原本住在城外的十萬流民被收入城内,組織起來的民夫不再去工地造田、興修水利,而是加緊修葺城防。
隻是從前天起,這天就像被人捅漏了,暴雨如注。
因爲連降暴雨,嚴重影響了加固居巢城防的進度。
不少官員建議袁否放棄居巢退守皖城,便是紀靈等原仲家王朝的文武官吏也做此想,袁否卻一概予以拒絕,理由也很是冠冕堂皇,他絕不會放棄好不容易才在居巢安頓下來的十萬淮南流民,爲了十萬生民,他不惜與孫策玉石俱焚!
袁否都這麽說了,那些文武官員也就無話可說了。
袁否的話,在有心人的傳播之下,迅速在城中擴散開來。
城中的百姓聽聞之後,大爲感動,紛紛感佩公子否仁義。
既然決定了要通過此役邀買人心,更籠絡天下士子之心,袁否便索性演戲演全套,在箭傷尚未完全痊愈之時,便執意前往工地與百姓一起修繕城防。
袁否的親力親爲,極大的鼓舞了軍民百姓的士氣,盡管暴雨如注,可城防工地上卻是一派熱火朝天。
“嘿呀,吼呀。”
“嘿呀,哼呀。”
“嘿呀,吼呀。”
一浪高過一浪的号子聲中,袁否袒胸露腹,帶着二十多個民壯,擡着一塊足有兩千餘斤重的條石,一步一挪往城頭走,暴如雨注,沖刷着袁否單薄的身軀,裹在右肩上的紗布不住滲出血迹,卻又被雨水給沖洗幹淨。
沿着馬道一步一挪往城頭上走,沿途遇到的官民士卒紛紛駐足,向袁否躬身行禮,袁否能夠感覺得到,這些官民士卒對他的尊敬都是發自内心的,他的這些苦頭終究沒白吃,他的仁義、愛民的偉岸形象,正在一點一滴的形成。
沒錯,就是仁義愛民,這是劉晔給袁否設計好的方略。
既然左右都要去冀州,既然左右都要把廬江讓給孫策,既然左右都要把那些不願意跟着他走的官員士族留在廬江,那就通過廬江來将利益最大化,那就通過廬江之戰,通過廬江的幾十萬百姓以及士族豪強,讓他袁否仁義愛民的名聲傳遍天下!
好不容易将巨石擡上城頭,袁否累到幾乎虛脫,一屁股就跌坐在城頭。
紀靈便趕緊沖上前來,一把将袁否攙起,勸道:“公子,你已經累了,快回去吧,這裏交給臣等就是了,老臣保證,一定在江東大軍到來之前将城防修繕完備。”
“是啊,公子,你已經很累了,你就回去歇了吧,這裏交給臣等就行。”
“公子,你可是我們廬江之柱,可不要再淋雨了,你要是淋出病來我們依靠誰去。”
“公子,小人求你了,你是萬金之軀,快回去吧,這些粗活交給我們來做就行了。”
看到袁否摔跌在地,附近的官民百姓便紛紛上前來勸說,有幾個年長的老者說着說着就動情的流下淚來,袁否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他們活這麽久,隻怕是從未見過能和他們這些屁民同甘共苦的郡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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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劉偕、劉威叔侄披着蓑衣,正在搬滾木。
劉勳讓賢之後,袁否仍令其駐守皖城,不過劉偕、劉威卻被調來了居巢。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袁否可以允許劉勳留守皖城,卻必須分散劉勳的勢力。
盡管滿心不願,劉偕、劉威叔侄倆卻也隻能赤膊上陣,沒有辦法,連袁否都親自走上城頭參與修緝城防了,還有誰敢坐在家裏?
