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緩步踱下金階,環顧殿上的文官武将,問道:“諸位愛卿都說說,現如今我們該怎做才能夠撐過眼前關口?”
一位大臣出班奏道:“陛下,淮南連降陰雨,半月不絕,壽春城中積澇已經極爲嚴重,城牆因長時間浸泡水中,根基已然松動,今日西門部份牆段已經出現險情,臣以爲,壽春已經不可守,爲今之計,隻能先突圍,再做打算。”
袁否看了一眼出班的大臣,發現是袁術帳下的主薄閻象。
袁術雖然被曹操說成是冢中枯骨,但他識人善任的本事卻還是有的,手底下也頗聚集了一群文臣武将,武将有紀靈、張勳、橋蕤,文臣有閻象、金尚,全就是難得的忠臣,不然那麽多袁氏子弟,爲什麽隻有袁紹和袁術混成了一方諸侯?
“突圍?談何容易。”袁術苦笑道,“曹操、孫策、呂布、劉備四路聯軍,将壽春城圍得是水洩不通,朕譴人與孫策、劉備、呂布暗中聯絡,指望他們讓開通道,放朕一條生路,結果卻是沒一人肯答應朕,甚是可惡。”
殿上群臣這才明白,剛才袁術爲何會大發雷霆。
又有大臣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計,可令聯軍不戰而退。”
殿上群臣盡皆側目,袁否扭頭看時,發現出班的是長史楊弘。
這個楊長史卻是有名的佞臣,因爲慣會逢迎拍馬,頗得袁術寵信。
袁術也是大爲振奮,當下急切的道:“愛卿有何妙計,快快道來。”
楊弘道:“陛下,曹操此番之所以征發大軍,前來攻打壽春,所圖者并非陛下本身,實爲玉玺而來,陛下若能獻上玉玺,曹操必然欣喜而退兵。”
聽到這,袁術的一張臉便立刻垮了下來,玉玺可是他的寶貝,他又豈肯獻與曹操?何況獻出了玉玺,他拿什麽證明他的帝位是天命所歸?
然而,殿上的不少大臣卻認爲楊弘所言完全在理,紛紛出班附議。
“陛下,臣以爲楊長史所言,甚是在理。”
“陛下,老臣也以爲,獻出玉玺方可避禍。”
“陛下,若是一方玉玺能換來壽春之保全,獻之又有何妨?”
“陛下,玉玺實乃不祥之物,獻之于曹操,還可嫁禍于人,何樂而不爲?”
滿殿群臣,除了廖廖幾個人,幾乎所有人都贊成獻出玉玺,袁術不禁大爲驚慌,既便他身爲仲家皇帝,犯衆怒的事情卻還是不敢做的,畢竟,他還得靠麾下大臣治理國家,還得靠殿前大将鎮守城池,他一個人可守不住一個國。
“你們,你們……”袁術手指群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宏亮的聲音突然響起:“父皇,兒臣以爲,斷然不可獻玺!”
袁術和殿上的文臣武将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卻很意外的發現,發話的竟是袁否。
袁術盡管内心裏很不待見這個兒子,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極需這個兒子的支持,當下和顔悅色的道:“否兒,爲何不能獻出玉玺?”
袁否看了楊弘一眼,朗聲道:“适才楊長史言,曹賊之所以征發大軍前來,非爲父皇本身而來,實爲玉玺而來,竊以爲大錯特錯。”
見袁否如此不客氣的否定自己的意見,楊弘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袁否心中頗爲遺憾,如果有得選擇的話,他是真不願意與楊弘這樣的佞臣交惡,像楊弘這樣的佞臣,忙幫不上,但若是要壞你的事,卻還是很容易的,但是袁否沒得選擇,因爲玉玺得失與否,關乎他的未來大計!
如果沒有傳國玉玺,他袁否既便到了河北,也得不到袁紹重視。
楊弘陰冷的掃了袁否一眼,說道:“卻不知,公子又有何高見?”
袁否微微一笑,朗聲說道:“曹賊不過閹宦之後,論家世名望,不要說跟父皇比,就連劉表、劉焉、馬騰等輩也遠比他尊貴,然則這數年來,曹賊東征西讨,勢力日見膨脹,其所仗者無非掌中天子,假借天子诏令耳。”
殿上的文臣武将均紛紛點頭,袁否所言的确在理。
隻可惜,當初卻沒有一個諸侯能看到天子的份量,倒讓曹操撿了個大便宜。
袁否的目光從殿上群臣臉上掠過,落在袁術臉上,又接着說道:“父皇南面稱帝,曹賊若對此事無動于衷,則天下諸侯必會群起效仿,如此,則曹賊掌中之天子将一文不值,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方略也就化爲了泡影。”
頓了頓,袁否又接着說道:“由鑒于此,曹賊必視父皇爲眼中釘肉中刺,必欲先除之而後快,所以,無論父皇獻玺與否,曹賊都斷然不可能放過父皇。”
殿中群臣紛紛點頭,因爲袁否的分析條理清晰,絲絲入扣,讓人無從反駁。
“楊長史聽見了吧?”袁術冷冷的瞪了楊弘一眼,哼聲說,“君之見識,還不及一介黃口孺子,甚失朕望。”
“臣魯莽,還望陛下恕罪。”楊弘趕緊長揖謝罪。
袁術冷然說道:“從今往後,獻玺的事就不必提了,否兒說的對,無論朕獻玺與否,曹賊都斷然不可能放過朕,朕與他,斷然誓不兩立。”
主薄閻象歎了口氣,皺眉說:“然則,若不獻玺,又如何破解目下之困局?”
