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張繡望眼欲穿,終于等來了機會,他一聲令下,麾下兵馬當即持盾沖鋒。
城内東南方向鑼聲大作,隐約間還有喊殺聲傳來,城頭上的守軍軍一陣騷動。
今夜到底是怎麽了,糧倉着火了,青州軍摸到城樓下了,現在連水門的位置都出現了厮殺,這城池還守的下去嗎?
“莫要慌亂,隻要守好城門,青州軍定然讨不到好處”,這是城上的軍将在安慰軍士。
“可水門那裏也是進出要道呀!”
“怕個鳥,水門那地方老子去過,水流的急,現在天又冷,我就不相信城外的徐盛能把他一萬人馬全部從水門中塞進來,除非那幫混賬都變成魚蝦,會水!”
“哈哈,将軍所言極是”
很适宜的笑話,一定程度上驅散了軍士間的恐懼。
徐盛所在的南門,城門逐漸打開了。
被愚弄過後的荊州軍徹底憤怒了,他們從城牆的東西兩個方向同時夾擊,試圖将官軍剿殺幹淨。
關羽一馬當先,試圖奪回控制權。
可城頭過道有限,荊州軍無法發出數量優勢,而神策軍卻士氣正旺,他們以四百人馬愚弄了十倍以上的守軍,而且還成功到達了城門,這等功績誰人能及?
隻要升起城門吊,讓城外的大軍入城,那便大功告成。
殺賊!殺賊!衆人齊聲呐喊。
在萬衆期待的目光中,“吱吱嘎嘎”,城門吊終于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
城門越開越大,張繡喜上眉梢。
“堅持,一定要堅持下去!”
張繡在心中爲徐盛暗暗打氣,同時,他把大軍重新變陣,将沖擊力最強悍的長槍兵放到了最前端,一會兒沖入城門還需要他們。
萬餘人馬養精蓄銳,隻等城門大開的機會!憋屈了四五日,無論是青州軍還是并州軍都已經忍到了極限了。
“城門怎麽開了?”惱羞成怒的關羽緊追慢趕,沒曾想還是慢了一拍,他沖來的時候,城門吊已經微微露出了一條縫。
顧不得發火,關羽繼續往前沖鋒,可心中的怒火卻怎麽也按捺不住,“該死的,城中到底混入了多少人馬?怎麽連城門吊都被人奪了過去?”
自水門入城的千餘官軍在城東南角受到了守将的激烈攔阻,絡腮胡子軍将沖殺的最拼,可奈何荊州軍數量衆多,怎麽也沖不出去。
糧倉方向的火光已經徹底熄滅了,用于滅火的荊州軍勢必将騰出手來,那時候,千餘人馬又能撐上多久?
城牆狹窄的過道上已經擠滿了荊州軍的将士,這些人擁擠着往前靠去,試圖剿殺城門吊附近的神策軍。
關羽咬牙切齒:“豬腦子,去把所有的兵丁喚回來,用弓箭手射死他們!”
是呀,城頭青州軍再多,那也抗不住幾波箭雨呀?裨将豁然開朗,他大喜過望,急忙過去傳達軍令。
“使君大人軍令,鄧縣守軍後撤三十步”
一開始荊州軍還摸不着頭腦,可沒多會他們便想清楚了,定然是關将軍想出了什麽滅敵妙招。
城門吊已經放下了一半,四百名兵勇在剛才的厮殺中也死傷了六十多人。
關羽的軍令一經下達,剛才還捉對厮殺的軍卒突然退了下去。
徐盛面色大變,他知道終于來了利害的對手,“快去尋些盾牌遮擋,敵人怕是要射箭!”
神策軍人人醒悟,可一時之間哪裏找得到盾牌?
城門吊那裏的幾十人是萬萬不能有任何損傷的,必須保住他們的性命。
怎麽辦?
徐盛靈機一動:“快扒下守軍的衣甲,用他們的衣甲來擋箭矢!”
妙招,沒有盾牌,可盔甲卻到處都是,沒費多少工夫,軍卒便搜集到了七八十套盔甲。
分散是沒有用處的,荊州軍密集的箭雨會覆蓋城頭的每一個角落。
隻有聚集到一起才有活路。
好在荊州軍回撤人馬,調集弓箭手都需要時間,這才給了徐盛準備的機會,“快把他們的屍首都堆起來,擋在大家前面!”