看到了這一幕,劉偕小聲對劉威說:“兄長會輸給公子否,看來并不冤哪。”
劉威從鼻孔裏輕哼了一聲,恨聲道:“假仁假義,這不過是袁否小兒收買人心的伎倆。”
劉偕搖了搖頭,歎道:“公子否也許是假仁假義,這也許隻是他用來收買人心的伎倆,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成功了,不是麽?廬江郡的官民士紳,人心已經盡歸公子否所有了,我們也就可以放棄不切實際的念想了。”
劉威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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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否歇了片刻,感覺到體力有所恢複,便不顧紀靈再三相勸,執意站了起來。
然而下一霎那,袁否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蓦然扭頭看向城外,但隻見茫茫雨簾之中,一騎如幽靈般出現在了居巢東關外的緩坡之上。
袁否的異樣表情立刻驚動了旁邊的紀靈等人。
紀靈等人紛紛跟着扭頭,便也看到了那一騎。
“這是……江東軍?”張牛犢撓了撓頭,又道,“就來了一騎?”
“不。”袁否搖搖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幽幽的說道,“都來了。”
袁否話音未落,那道山梁後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号角聲:嗚嗚嗚嗚……
接着,一排排的長戈、長矛、長戟漸揚漸起,逐漸彙聚成一片矛戈森林。
緊随矛戈森林之後,黑壓壓的江東甲兵便從山梁後冒出來,排着整齊的隊列,順着山坡緩緩而下,向着居巢城緩緩碾壓了過來,豪雨如注,矛戈如林,冰冷的肅殺之氣,頃刻之間撲面而來,孫策的江東大軍,終于兵臨居巢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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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孫策的馬車正駐停在那道山梁之上。
不過,孫策已經從馬車裏出來,站在了車轅上。
冰涼的雨水順着鎏金頭盔淅漓而下,迷亂了孫策的視線,孫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扭頭對旁邊的周瑜說:“公謹,看見了吧?”
“看見了。”周瑜點點頭,肅然道,“袁否果然不容小觑,居巢小城原本破敗不堪,牆高亦不過兩丈餘,現在,卻生生讓袁否小兒修緝成了一座堅城,非但城牆高度超過三丈,城外更掘了護城河,厲害,厲害哪。”
孫策又道:“幸好我們沒有因爲飓風而耽擱時日,否則,等飓風過去,居巢的城防還會變得更加堅固,那時我軍将要付出的代價就會更大。”
周瑜說道:“伯符,某更擔心的卻不是居巢的城防。”
孫策訝然,反問道:“公謹不擔心城防,那你擔心什麽?”
周瑜眯着眼睛,透過白茫茫的雨簾打量着居城巢,幽幽說道:“居巢小城能在短短十數日間變得如此堅固,足見袁否小兒深受居巢百姓愛戴,這是因爲,若是沒有居巢百姓自發自覺的參與勞作,單憑官兵驅策,是斷然不可能有此高效率的。”
孫策說道:“那又怎樣?”
周瑜幽幽說道:“袁否小兒如此受人擁戴,伯符,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聚集居巢的十萬流民就極可能變成十萬大軍!既便其中多是老幼婦孺,頂多隻有兩萬壯丁,那也是兩萬名視死如歸、同仇敵忾的士兵哪。”
孫策說道:“兩萬又如何?不過是些民壯而已,昔日在壽春城外,某隻用一千鐵騎就沖垮了張勳十萬大軍,又何懼袁否小兒區區兩萬民壯。”
周瑜說道:“那是野戰,而這一回卻是攻城大戰。”
孫策的眉頭越發蹙緊,不悅的道:“公謹,你該不會是打退膛鼓了吧?”
“不,此戰已經是箭在弦上,某又豈會打退膛鼓?”周瑜搖了搖頭,又道,“某隻是想提醒伯符,此戰的艱苦程度很可能會超出你我之想象,甚至久攻不下也有可能,所以,伯符你必須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公謹放心,某早有心理準備。”孫策點了點頭,深以爲然道,“居巢之戰,定然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
“如此便好。”周瑜放下心來,又道,“那麽現在,就先給袁否小兒來個下馬威吧。”
“下馬威?”孫策道,“此話何意。”
周瑜笑道:“伯符可令陸勉去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