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軍在付出巨大的代價之後,順利擊潰曹軍。
幾乎第一時間,出使遼東的鄧芝回到了徐州,此時,李賢業已回轉。
跟随鄧芝一同來到徐州的還有遼東官員張溫,張溫在遼東一向以無雙的才華以及卓越的辯才聞名。
這一次公孫度雖然有與李賢修好議和的意思,但是,遼東軍上下卻對冀州怨念十足,若不是李賢,這幽并之地将全是遼東的,又哪會像現在這般?
天子劉協坐在殿内最中央的位置,很不爽的看着張溫那鳥氣沖天的模樣,便是李賢都感覺到了其中的桀骜,穿越數年來,李賢還是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虐一個人!
“遼東張溫見過皇帝陛下”張溫随手作了個揖,連腰都隻彎下了一點點。
“嗯,免了吧”即便心中萬分不爽,但劉協作爲一國之君,這點容忍之量還是要有的,起碼在表面看來是這樣的。
“今日的天氣很是不錯,陛下覺得呢?”
這厮在搞什麽飛機?爲了防止自己落入對方的口舌圈套,劉協很小心的回了句“是很不錯,若能一直如此,倒是百姓之福”。
張溫一滞,“陛下如此體恤百姓,真是大漢的福氣。不過臣下在來徐州的路上,發現徐州青壯并不寬裕。”
“唔,難道公孫度想贈朕十萬青壯?”
張溫訝然,剛才他隻想以徐州缺少青壯的由頭打擊打擊李賢的信心,哪知道卻被天子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就在張溫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徐庶嘴裏道“惠恕(張溫字)遠來是客,臣恭請陛下賜酒”。
劉協大笑“元直所言極是,來人,爲張溫看酒!”
酒至半酣,張溫假裝喝醉了酒,嬉笑自若,神情很有幾分傲慢。
李賢微微一笑,他想到接下來馬上就要上演一出“龍争虎鬥”的戲碼,而主角秦宓則會把張溫辯個啞口無言,抱着看好戲的态度,李賢好整以暇的等待主人公的出場。
果不其然,就在張溫狂态大發的時候,秦宓恰到好處的出現了。
秦宓本是劉璋麾下,因爲看穿了劉璋的懦弱無爲,所以跳槽到了李賢麾下,畢竟,天子劉協尚在,投奔李賢,尚有大義的名頭。
此番,能言善辯的張溫出使而來,李賢第一時間想到了秦宓。
有的人是天生的對手,從未相會過的兩人剛一碰面,火藥味就濃厚無比。
率先開炮的是自以爲“大漢第一辯”的張溫,“聽說秦校尉升職之前曾以學識冠絕蜀地?”
秦宓笑答“不敢當,他人擡舉罷了”。
“自古以來成爲學士,但心中未曾“學事”的人兒不知凡幾,秦校尉以爲如何?”
“蜀中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求學上進,這道理我當然也懂”
“請問秦校尉都懂些什麽?”
“别的我倒是不敢說,不過對于天文地理、古今興廢、三教九流、諸子百家,鄙人可以說是無所不知”
張溫以爲自己已經夠猖狂的了,沒想到來到徐州之後竟然見到一個更狂的,“先生既然這樣說,那麽某便以天爲題來請教你”。
秦宓做了個随意的手勢,而李賢卻明白真正的肉戲來了。
“天有頭嗎?”
秦宓知道對方要讓自己難堪,但憑着自己淵博的知識,他自然不肯在李賢面前丢臉,可就在他張口欲答的時候卻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說道“有頭!”
轉頭一望,卻是李賢,李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條件反射的說出了口,現在騎虎難下,可不能丢了己方的顔面。
“喔?李使君也有興趣對答,那麽敢問使君,頭在哪裏?”
“西方”李賢昂首挺胸,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秦宓哈哈大笑,嘴中道“詩曰:乃眷西顧”。
贊賞的看了秦宓一眼,李賢心道,果然是青史留名的辯才,确實有幾分才華!真是不服不行。
第一個問題被人輕而易舉的化解了,但張溫卻毫不灰心“天有耳朵嗎?”
