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臧霸軍陣中,随着号角聲響起,最前排裝備齊整的步卒雙手持盾,面色嚴謹地一步步往前壓去,約莫走到了一箭之地,這些步卒的陣列突然向外分開,露出一條可供十人通過的空隙來。
在曹仁不明所以、臧霸滿臉期待的目光下,隊伍後端漸漸走出了一群人來,爲首的幾十個步卒身披重甲,幾人合推一輛擋箭車,十多輛用巨木闆簡單制造出來的擋箭車在人力的推動下,帶着一路轟鳴,漸漸的往前壓去。
見到這一幕,曹仁再不顧其他,隻見他長臂一揮,嘴中冷聲喝到:“三輪齊射!”
“嗡嗡嗡”,黑壓壓的箭雨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惡狠狠地往下壓去。
黑雲壓頂,殺氣凜然。
“湊!”面對疾射而來的箭矢,開陽軍卻毫不畏懼,隻見他們身子一頓,三三兩兩的往前一靠。由擋箭車組成的防禦段長達十多丈,依靠着厚實的木闆,隻要對方沒有火炮、床弩一類的東西,普通的箭枝絕對無法傷害他們分毫。
果不其然,已經把身子緊緊地縮到一起的步卒隻聽得耳邊“笃笃”作響,卻是那纏滿麻繩牛皮的擋箭車爲他們阻擋了守軍的箭枝,偶爾有勁道過人的箭矢能夠穿破木闆,卻也僅止于此。
寒光閃閃的箭頭在劃破麻繩、牛皮,深入木闆之後,便深深的陷在了木闆中,再也不能對人造成傷害。
守軍三輪齊射,對開陽軍造成的損失寥寥無幾。
曹仁陰沉着臉,心情極差。
看來,一切都要在城下分勝負了。
百步開外,見到擋箭車的巨大作用,臧霸卻并沒有露出太多高興的神色,因爲相對與守城一方來說,箭枝隻是最遠的一道防線而已,在接近城牆之前,攻城方首先要解決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那就是護城河!
擋箭車的作用很大,但它也不能帶着翅膀飛過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填塞護城河,或者在護城河上搭上木橋!
木橋怎麽建?它需要足夠長度的木材,足夠寬度的木闆,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内搭出最穩定的結構。若是尋常軍旅,手下哪會有足夠的木闆?要知道木闆跟木材不一樣,木材到處都有,但木闆卻是處理過的粗大木材,未經處理的木材圓滾滾的,士卒踩在上面難免會失去平衡,即便你想方設法把木材捆成一排,做成木筏樣的物事,但城上的守軍會給攻城方如此寬裕的時間嗎?當然不會!
幸好,在遠行之前,臧霸就讓人帶出了不少厚實的木闆!那可都是做船料的木闆,堅硬無比就不必多說了,爲了增加木闆的韌性和防禦力,臧霸還令人在木闆上纏上了一道道繩索!
眼下就到了“舟橋兵”出動的時候,在擋箭車的掩護下,幾百個精壯漢子幾人合力輕松的扛着粗大的木闆往前奔馳!他們要在守軍反應過來之前,把木闆搭到護城河上去!
“啊!這幫賊子!”立在城上的曹仁面色一變,他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對方爲什麽會有如此多的木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了,最大可能地阻止對方的行動才是重要的,想到這兒,曹仁再不等待,隻見他長喝一聲,嘴中道:“兖州軍聽令,弓箭齊射!”
将軍發令,早已蓄勢待發的長弓手哪裏還會猶豫,隻見他們露出嗜血的笑容,一次次地拉滿長弓,之後便是漫天箭雨。
與第一次試探性的抛射不同,這一次,城上的弓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他們已經看出了那些黑漆漆的木闆會給他們帶來什麽,一旦對方順利的搭上木橋,那護城河就完全成了擺設!
難言的恐懼湧上心頭。
近日來,青州軍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兖州軍雖然固守待援,卻總被各個擊破。
現在,輪到了濮陽城!
濮陽地理位置極爲重要,一旦隕落,青州大軍甚至可以威脅到郡城陳留。
這可如何是好?
逃是逃不了的,曹仁可是曹操心腹,未分勝負之前他定會死守到底。
既然如此,守軍無路可退,隻能繼續頑抗。
“哚~哚~哚!”
