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雖然在陳留城下吃了敗仗,可是,水淹三軍,非戰之罪,青州軍戰力之強有目共睹。
一個韓遂,不值得冒險。
已經占據河西之地的馬超不想盲目開戰,好不容易占據了這麽多的地盤,如果因爲韓遂的緣故損兵折将,并不劃算。
此一時彼一時,占據河西之前,馬超一門心思隻想報仇,然而,如今的他卻投鼠忌器。
青州軍過往的戰績太過謠言了,即便田楷名不見經傳,可是,他麾下的兵馬依舊不可小觑。
如果能夠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自然皆大歡喜,就算非戰不可,馬超也想等到糧秣寬裕的時候。
河西窮弊,大軍占據晉陽之後,非但不能滿足日常所需,反而消耗巨大,這時候一旦開戰,必須速戰速決。
然而,馬超麾下多是騎軍,他們擅長平原作戰,攻城拔寨,并非他們所長。
于是,馬超派出信使前往冀州軍營,試圖說服田楷交出韓遂。
田楷自然不允,馬超又急又怒,他召集部将,商議對策,“田楷、韓遂合兵一處,兵馬兩萬有餘,他們糧秣充足,軍械寬裕,又有城寨之便,馬鐵、馬休,你們覺得是戰還是和?”
馬鐵脾氣火爆,惡狠狠地叫罵起來:“拼他娘的,韓遂老兒已經是喪家之犬,不足爲懼,田楷此獠又是北地降将,麾下俱是新卒,這時候再不分個勝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馬超微微意動,又道:“馬休,你意下如何?”
馬休性格穩重,他提出了不同意見:“大兄,韓遂雖然是咱們的手下敗将,可是,他麾下的兵馬俱是百戰精銳,真要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韓遂這萬餘兵馬絕不容小觑”。
馬超皺起眉頭,“田楷呢?我聽說田楷麾下俱是新卒,這會不會是我們的機會?”
“大兄,田楷絕非尋常将領,否則的話,李賢也不會将冀州交給他,名義上,田楷麾下俱是新卒,未有戰績,可是,這并不能說明什麽”
馬超很是猶豫,機會難得,再拖下去,一旦青州軍來了援軍,到時候再想誅殺韓遂可就難了。
然而,跨境進入冀州,意味着要與青州軍分個勝負……
抉擇太難了。
馬超難以決斷,韓遂同樣徹夜難眠,與他們相比,遠在下邳的李賢,日子過的很是滋潤。
從一介鹽丁成長到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李賢擊敗了無數的敵人。
如今,新皇繼位已滿兩年,朝中大臣雖然對獨攬大權的李賢有諸多不滿,可是,他們卻敢怒不敢言。
過去的日子裏,青州軍節節勝利,李賢治下之地從青州、徐州,擴張到冀州、荊州、兖州,這等輝煌的戰績,即便陳留大敗也瑕不掩瑜。
軍事上的勝利隻能說明李賢是一個将帥之才,可是,琅琊地震、冀州蝗災、兖州水患卻讓人意識到李賢的治國之才。
短短兩年,徐、兖、冀三州之地遭遇天災人禍,災民數十萬,可是,在李賢的運籌帷幄下,愣是沒有百姓流離失所,這在以往的日子裏是幾乎不敢想象的事情。
當然,最令人拍案叫絕的還是公開選才。
出身寒門的李賢用公開選才的方式同時拉攏了郡望與寒門,博得一片好評。
地方上,新晉士子填補了官員不足的空白,聲望上,李賢唯才是舉的行爲廣爲人知。
毫不客氣地說,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與李賢相提并論的人。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是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李賢并未滿足,他知道,曹操一日不死,關中便是心腹大患!
如何謀劃關中?
這需要從長計議。
近日,巡察冀州的陳允順利歸返,他帶來了萬民書,冀州百姓感恩戴德,認爲李賢是滅蝗星君……
冀州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可是,兖州的災情尚未結束。
在李賢的欽點下,徐幹負責兖州的民事,受災的百姓以工代赈,修建堤壩,疏浚河水。
隻是,赈災是一項曠日持久的工作,重新改道的黃河帶來了巨大的工作量,絕非三五日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這種情況下,李賢決定往兖州一行,順便見見韓遂……
五日之後,李賢抵達山陽郡。
徐幹聞訊趕來。
李賢沒有寒暄的意思,直入主題,道:“偉長,你在兖州已經有些日子了,災情如何?”