袁術臉上的表情便再次陰沉了下來,是啊,既便暫時保住了玉玺,可是壽春城外的二十萬聯軍卻不會自己退去。
袁否便再一次出列,朗聲道:“父皇,兒臣有一計,可令聯軍離心離德,壽春之圍可不戰而解。”
殿上群臣再次側目。
袁術将信将疑的道:“否兒,計将安出?”
袁否微微一頓,然後環顧殿上群臣,一字一頓的說道:“獻……玺!”
溫德殿上有着刹那的寂靜,接着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長史楊弘更是噗笑出聲,袁術的臉上也頃刻間露出了羞惱之色。
楊弘出列,不陰不陽的道:“公子又說不能獻玺,又要獻玺,卻不知道,這玉玺究竟是獻呢還是不獻?”
袁否笑道:“楊長史何不聽在下把話說完?”
“你說。”袁術怒道,“爲何又說要獻玉玺?”
袁否向着袁術長長一揖,朗聲道:“父皇,獻玺是假,離間曹操與呂布、孫策、劉備之間的關系,令聯軍離心離德,才是真。”
說完,袁否又将他的計謀原原本本的道出。
聽完了袁否的計謀,主薄閻象大爲贊歎道:“陛下,此計若成,劉備、孫策、呂布等輩必然與曹操互相猜疑,則果如公子所言,壽春之圍可不戰而解!”
太傅金尚皺眉道:“公子此計雖妙,卻仍需一智勇善辯之死士攜玺前往曹營。”
“誰人願往?淮南若因此得以保全,朕必厚恤他的妻兒老小。”袁術的目光便落到了一幹文官身上,一幹文官卻紛紛低下了頭。
這光景,誰願意去曹營白白送死呢?
袁否嘴角便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父皇,兒臣願往。”
“你?”袁術霍然回頭,看着袁否,神色間有些震動,殿上所站的一班文官、武将也是肅然起敬,需知,袁否所獻的計謀可是死間計,也就是說,這次攜玺前往曹營的使者将不作生還之想,試問,誰不貪生,誰不惜命?
然而,公子否身爲皇子,卻就肯慨然赴死,豈不可敬?
迎着衆人的目光,袁否正了正衣冠,然後長長一揖到地,肅然道:“兒臣受父皇十八載養育之恩,無以回報,願以此身相償還。”
“否兒。”袁術眼角不覺隐現出了一絲淚光。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關鍵時刻,還是自己的兒子靠得住哇。
不管以前怎樣,至少這個時候,袁術的确對他這個兒子産生了濃濃的愧疚之情,他忽然間覺得,這十八年來沒有好好栽培過這個庶出長子,真的是太不應該,而,更令袁術痛心疾首的是,今後怕也永遠無法彌補這缺憾了。
袁否微笑了笑,說道:“父皇不必如此,兒臣此去,未必一定喪命。”
袁術卻隻當是袁否在安慰于他,反而心下更加愧疚,更是哽咽不能成聲。
紀靈忽然閃身出列,大聲說道:“陛下,臣願與公子一同出使曹營。”
“紀靈将軍,卻是不必了。”袁否微笑搖頭,說,“有我一人前往,足矣。”
說完,袁否再次長揖到地,然後起身,朗聲說道:“父皇,局勢緊急,兒臣還需要回府稍做準備,兒臣,就此别過了。”
話落,袁否即轉身揚長而去。
紀靈猛然拱手,厲聲喝道:“末将紀靈,恭送長公子!”
殿上群臣也紛紛跟着作揖,異口同聲道:“臣等恭送長公子!”
既便是長史楊弘,此刻不得不跟着群臣一起長揖到底,做足姿态。
“否兒。”袁術招了招手,有心想要喚回庶長子,卻終究開不了這個口,若不讓袁否前往曹營,又該讓誰去呢?
聽到袁術的喊叫聲,袁否腳下微微一頓,但他終究沒回頭,隻是腳步微微一頓,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溫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