箭矢不斷落下,肩扛木闆的開陽軍終于出現了傷亡。
即便有厚重的鐵甲在身,可那接踵而來的箭矢又多又重。
随着距離的不斷縮小,城頭射來的箭枝往往有着驚人無比的準頭,撇去那準頭不提,隻是箭上攜帶的力量就漸漸令人支撐不住,畢竟,這不是一支箭,這是近千人共同射出的箭雨!
急速推進的陣列漸漸緩了下來,時不時會有遭受重創的軍卒倒地不起,但令人欣慰的是,他們已經成功的靠近了護城河,又付出了少半的傷亡之後,這群勇敢的先驅者終于用自己的血肉,爲後續軍隊的前行,搭出了一條“生命之路!”
臧霸松了一口氣,前些日子,李賢爲張繡等人正名賜軍,讓他很是豔羨。
不過,羨慕歸羨慕,臧霸卻沒有半分不忿,人家畢竟是奪取荊州的功臣,有功有賞也算是較爲正常的事情。
接下來,隻要開陽軍奪取兖州,一定也可以獲得賜旗賞軍的榮耀!
“開陽軍,爲了榮耀!”
“虎,虎,虎!”
木橋有了,真正考驗開陽軍的時刻也來臨了,這幫身材并不高大的徐州漢子嘴中喘着粗氣,胸腔中的熱血沸騰不已。
曹操又如何?還不是一敗再敗!
開陽軍沖過護城河,很快便來到城下。
曹仁冷冷望去,嘴裏道:“滾木礌石,不可放一人入城!”
“喏!”
在曹仁看來,開陽軍缺乏攻城利器,就算過了護城河也威脅不到濮陽城。
要知道,昔日爲了攻下呂布駐守的濮陽城,曹軍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如今攻守之勢易轉,徐州軍絕對讨不到好處。
果真如此嗎?
臧霸進攻濮陽城是得到李賢許可的,眼下李賢雖然已經回轉下邳,可是他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開陽軍有何依仗?
碩大的“臧”字大旗之下,臧霸正希翼地說道:“馬兄弟,待會兒可就看你們的了”。
馬雍微微颌首,“兄長拭目以待便是”。
自從火藥研制成功之後,馬雍所部神機營便成爲最神秘,最炙手可熱的人馬。
正是在神機營的協助下,張繡、徐盛才能順利攻破荊州郡城。
吃水不忘打井人,李賢犒賞三軍之時,張繡曾經建議神機營享受同等待遇,卻被李賢拒絕了。
這時候的情報工作遠不及後世,可是,李賢卻也不想将火藥的事情公諸于衆。
因而,神機營适當地保持神秘性,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減少洩密的可能。
沒了護城河的守護,隻要再破開城防,那濮陽城的易手絕對隻是時間問題。
要知道,青州軍在此地足有兩萬兵馬,若是算上配合行軍的外族騎軍,足有大軍三萬人。
城中守軍有多少人?
一萬五千人而已!
一旦破城而入,曹軍絕難抵擋。
濮陽以東,曹操已經丢了十多個城池。
那些城池丢了也就丢了,曹操并不心疼,可是,濮陽、濟陰、山陽,這三座大城卻是陳留的屏障,缺一不可。
濟陰、山陽并無戰事發生,不過嚣張的青州騎軍卻切斷了城與城之間的聯系。
兖州軍人心惶惶,短期内雖然看不出什麽,可是,時間一長,曹操的威望必會逐日下降,那時候,說不定徐州軍便可以不攻自取!
真正的曆史上,曹操擊敗呂布之後,兖州很快便獲得了休養生息的時間,因而,百姓對曹操很是擁戴。
可是,現在的時空,由于李賢的存在,曹操不得不整軍備戰,壓榨民力。
如今,不少地方的窮苦百姓甚至有人念叨着李賢的好處。
遠慮難解,近憂猶存。
丢城失地,曹操的戰略空間被進一步壓縮。
下一步,一旦濮陽失守,青州軍便有可能揮軍直抵陳留。
陳留是曹操的老巢,容不得半分閃失。
濮陽城以南,一萬名曹軍正風塵仆仆而來,曹洪陰沉着臉,他望着濮陽城的方向不發一言。
據悉,青州軍臧霸所部人馬正在強攻濮陽城。
雖說濮陽城高池深,守将又是曹仁,按理說不會有事,可爲什麽,曹洪卻總是有種不安的感覺?
臧霸到底有何手段?