徐幹籲了口氣,道:“陳留城外一場大水,兖州有二十萬百姓受災,幸而糧秣運送及時,官府救助得力,如今,已有近半百姓陸續返鄉”。
李賢微微颌首,在來的路上,他看到數千頂帳篷,災民們居住其中,不過,有的地方已經空置出來,百姓們正在掩埋垃圾。
“山陽郡地勢較高,這裏幾乎沒遭到水患,河水改道之後,不少災民甚至不願意回去”
“喔?這是爲何?”
“陳留依舊在曹操手中,百姓們不想卷入戰火,留在山陽郡,有使君的庇護,他們可以安心勞作”
李賢聽罷又喜又憂,喜的是百姓願意投奔他,這說明他取得了民心,可是,小小的山陽郡容納不了這麽多人口,如果外地的百姓也留在這裏,勢必會與本地百姓引發沖突,這是李賢不想看到的事情。
走出帳外,李賢随意走到一片營帳之前。
這裏住着一個六口之家,男丁們都已經去勞作了,剩下來的是婦孺還有老人。
黑壓壓的一群甲士令人膽顫心驚,行在前頭的李賢看上去便非富即貴。
來的是誰?
帳内的老者顫顫巍巍地迎上前來,道:“寒舍簡陋,恐污了貴人的衣物,老朽楊木,不知貴人有何吩咐?”
李賢尚未開口,徐幹已經解釋道:“長者,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大将軍!”
楊木瞋目結舌,“李賢李大将軍嗎?”
李賢微微一笑,道:“正是區區在下”。
楊木急急竄入帳内,片刻之後,隻聽得帳内一陣呼喚,接着,去而複還的老人帶着兩個婦人一個小孩出現在帳外。
李賢還沒反應過來,楊木已經帶着家人“噗通”跪倒在地,“多謝大将軍救命之恩,我等俱是陳留百姓,若非大将軍赈災及時,我這一脈隻怕要絕後了,活命之恩沒齒難忘,楊康,這是我們楊家的恩公,你要記住了”。
七歲大小的男孩重重颌首,道:“阿爺,我記得了,大将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長大了要報恩”。
李賢急忙攙起老人、孩子,道:“老丈快快請起,官員赈災天經地義,何須道謝?我不過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越是如此,楊木一家越是感激,他們從來沒想到身份高貴的李賢李大将軍竟然如此和善,一切如在夢中。
“今日前來是有幾件事想要問問,不知長者方便嗎?”
楊木連連颌首,“方便,自然方便,娟兒,快給大将軍備水”。
入賬之後,李賢與楊木盤膝對坐。
身後,大批護衛也有入賬的意圖,李賢搖了搖頭,道:“徐長史留在這裏就可以了,你們在外頭等候”。
“大将軍……”
“不妨事,去吧”
李賢一再堅持,護衛無奈,隻得應命。
不過,雖然到了外頭,可是,所有人都豎起耳朵,他們不敢放過任何一絲可疑的動靜。
長史徐幹手無縛雞之力,遇到危險,他是指望不上的。
大将軍李賢雖有一手功夫,可是,如果真的遇到刺客,能夠撐住幾個回合還是個未知數。
随着李賢在軍事上的節節勝利,關于他的賞格也在不斷攀升。
刺客們越來越猖狂了,爲了賞金,他們連命都可以不要。
之前,李賢待在下邳,刺客們無從下手,可是,現在李賢來到了山陽郡,這裏到處都是災民,正是刺客下手的最佳時機……
衆人紛紛退到帳外,帳内隻剩下徐幹陪着李賢。
這時候,楊木一家明顯松了口氣。
李賢也好,徐幹也罷,看上去便是文雅的讀書人,與他們交談,氣氛不會太過緊張。
“老丈,家中糧秣可還夠用?”
楊木躬着身,笑道:“托大将軍的福,我們一家老小都有口糧,我的兩個兒子都去疏浚河道了,他們還可以掙些肉食”。
李賢來了精神,“還有肉?”