血腥殘忍的手段,用屍首來遮擋箭雨,這法子有夠狠辣,可生死攸關之際沒有人計較這些,連徐盛都加入了搬挪屍體的行列。
古代死者爲大,從來不聽說過有用屍首做盾牌的,徐盛此番也算開了先河。
近百具屍首堆到了四五尺高,按照徐盛的吩咐,屍首組成的肉盾并沒有連接到一起,而是像河流上下遊的堤壩一般,分成一截一截的,兩截肉盾中間留有空隙,可容人潛伏蹲下。
三百多人齊齊動手,沒多久就完成了這道看似複雜無比的防禦工事。
荊州軍完全驚呆了,他們不敢上前阻攔,生怕挨了自家的箭矢,而城樓上,關羽看得眼皮急跳,他大聲喊道:“箭來!”
匆匆聚集的幾十名弓手彎弓搭箭,齊齊往城門吊的方向射去。
弓箭手居高臨下,射來的箭矢力道兇狠,饒是徐盛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還是被那撲面而來的箭雨吓了一跳。
“噗噗”,箭矢入肉極深,甚至還有三兩支穿過肉盾,露出數寸長的箭頭。
徐盛被濺了一臉血,他身上已經被人套上了雙重厚甲,除非射中面部,否則絕不會輕易死去。
城門吊已經放下了一大半,按照時間推算,隻要再過半柱香的功夫,城門便完全大開了。
半柱香,足夠弓箭手抛射六七輪弓箭了。
王四他們能夠扛過七輪箭雨嗎?
城門吊機杼的位置雖然也擺放了幾排肉盾,可正推使機輪的王四不敢輕易閃躲,隻能硬挨着。
隻能挨打不能還手,這種情況最憋屈,也最傷士氣。
箭如雨下,多數的箭矢都射在了屍體上,沒能殺傷到軍卒,可還是有三兩支角度刁鑽的箭支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疾馳而來,射中了放吊橋的兵勇。
神策軍雖然着了雙甲,可傷亡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這時候,除非一擊斃命,否則,中箭的軍卒依舊會玩命地推着杠杆,隻求早些放下吊橋,讓大軍入城。
一個軍卒倒下了,不需要吩咐,立馬就會有另外一個軍卒沖上去,補上他人留下的空檔。
徐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是他的神策軍。
堅忍不拔!這是一支強軍必備的品質。
“吱嘎嘎”,城門吊的各個齒輪正常運轉,而石門距離地面不過五尺。
如果拉扯石門的不是鐵鏈,而是繩索,張繡早已經命人沖上去亂砍一番了。
可精鐵打磨城的鐵鏈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砍斷的,成敗的關鍵還要看城頭的徐盛能夠堅持多久。
在關羽的喝令下,越來越多的弓箭手調集到一處,他們彎弓放箭,沒有任何的危險性,當然,除了手臂酸麻些。
活生生的肉靶子就在眼前,弓手射的很是爽快。
在箭矢密集的覆蓋下,徐盛麾下幾乎人人帶傷,如果沒有肉盾阻攔,如果王四他們不是穿的雙甲,這時候隻怕早已經死的幹幹淨淨了。
城門吊的位置已經沒有任何光亮,早在一開始,爲了躲避箭矢,徐盛便命人熄掉了所有的火把。
可城樓的荊州軍時不時的會丢下幾隻火把,用來辨别神策軍的方位。
狠命地踩滅了火頭,徐盛快速的換了個位置。
“撲簌簌”,箭矢落在了火把的位置,如果徐盛再慢一步,肯定要中上幾箭。
時間過的如此之慢,徐盛仔細數着,荊州軍足足射來了四輪箭矢,而城門吊那裏,王四等人已經耗盡了氣力,他們四十多人早已經輪番換了一遍,隻有掌舵的王四無可取代,他咬牙堅持着。
兩支箭矢透過盔甲刺入了王四的背部,血從褲腳流下。
城樓上的關羽已經接近了癫狂狀态,之前的幾輪箭矢射出了足足有幾千根,可那吊橋依舊在緩緩落下。
城外,張繡的兵馬舉起高高的火把,他們已經等不及了。
關羽面色猙獰,看模樣,石門的落地,并州軍的過河已經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了,他指出一員将領,道:“飯桶,全都是飯桶,你,去瞧瞧城門堵死了沒有!”
