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當天下人的目光爲兖州所吸引的時候,一個勁爆的消息傳來:天子下诏,決定公開取士,無論是誰都可以到下邳參加遴選。
兖州、冀州、徐州、青州、幽州,各地的郡府衙門已經将告示貼到了城門口,士子文人躍躍欲試,便是江東、益州、河東的士子都有蠢蠢欲動之勢。
是什麽吸引了天下士子?
唯才是舉,任人唯賢,這是其一;過關斬将者,月旬之内安排官職,這是其二;試卷糊名,統一閱卷,這是其三。
新穎的選拔方式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暗箱操作,通過筆試、面試雙試者又可以得授實職,這可是數百年間從未有過的事情。
但凡文人士子,俱是眼高于頂之輩,區區考試而已,他們壓根不放在眼中。
不少人已經開始議論,通過遴選之後官授何職才不算埋沒了顔面……
當然,也有理智之人開始打聽試題,試圖走些捷徑,隻是,李賢早有防備,試卷也好,考官也罷,一概保密。
朝廷越是如此,說明越是重視此次考試,郡望士子也就罷了,他們把此次考試當成了鍍金的過程,考中與否幹系不大,可是,寒門子弟就不同了,大漢開國數百年,孝廉制度早已經被郡望豪族壟斷,罕有寒門子弟出頭爲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魚躍龍門的機會,他們自然珍惜無比。
之前,李賢雖然設立了招賢館,遴選之後也可爲官,可那畢竟是郡府設立的機構。
通過招賢館做官,從某種意義上講,更像是投靠李賢,傳出去畢竟有礙視聽,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天子下诏,舉國選才,一旦選上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隻是這一點就值得博一次!
“行萬裏路,讀萬卷書!”這是寫在公告中的文字,據說是大将軍李賢所作。
漢時遊俠極多,士子也多以博聞強記爲榮,李賢鼓動士子出門遊行,取得了極大的反響。
各地士子奔走呼告,相約結伴而行。
下邳,府庫撥款修繕了學監,又新建了不少房舍,以備大用。
這一次公開取士,天下文人士子齊聚下邳,可是數百年從未有過的盛況。
李賢絲毫不敢大意,公開取士本是好事,可是,如果傳出舞弊醜聞可就弄巧成拙了。
爲了以示重視,李賢特意調出一千軍卒将學監團團圍住,在大比之前,嚴禁任何人出入!
當然了,一味的嚴苛也不是辦法,這一日,李賢乘坐馬車來到學監,其後,有車馬帶來了酒肉,他是來“勞軍”的。
門口守衛的軍卒急忙行禮,李賢微微颌首,道:“此次公開取士,事關重大,你們一定要盡忠職守,替我把好這一關,明白嗎?”
軍卒激動不已,“大将軍寬心便是,我等必效死命!”
李賢微微颌首,他邁步進了學監,問道:“沮院丞呢?”
“正在謄寫試題”
“請他過來吧”
“喏!”
沮院丞便是徐州書院的院丞沮授,自從袁氏敗亡之後他便閑置在家,李賢多次征召,沮授一直避辭不受。
此番,沮授之所以出山,是因爲李賢與田豐一道登門拜訪,講明“開科取士”之利。
沮授也是寒門子弟,他自然明白寒門子弟的難處,如果此番大功告成,此後,天下寒門便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正是抱着爲寒門子弟謀福祉的想法,沮授才接受了李賢的任命,擔任徐州書院院丞,同時負責謄寫、修改試題一事。
當然了,真正的出題人其實是李賢,沮授隻不過負責完善試題罷了。
此番開科取士,畢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除了李賢之外,任何人都沒有經驗。
李賢出題,雖然刁鑽,但是仔細想來卻富有涵義。
沮授不是死闆之人,隻要題目能夠選出真才實學之人,他不會在乎誰是出題之人。
李賢在屋内等了沒多久,沮授便出現了,“下官見過大将軍”。
李賢微微一笑,道:“沮院丞爲國事操勞,十分辛苦,我今日卻是來送禮了”。
沮授微微一滞,李賢已經掏出了布絹,道:“這是清單,一會兒還要院丞辛苦一番,将它們分發下去”。
“多謝大将軍”
“不必多禮,嗯,請落座”,李賢一直站在原地等候,并沒有坐在席上,這其實是給了沮授一個面子。
畢竟,沮授也是袁紹麾下的軍師,以禮相待,總歸沒錯。
“将軍請!”