“是呀,若不是親身體會,誰能夠想到,受災也能吃肉!要知道,在陳留的時候,我們隻能吃吃野味,肉食是極少的”
李賢很是欣慰,看來,讓徐幹赈濟災民,真是選對了人!
“老丈,事了之後,你還回陳留嗎?”
楊木搖着頭,嘴裏道:“不回了,雖說故土難離,可是,那裏卻是虎狼之地,不回也罷”。
“爲什麽這麽說?”
“大将軍有所不知,陳留的田租是一畝兩鬥五升米粟,再加上六升的稅賦,而這裏,田租是一畝兩鬥,稅賦極少,我已經聽說了,不少鄉鄰都不打算回去了”
李賢循循善誘,“陳留的房舍都被大水沖毀了嗎?老丈舍得麽?”
“窮家破院,沒什麽好瞧的,哪裏比得上這裏,官府提供耕牛,還幫助建房,這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事情,我已經跟兒子商議好了,隻要官府不攆我們,我們就賴在這裏了”
李賢“哈哈”大笑,道:“你們都是大漢的子民,自然不會攆你們”。
楊木很是信服,“有使君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李賢爽朗一笑,不以爲意,又閑扯了一陣子之後,他告辭離去。
且不說楊木一家的驚喜,單說李賢,出帳之後,他便跟徐幹說道:“災民們如果不願回鄉,官府不得強迫,隻不過一定要做好本地百姓的工作,萬萬不能讓他們起了沖突”。
“使君,百姓都到了這裏,陳留那邊就任其荒蕪了嗎?”
李賢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明年這個時候,陳留就是我們的了,那時候,沒有亂軍滋擾,百姓定會回鄉”。
徐幹眼前一亮,道:“使君高瞻遠矚,下官佩服”。
李賢不置可否,這時候,忽有一名親衛狂奔而來,隻見他單膝跪地,道:“報,大将軍,韓遂帳下李堪李将軍與相梁相将軍正在城外等候”。
李賢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喏!”
山陽城外,李堪騎在馬上忐忑不安,适才軍卒告訴他,說李賢已經去了災民營,讓他稍安勿躁。
事關萬餘大軍的生死呀,李堪能不緊張嗎?
如果韓遂與李賢沒有過矛盾也就罷了,李堪不會這麽擔心,可是,一年之前,韓遂接受曹操的邀請,出兵威逼冀州……
馬超勢大,接納韓遂,意味着得罪馬超,李賢會這麽做嗎?
再者,就算接納了,又會給予何種地位?
想的越多,李堪越是憂慮。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賢終于來了。
李堪雖未見過李賢,卻知道排場最大的那個就是,他不敢托大,急忙下面施禮,口呼:“征西将軍韓遂帳下李堪見過大将軍”。
“李将軍免禮,你我三百年前是一家呀”
李堪不敢亂接話,隻得尴尬一笑。
李賢又道:“韓遂在冀州嗎?馬孟起動手了嗎?”
“末将臨行之前,馬孟起已經蠢蠢欲動,韓将軍正與田楷将軍商議駐防一事”
“嗯,韓文約與田楷聯手,想那馬孟起也讨不到好處”
“大将軍所言極是”
“丢了河西,韓文約有什麽打算?”
“軍卒傷亡慘重,韓将軍想要休整一番,再做計較”
“韓文約是放不下河西之地吧”
“末将不敢臆測”
“無妨,這裏沒有外人,他們不會亂說的”
李堪依舊不言。
李賢明白自己怕是詐不出話了,他笑道:“馬超爲什麽瞻前顧後,還不是害怕我大舉進犯,奪他的河西?”
李堪并不否認:“馬超與曹操狼狽爲奸,隻怕糧秣一到,他就要動手了”。
“馬超有多少兵馬?”
“四萬騎軍,一萬五千步卒”
李賢嗤之以鼻,“若非兖州大水,我一定先滅曹丕,再滅馬超,區區五萬兵馬也敢猖狂,真是死字都不知道怎麽寫的”。
徐州兵多将廣,實力強橫,這一點衆所周知,甚至連李堪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