“有!”李賢看向秦宓。
秦宓以爲李賢是在考究他的學識,他微微一笑“上天居高而聽低。詩曰:鶴鳴于九泉,聲聞于天。天若是沒有耳朵怎麽能聽見鶴叫?”
張溫有點兒急了,“天有腳嗎?”
“有!”李賢大喜,這可是在百官面前露臉的機會呀,既然秦宓這個牛人如此牛叉,那麽他也就放心的搶答了。
“詩雲:天步艱難。沒有腳怎麽能走路呢?”秦宓果然沒讓李賢失望。
張溫已經有些咬牙切齒了,他是來炫耀學識的,怎麽反倒成全了一對君臣?看那二人眉來眼去的模樣,隻怕再問下去也是枉然。思來想去,張溫忽然詭異一笑“天有姓嗎?”
這可是詩經裏頭沒有的,李賢雖然知道答案,但卻笑而不答,直望向秦宓。
好個知禮婉名的李使君,秦宓彎腰向天子拱了一禮,嘴裏道“怎麽沒有,天子姓劉,天自然姓劉!”
張溫的心在滴血,不過他也不愧辯才的稱号,隻片刻,就見他說到“太陽是從東方升起吧?”
秦宓一想,遼東可也在東方呀,不過這倒也不難“是啊,太陽每天都從東方升起,然後再從西方落下!”
張溫漲紅了臉,悶悶的拱了拱手,算是認輸了。
能夠看到張溫吃癟,李賢自然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氣,便是天子劉協都覺得神清氣爽。
不得不說,雖然李賢爲人跋扈了些,可是,從未欺君罔上,該有的孝敬從未短缺過,最起碼,比這些目中無人的混賬要好很多。
張溫這一次出使徐州,爲的就是察看徐州的民心向背,順道再見一見天子劉協,哪曾想,一路上他雖然見到了無數的青州百姓,可他們都是在田地裏忙着耕種,并沒有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模樣。
青州确實富庶呀!不愧是李賢的根基之地,張溫心中大爲贊歎,其後在酒宴之上,他便老老實實的喝起了酒,不再出言挑釁,狂士雖然狂妄,卻懂得做人的道理,敗了就是敗了,如果拿不起放不下,隻會讓人笑話。
張溫雖然狂妄,但他卻不傻,公孫度可以容忍他的失利,卻不能容忍他毫無來由的失利。
“據說青州已經遣人前往新羅,同時拓展多條戰線,李賢也算是兵多将廣,尤其是朝野上下,并不見一分頹色!由此來看,聯盟勢在必行!”
不久之後,張溫便返回了遼東,而作爲李賢的使者,秦宓又被派到了遼東。
這一次,公孫度倒沒有爲難的意思,他很是順當的與李賢訂下了盟約。不過在盟約訂下之後,公孫度忽然對秦宓說道“遼東在高句麗有細作,隻要李使君願意,遼東軍随時可以剿滅管亥根基”。
秦宓并不買賬,嘴裏道:“使君若能夠讨伐逆賊,自然是社稷之福,回去之後,我會禀明天子,言明厲害”。
公孫度怔了片刻,忽然大笑起來,“好,好一個青州秦宓!”
與遼東修好的消息傳遍徐州之後,舉國上下都松了一口氣,穩住了遼東,就意味着徐州可以一門心思的穩定内部,修複戰争給民生帶來的創傷。
徐州的敵人已經足夠多了,沒有必要搞的舉世皆敵。
中和殿内
“黃皓,你說朕要是在這個時候向使君請求出宮走走,他會不會應允?”
黃皓駭了一跳,以往劉協從來不會做這些破壞規矩的事情,怎麽今日卻要冒險?
