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事情自有金尚、紀靈處理,他們兩個一個是德高望重的太傅,是百官之首,一個則是威望無兩的軍中宿将,忠直耿介,足可以鎮住場面。
袁否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而且,袁否也的确需要時間來讓自己舒緩一下。
直到片刻之前,袁否的精神都處于高度緊張之中,如果再不緩一緩,他真擔心自己的神經會繃斷,每個人,都是存在極限的。
看到袁否臉色煞白煞白的走進來,一直硬撐着沒睡的小若榴頓時吓了一跳,趕緊迎上來攙住袁否,急聲問:“公子,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袁否擺了擺手,腳下卻猛然一個踉跄。
小若榴趕緊攙着袁否在席上坐下,又去帳外打來熱水,用毛巾濡濕了給袁否擦臉。
袁否擦了把臉,感覺人舒服不少,然後沉重的疲憊感卻如潮水一般襲來,兩隻眼皮沉重得直打架,袁否馬上就歪倒在席上,小若榴過來輕輕搖晃,說,公子我給你擦一下身子,袁否卻擺了擺手,輕聲說,讓我睡會,讓我先睡一會。
話還沒有說完,袁否便已經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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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仲家王朝的文臣、武将們照例起了個大早,然後紛紛前來袁術行在,準備給袁術朝賀,袁術極重排場及禮儀,既便是在逃亡途中,也仍舊要文臣武将每日朝賀,然後才開始又一天的逃亡。
晨曦之中,幾十個文臣武将三三兩兩挨在一起說着話。
紀靈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直到現在,仲家王朝的這些文臣、武将們都還不知道昨天深夜發生在袁術寝帳之中的大事。
袁術行在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隊全裝貫帶的羽林郎魚貫而出。
讓幾十個文臣、武将稍稍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走在這隊羽林郎前面的竟然不是大将軍張勳,而是衛将軍紀靈,咋回事,宿衛大将又換了?
不過,這些文臣、武将們也沒當回事,因爲紀靈也是袁軍中的宿将,紀靈的資曆甚至比張勳還老,隻是因爲在反對袁術稱帝這件事情上觸及了袁術逆鱗,所以才遭到袁術冷落,所以才被張勳後來居上,當上了仲家王朝的大将軍。
然而,在進入行在之後大臣們卻馬上就感到覺了氣氛的異常。
因爲袁術行在裏面的甲士要比平時多了數倍,而且一個個表情嚴肅,空氣裏彌漫着令人心悸的凝重氣息。
出事了,而且一定是出大事了!
大臣們立刻停止了交談,屏氣凝神來到袁術的寝帳外。
到了袁術的寝帳外,大臣們再次意外的發現,本該與他們一道入内的太傅金尚,卻早已經神情嚴肅的站在那裏。
“太傅,出何事了?”有人問。
問話的是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這人的身份在仲家王朝可是非同一般,因爲他是仲家皇帝袁術的從弟,袁胤。
當然,袁胤隻是身份尊貴而已,其實并沒有實際權勢。
金尚看了袁胤一眼,石破天驚的道:“諸位,陛下龍馭賓天了!”
“什麽?”袁胤聞言頓時愣住,明顯有些消化不了這一石破天驚的消息。
袁胤身後的數十位文臣、武将也是瞠目結舌,一個個全都變成了木雞狀。
片刻之後,還是長史楊弘最先回過神來,一下就滾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陛下,陛下呀陛下,你怎麽說走就走了呀,你怎麽就忍心抛下臣等呀,嗷嗷嗷……”
楊弘哭得那真叫一個傷心,不知道的還道是他死了阿翁或者阿媪呢。
楊弘這一哭,也把其餘的大臣驚醒過來,當下紛紛跪地嚎啕大哭起來,霎那間,整個行在都是哭聲震天,一片愁雲慘霧。
金尚卻沒哭,而是大聲喝道:“列位,現在還不是哭喪的時候,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三軍不可一日無帥,當務之急,是擁立新主!”