二人又謙讓一番,李賢與沮授才各自落座。
座前有條木案,上頭擺放了茶碗。
李賢微微擊掌,兩名書童便沏好了茶。
沮授很喜歡李賢培植的茶葉,濃郁的茶香令人回味無窮……
“沮院丞,這茶如何?”
沮授誠心贊譽:“唇齒留香,實乃人間一絕!”
李賢笑道:“老子雲,治大國若烹小鮮,其實,我認爲治國更如同這茶,操之過急是品味不到香茶的妙處的,唯有循序漸進,按部就班才能體會到茶的妙處,沮院丞以爲如何?”
“大将軍所言極是,國事如茶,這倒是新奇的比喻”
李賢不以爲意,道:“要想喝到好茶,離不開沏茶之人,沮院丞,開科取士幹系重大,離不開你呀”。
沮授搖了搖頭,道:“大将軍才是倡議者,我不過是個執筆客罷了”。
李賢笑道:“院丞太過自謙了,徐元直事務繁忙,田元皓負責赈災一事,這事情全落到了你的頭上,仔細想想,确實太過繁重了,我此番前來,除了送些酒肉,便是想問問院丞,學監還需要幫手嗎?”
沮授猶豫一番,拒絕道:“大将軍美意,沮授心領了,不過,出題一事事關機密,絕非人多即可,我甯願累一些,也不願多出是非,畢竟,人多口雜……”
李賢很是感慨:“話雖如此,可是試卷太多的話,院丞還是太過辛苦了”。
“無妨,隻要利國利民,便是再累也值得”
李賢微微颌首,道:“既然如此,謄寫試題一事便交給你們了”。
“喏!”
“遴選日期就定在十月初九吧,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此次順利,以後每年十月初九都進行一次考試,院丞以爲如何?”
“下官并無異議,隻是不知此番會有多少士子前來應試?”
李賢微微一笑,道:“應該不會少于五萬人吧!”
沮授瞋目結舌,“如果我記得沒錯,此次錄用一千人是嗎?”
“不錯”
“大将軍,我覺得遴選的比例太高了,難免會讓人生出僥幸心理”
“院丞的意思是?”
“錄用五百人吧,一百抽一的比例”
李賢略一猶豫,也就應承下來:“好,就依院丞所言”。
沮授松了口氣,與袁紹相比,李賢更善于聽取建議,也許,這是他取得成功的要素之一,想到這裏,沮授問出了心中疑惑:“大将軍,下官有一事不明,選中者即爲官,可是,應試不中者又該如何打發?士子長途跋涉,若是兩手空空歸返,下一次大考隻怕不會有這麽多人了”。
李賢沉思一番,道:“應試過後,願意留在徐州書院的,院丞可以酌情錄取”。
“若是不學無術之輩也來渾水摸魚呢?”
“無妨,每名士子臨行之前,學監給足他們盤纏,必要時,可以發放一身衣物,如此以來,咱們也算仁至義盡”
沮授越來越佩服李賢了,“大将軍深謀遠慮,下官佩服”。
李賢又想到一點,“如果來的士子人數過多,通過的人數超過官吏所需,你可以讓他們暫時留在下邳,查缺補漏,當然了,如果想要讀書的,你可以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大将軍高見,下官明白了”
李賢斟酌一番說辭,嘴裏道:“這一次公開取士時間不會太久,結束之後,沮院丞可否到我府中任職?”
沮授并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道:“還請大将軍寬限一些時日,月旬之後我再給答複可好?”
“當然可以,将軍府随時掃榻相待!”