“陛下,這恐怕不妥吧,大将軍有言在先,天子須得在國都多待些日子,也好穩住民心呀”。
劉協煩躁的搖了搖頭,嘴裏沒好氣的說道“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可是朕隻要待在這中和宮一天,就會不斷的想起先帝對我的臻臻教誨”。
黃皓恍然,原來隻是想散散心,這就好辦了,“陛下要是真想出去散散心,依奴婢之見,最好還是再安心等上一些時日。”
劉協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嘴裏道“朕知道了,那就再等些日子吧”。
黃皓瞥了瞥劉協的臉色,腦子裏不停的盤算着種種計劃,片刻之後就見他笑眯眯的說道“陛下安心等待,三五日之後,奴婢必給陛下一個交待”。
“好,三五日,寡人還等得起”,劉協感歎一聲,心中卻道,這黃皓心思陰沉,眨眼間就猜到了我的真實目的,怕是不簡單。
不過,劉協明白,就算黃皓是他人的眼線,他也不敢将其除去,因爲他這個天子并無實權。
“陛下,太中大夫來敏入宮求見”
“宣!”
多久,來敏便來到中和宮。
“陛下今日的氣色很是不錯,莫非心有喜事?”
來敏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劉協的異常。
如果是漢武帝,說不定會給來敏套上一個目無尊上,擅揣帝心的罪名。
可是,劉協卻沒有那個譜,舉國上下都知道來敏“放蕩不羁”,是個真性情的人物。
“先生慧眼如炬,寡人心情甚佳,對了,不知先生意欲何爲?”
“今日出門之前,下臣算了一卦,覺得天子有話對我說,所以我自請上門”
劉協啞然失笑:“竟有此事?”
接着,在來敏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劉協說道:“先生神機妙算,朕今日是想向先生請教一下管子治國之道”
來敏搖頭晃腦的說道“管子治國,管仲用了四十年的時間富民強齊,使齊桓公得以稱霸天下。陛下,你能等那麽久嗎?”
劉協颌首微笑“等,有什麽說法,不等的話,又有什麽說法?”
來敏擊掌大笑,旋即探長了腦袋,向劉協小聲的說道“陛下能等,可大漢卻等不得!”
劉協眉毛一擰,嘴裏道“還請先生賜教。”
來敏随手撚了一個果實,輕輕的抛了幾抛之後便聽他說道“陛下聰慧,應該可以看得出來,又何必讓我這個老家夥獻醜呢?”
“先生多慮了”
“既然真要聽,那我就說上一說。管仲能用四十年的時間輔佐齊小白,隻因爲當時齊國的環境與我大漢大不相同”
劉協微微點頭,之前他心裏雖然有個模糊的概念,但還沒能分析到這個地步,眼下既然有人爲他分析,他也就樂得享受别人的成果。
“齊國的東面是大海,北面是貧窮的燕人,南面是弱小的衛國,隻有西面是尚未強大的晉國,而我大漢呢?軍閥割據,互不隸屬,天子雖貴爲國君,卻無實質之權,如果陛下用管仲的方法治國,你覺得要用多少年的時間可以讓蜀漢富強起來?”
劉協默然不語,而來敏卻似乎找到了感覺,他朗聲高喝“十年?還是二十年?”
“曹操已占關中,荊州劉表、益州劉璋皆占富庶之地,如今,天子尚在,此等小人不敢大舉入侵,但是一等到他們穩定了局勢,隻怕到時候大漢危矣!”
“先生的意思是?”
“曹操占據的中原之地雖然久經戰亂,但畢竟人口衆多,土地肥沃,隻要肯發展起來,他們的潛力十分巨大,而且陛下不要忘了,管仲可是活了八十歲”
來敏的提醒讓劉協瞬間醒悟,作爲皇帝,他不能忽略了政策執行者的重要性,況且李賢在徐州的地位絕對是無可比拟的,“先生所言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呀”。
來敏吃了個果子,又大大咧咧的打了個哈欠,這才懶懶的說道“管仲治國的理念是富民之道,他認爲政策的制定要從百姓的角度出發,隻有百姓接受的政策才是好的政策;政策實施之前,要廣泛聽取百姓的一件,有利于百姓的堅決去做,不利于百姓的事情一件也不能做,要讓老百姓安樂、安全、富足”。
說完這段話之後,來敏拱了拱手,嘴裏道“高祖劉邦之所能夠取得天下,就因爲他順應了民心!”
劉協連連颌首,他知道民心的重要性,這玩意兒,如果用對了,絕對是件大殺器,隻可惜,天子政令不出皇宮,否則的話,倒可以在上面下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