同樣的疑問浮現在曹仁腦海。
在守軍驚異的目光中,開陽軍後端突然湧出一群未着甲胄的漢子。
這些漢子身材敏捷,隻是在腰間捆縛了一個布袋。
隆隆的軍鼓聲中,這群漢子越跑越快,他們越過了護城河,來到了距離城門不過幾十步遠的地方。
曹仁目光一縮,他看到臨近的開陽軍卒似乎特意避開了道路。
這是要做什麽?
“投!”
粗犷的聲音突然響起,接着,身縛布袋的這幫軍卒便齊齊擲出了一個個黑黝黝的物事。
似乎是之前溝通好了的,這幫軍漢并沒有胡亂投擲,而是整齊劃一地往城門方向投去。
“快,阻止他們!”
曹仁雖然不知道青州軍要做什麽,卻也知道,當下最重要的是阻止他們。
隻是,曹軍的箭手一直未曾休整,這時候讓他們阻止城下的變故,顯然有些強人所難。
除了弓手,曹仁拿什麽阻攔?
“噗噗噗”,箭矢呼嘯而來。
未着甲胄的軍卒很快便出現了傷亡,不過,他們在投擲完成之後便已經遠遁而去,即使弓手有心射殺,也隻能望影而歎。
未曾入城便急遁而去,臧霸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難道想引誘大軍出城?
曹仁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判斷。
這是馬雍的神機營第一次與開陽軍配合作戰,臧霸同樣一頭霧水。
“好了嗎?”
“兄長可以讓弓手準備了”
臧霸顯得迫不及待,“來人呐,弓手準備,城門方向,火箭!”
臧霸長聲一喝,開陽軍中的近千弓手便前跨一步,準備射箭。
淬過桐油的箭頭上捆了些極耐燃燒的布條,火引剛一點上,那忽忽的火苗便竄出了老高。
箭雨轉瞬既至,紅彤彤的一大片一經射出便把城門口映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曹仁大驚失色,“退!”
幾名親衛簇擁着曹仁急速退卻,然而,适才曹仁已經暴露了他的位置,幾十名火箭直剌剌朝他射來。
親衛奮力阻擋,卻還是有一支箭矢傷了曹仁。
巨大的痛楚湧上心頭,曹仁直冒冷汗,“快,清點傷亡……”
“轟隆隆”,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曹仁尚未布置完畢,鋪天蓋地的碎石便将他徹底蓋住了。
青州軍對火藥的利用很原始,不過,再原始的火藥也不是濮陽城可以抵禦的。
荊州失守的時候,曹軍細作曾經得到消息,說徐州軍有馭使雷霆的手段。
那一日,荊州城門便是在“晴天霹靂”中炸開的。
剛開始,曹軍還迷糊不解,直到現在,他們才恍然大悟。
原來,荊州的陷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幾百斤密封過的“震天雷”堆積作一處,威力不同反響。
濮陽城門連同城樓一道塌陷了一大塊,守軍半晌沒緩過神來。
臧霸瞪大了眼睛,有道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親眼見到震天雷的威力,他目光十分火熱,“開陽軍,入城!”
“殺,殺,殺!”
趁着敵軍心膽俱裂的功夫,開陽軍沖進了濮陽城。
其餘三門的曹軍隻聽得巨大的聲響,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潰軍毫無戰意,“将軍死了,城門沒了”,“天神發威,天雷炸門”……
對于未知的東西,曹軍驚恐十足。
“什麽?曹将軍死了?”
“城門被天雷炸開了?”
消息一個比一個勁爆,殘餘的曹軍六神無主,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沿途間,兖州軍零星的抵抗毫無作用,開陽軍長驅直入。
青州騎軍封鎖了四門,等到曹軍察覺不妥,意圖逃竄的時候,他們才驚恐地發現,四周全都是青州的人馬。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别無選擇之下,曹軍或死或降。
臧霸意氣風發,“馬兄弟,此番多虧了你的神機營呀,不然的話,開陽軍難下濮陽城”。
馬雍很是謙遜,“是兄長指揮有方”。
臧霸低聲說道,“那震天雷還有嗎?”
馬雍搖了搖頭,道:“這是天授使君的神器,軍中已經沒有庫存了”。
臧霸有些遺憾,不過卻并未多說什麽。
能夠奪下濮陽城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還能要求什麽?
陳留城,到時候大軍合圍之下,晾那曹操也無計可施!
臧霸心中美滋滋的,很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