沮授很是感動,他知道,李賢一直想要重用他,隻不過,他一直過不了心裏這道坎。
這一次,若是開科取士功德圓滿,說不定就可以去了心結,那時候再去考慮,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
“多謝大将軍”
李賢笑着抱拳施禮,道“此次取士,我便托付給先生了”。
“下官竭盡所能”
……
十月初九開科取士,消息傳出,天下士子雲集下邳。
距離大比的日子越來越近,下邳城變得熱鬧起來。
來自天南地北的士子齊聚一城,酒館、茶肆、客棧、青樓俱是文人士子。
開科取士不設門檻,“唯才是舉”,直接導緻赴考的人員良莠不齊。
有的士子确實胸有丘壑,有的卻是抱着撞大運、渾水摸魚的态度來過過瘾。
月旬之前,朝廷雖然修建了不少房舍,可是,與趕考的士子相比,住處還是有些緊張。
士子越來越多,住處卻在減少。
館舍、客棧爆滿,爲了确保人人有住處,下邳官府啓動應急預案,将士子安排到民宅中,給予錢糧補貼。
當然了,并不是所有的士子都接受官府的補貼。
寒門士子珍惜不已的錢糧對于郡望士子來說完全是一種侮辱,他們甯願花費高價住上客房,也不願接受補助,住到窮苦百姓人家。
郡望之士豈能與寒門子弟同住一舍?
地位的差别,從小就灌輸在一些士子腦中,已經形成了揮之不去的觀念。
當然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數萬士子聚集下邳,下邳的酒館、青樓、書館、旅舍的生意火爆起來。
城東,一家狀元樓的酒館格外熱鬧,酒館占地極大,足有三層,雅座可以看到外頭的亭台樓閣,可謂惬意至極。
家底殷實,盤纏豐厚的士子多選擇三層,登高遠望,把酒言歡。
口袋寒酸的寒門士子多集中在底層,他們吃的簡樸,臉上卻洋溢着幸福的笑。
不管怎麽說,大将軍能夠爲寒門士子争取到這樣一個機會,數十萬寒門子弟已經記住了這份恩情!
酒館内摩肩擦踵,士子極多,他們高談闊論,暢談時事。
言語間,曹操已經成了十惡不赦之徒,而李賢,自然成了十全十美的聖人!
小厮們忙得渾身是汗,他們穿梭于人群之中,手腳麻利的很。
忽而,一名士子從過道中擠了過來,道:“這位兄台,借過”。
士子本想去二樓,可是,行至半途,卻突然聽到有人叫喊:“休昭!”
董允回首一望,一名士子已經站起身來,卻是他的好友費祎。
“原來文偉兄也在這裏”
“哈哈,你我有緣,千裏也來相會,來來來,這裏坐”
董允自然不會推辭,他來到費祎對面坐下。
此時,另外幾名士子熟稔地招呼小厮,取來了碗筷。
一行人很快熱絡起來。
“此番朝廷無論貴賤,唯才是舉,文偉兄必可一鳴驚人”
“休昭兄這麽說就不對了,你的才華誰人不知,我要是一鳴驚人,你豈不是要吓死人?”
“哈哈,文偉兄還是如此诙諧,看來已經是胸有成竹了”
費祎笑道:“我聽說此次遴選,是河北名士沮授出題”。
“當真?”
“沮公與會不會私相授受?”
費祎搖頭,道:“不會,這一次試卷糊名,考官閱卷看不到姓名!”
衆人大爲興奮,“如此說來,郡望子弟豈不是與我們同樣了?”
“自是如此!”
費祎與董允相視一笑,其實,從嚴格意義上講,他們都不是寒門子弟,費祎的姑母是劉璋之母,而董允之父爲益州太守,二人可說是貴族子弟,隻是他們放浪不羁,不去計較罷了。
這時候,有人得意地笑道:“昨日我特意拜訪了郡府長史,他與我父親曾是至交好友,據長史所言,此次遴選極爲嚴格,大将軍已經控制了學監内的所有考官,一道題目也不可能洩漏出來”。
衆人一陣遺憾。
這人又道:“不過嘛,長史透漏一點消息,他告訴我,這一次考試總共有兩場,若是過了筆試、面試,直接可以錄用爲官,如果過了筆試,面試沒過,還可以留在書院内學習一段時間,每到月底,朝廷會補助錢糧,足以養活家小”。
衆人驚呼不已,考不過還可以留下來讀書,朝廷還發放錢糧,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
難道,朝廷真的已經富裕到這般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