那将領略一遲疑,“用什麽堵?”
關羽狀若瘋狂:“用屍體!用米粟!有人命!我不管你用什麽去堵,我隻要把他們堵在城外。”
那将領低下了頭,領命而去。
這時候再去堵塞城門,明顯已經來不及了,且不說一時半刻尋不到合适的障礙物,單是荊州軍的士氣就已經跌落到了低谷。
兵無戰心,将無戰意。
這一切都因爲徐盛的三百人馬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了,數百張利弓輪番齊射,可到頭來竟然沒有射死幾個。
那幫官軍都是鐵打的嗎?
什麽時候官軍竟然也變得這麽厲害了?
鄧縣的守軍扪心自問,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軍隊,換位思考,若是他們處在那個位置,怕是早已經棄械投降了。
箭雨依舊在落下,可箭矢的力道明顯削弱了不少,神策營的數百人幾乎人人帶傷,然而城門吊還在緩緩下落。
“完了!”關羽知道大勢已去,他沒想到自己經營數月的城池竟然被一支三四百人的隊伍毀掉了。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呀”,心中不停的呐喊着,關羽竭力打起精神,道:“全軍下城,堵住城門,不放一個官軍入城!”
荊州軍頓時一片默然,沒了依爲屏障的城池,他們拿什麽來抵擋養精蓄銳的官軍?
“轟隆隆”萬斤重的石門終于徹底落下,濺起一片煙塵。
城外的将旗之下,張繡放聲狂呼:“大漢,萬勝!”
萬餘名并州軍齊呼:“大漢,萬勝!”
張繡拔劍一指,道:“沖入鄧縣,殺賊!”
“殺賊,殺賊!”
并州軍聒噪着,踏過護城河,沖入城門洞,與正欲阻攔的荊州軍厮殺作一處。
整日整夜沒有好好休息的荊州軍無論是士氣還是體力都已經跌落到了極點,一觸即潰。
并州軍步步爲營,把陣列快速地往前推進着。
隻要跨出城門洞,将大部人馬徹底放入鄧縣,那并州軍便可以鎖定勝局。
關羽還沒有徹底放棄,他領着亂糟糟的人馬,勉強排成了一個戰陣,試圖阻擋并州軍的入侵。
時間倉促,城門洞裏幾乎沒有來得及堆放任何的障礙物,除了跌倒在地的兩軍屍首,再也沒有其他的任何東西。
城頭上,靜悄悄的,再也沒有一個叛軍。
徐盛摸索着拿起一根火把,借着地上的火光,點燃,四下裏到處都是敵我雙方的屍首。
活着的軍卒四目以對,都是放聲大笑。
徐盛跨過一具具屍首,快步沖到吊橋的機杼跟前,如果要論功行賞的話,王四當局首功。
那麽多的軍卒全都輪番替換過了,隻有王四的位置無人替換。
頂着箭雨,穩穩的把住機杼,這就是大功。
借助火光,徐盛看到王四的身上已經插上了不下五隻箭矢。
其中幾隻都是深深入甲,血流滿地。
“王四,王四你怎麽樣了?”
幾名軍卒圍将過來,王四卻已經昏迷了過去。
有人試了下王四的呼吸,微弱的很,“應該是失血過多。”
徐盛松了口氣,王四雖然隻是個俘虜,但在之前的危急關頭卻表現出了難得的勇猛,這樣的漢子值得敬重。
城下發生的戰事徐盛不想去管,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如果這樣的話,張繡還拿不下黎陽城,那便是他太過無能,徐盛也回天無力。
徐盛隻想好好的歇歇,城頭的數百兵卒也需要好好的歇歇。
鼓聲陣陣,并州軍的萬餘精銳踏着鼓點緩緩地往前推進着。
石門一開,在城外憋屈了五六日的并州軍頓時宛如洩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阻擋。
關羽在城門口組織的防線搖搖欲墜,原本憑借城池的堅利,荊州軍還有膽一戰,可當城門大開,黑壓壓的兵馬沖過來的時候,守軍頓時心膽俱裂。
幸好,城門口俱是雜物,大軍一時片刻難以靠近,否則的話,荊州軍早已經逃的一幹二淨。
關羽咬牙切齒,這時候,最要緊的事情便是守住城門,否則的話,一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