金尚這一說,跪地嚎哭的大臣也反應過來。
袁胤立刻說道:“那就趕緊請太子過來,準備登基吧。”
衆臣齊聲附和:“對對對,趕緊請太子過來,準備登基吧。”
金尚隻是冷冷的看着衆位大臣,直到衆位大臣感覺到異常,自發的閉上了嘴巴,金尚才冷冷的說道:“太子,恐怕是不合适。”
“太傅你說什麽?”袁胤心頭便怦的跳了下。
啥意思?一向低調做人的金尚金太傅難道也要學董卓來個廢立?如果金尚真要廢掉太子袁耀,那他會立誰?金太傅該不會要擁立他袁胤吧?這怎麽可能,他袁胤以前也沒怎麽巴結金尚,更不曾給過他什麽好處哪。
這個時候,沒人想到金尚會擁立袁否上位。
主薄閻象卻是勃然大怒,大罵道:“金尚,本官原以爲你是個敦厚長者,卻不想也是個狂悖無恥之徒,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豈是你一句不合适就能廢立得了的?殿前執金吾何在?速速去請太子殿下過來……”
“閻公且慢。”金尚喝住執金吾,又快步走到閻象面前,然後從大袖裏取出一封帛書遞了過去。
閻象起先并未在意,但是看了數行之後卻頃刻臉色大變。
看完之後,閻象更是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群臣看到閻象這副樣子,頓時騷動起來,有性急的早已經搶上前來,從閻象手裏劈手奪過帛書,金尚也不加以阻止。
頃刻之間,整個行在便沸騰起來。
“皇後竟然與大将軍暗通款曲?”
“什麽皇後,分明是賤婦、毒婦!”
“車裂,這樣的奸夫淫婦必須車裂!”
“這怎麽可能,大将軍和皇後?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有陛下手書遺诏在,焉能有假?”
看到大臣們議論紛紛,整個行在幾乎成了鬧市,金尚高舉雙手喝道:“諸公肅靜,諸公肅靜,聽老夫一言。”
金尚連喊數聲,大臣們卻理也不理。
一邊的紀靈頓時惱了,铿然拔出了環首刀。
看到紀靈拔刀,四周肅立的甲士便也紛紛拔刀。
霎那間,交頭接耳的大臣便閉上了嘴巴,整個行在也變得死一般寂靜。
金尚這才輕咳了一聲,說道:“諸公想必都已經傳閱過陛下的遺诏了吧?老夫想請問諸公,這是否陛下手書遺诏?”
閻象肅然答道:“确是陛下手書遺诏無疑。”
金尚又道:“閻公仍以爲應當擁立太子繼位乎?”
閻象搖頭道:“不妥,擁立太子怕是萬萬不妥。”
此言一出,底下的大臣也是紛紛搖頭,既然袁耀并非袁術嫡出,而是皇後馮氏私通大将軍張勳所生孽子,自然就沒了繼位的資格。
“諸公且聽老夫一言。”金尚陡然提高了音量,将在場所有大臣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又接着說道,“制曰: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陛下雖無嫡子,卻有公子否,所以老夫以爲,當擁立公子否繼位。”
衆大臣的目光便齊刷刷看向袁胤。
既然袁耀不是袁術的嫡子,那麽,放眼整個仲家王朝,也隻有袁胤和袁否有資格繼承袁術的帝位,如果袁胤都沒意見,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
袁胤被這一連串的變故震得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看到衆大臣都齊刷刷的看過來,便不假思索的說:“竊以爲太傅所言甚妥,甚妥。”
直到說完了,袁胤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話意味着什麽,再想反悔卻是遲了。
再看那邊廂,金尚和紀靈已經将袁否從袁術的寝帳中迎了出來,袁否戴着重孝,眼睛都是紅的,明顯剛剛哭過。
金尚和紀靈将袁否攙扶到“禦座”上,納頭便拜。
袁胤和衆大臣便也紛紛跟着跪倒在地,三呼萬歲。
“太傅平身,衛将軍平身,衆位愛卿平身。”袁否趕緊回禮。
金尚起身将遺诏交還袁否,又命羽林郎去提張勳和皇後馮氏。
袁否卻制止金尚說道:“太傅,就不必将張勳、馮氏帶過來了,某不想見他們,至于如何處置,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吧。”
“陛下仁慈。”金尚卻以爲袁否不願羞辱兩人。
袁否擺了擺手,又道:“太傅,還有諸位愛卿,某有一事想與你們商議。”
見袁否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金尚的表情也嚴肅起來:“臣等恭聽陛下聖訓。”
袁否的目光從金尚、紀靈還有一幹大臣臉上掠過,肅然說道:“某在想,先帝僭位稱帝乃是大逆不道之舉,所以,仲家這帝号還是除了吧?”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袁否之所以煞費苦心,不惜背負弑君、弑父的罵名,也要毒死袁術,隻是爲了活命,而不是真的觊觎這仲家王朝的帝位!
再說所謂的仲家王朝,在袁術逃出壽春的那一刻,事實上就已經名存實亡,他這個皇帝根本就是名不副實,又有什麽好留戀的?
當然,袁否之所以自除帝号,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這個原因就是籠絡人心,以期在盡可能短的時間之内整合袁術的殘餘勢力,爲下一步擺脫曹呂孫劉四路聯軍的圍追堵截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