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也好,新羅王也罷,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明白,一切都是漢人的詭計。
怪不得守軍沒有徹底堵死城門,怪不得破門之後,城上的守軍不慌不亂,原來人家挖好了坑,就等着新羅人跳呐!
逃出通道?擇機再戰?
不,金成知道自己退不得,這一步一旦退了,興許就真的沒有破城的可能了。
說不定,城内狡猾的漢将也正等着他退卻。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城門洞開,城内的一切就成了砧闆上的魚肉,再也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衆人都覺得新羅軍數量占優,隻要入城,便可大獲全勝。
然而,經過這番厮殺,金成卻明白,這座城池不簡單,這裏的守軍更不簡單,别的不說,單是這誘敵深入的計策就夠大膽。
必須反其道行之,否則的話,忠于新羅王的這數千兵馬可就葬送了。
“殺,殺過去,我們沒有退路!”
電光火石間,金成作出了正确的決定,他揮刀如風,打掉了一支又一支的箭矢,然而,腳下的鐵蒺藜讓他難以全心防禦,好不容易行了三步遠,距離出路不到十步遠的時候,三支冷箭齊頭并進,分上中下三路,直取金成的要害。
完了!
金成奮力阻擋,卻隻是砍掉了兩支箭矢,剩下的一支,穩穩地射入了他的心房。
無邊的黑暗席卷而來,金成怒睜雙眼,他似乎看到在幾丈遠的地方,一名漢将正在對他不屑地冷笑。
金成不甘心,他武藝過人,麾下實力強勁,有部衆數千人,可沒想到卻折在了釜山。
不成,一定得提醒大王,讓他小心漢人!
然而,金成再也無法發出聲來,他健碩的身軀狠狠地跌倒在地,濺起了一片塵土。
臨死之前,金成發出一聲深遠的歎息……
躍躍欲試的丘飛很不甘心,似乎是覺得金成太不給力了,竟然沒能支撐到自己跟前,讓他空閑了這麽久。
難道沒有人知道,他丘飛的大斧早已經饑渴難耐了嗎?心情不好,嘴裏自然沒有好話:“真是廢物!”
步鹫微微搖頭,道:“算是一員悍将,隻不過太莽撞了些。”
“差遠了”
丘飛性格直爽,對步鹫服氣的很。
與丘飛相比,步鹫隻能說是後起之秀,他的資曆完全比不過丘飛。
不過,步鹫眼光長遠,在他的幫襯下,甘甯從未取得敗績。
城外,新羅大軍已經完全驚呆了。
說好的破城而入呢?
怎麽等了半天非但沒等到破城的消息,反而連金成的消息都沒了?
這時,一名氣喘籲籲的軍卒來到新羅王身前,他驚恐十足地說道:“王上,金将軍戰死了”。
新羅王驚怒交加:“怎麽會這樣?”
“城内的漢人奸猾狡詐,金将軍雖然帶人沖入城内,卻沒有取得一絲戰果”
金成戰死,與他一同入城的千餘兵馬肯定兇多吉少。
如何抉擇?
是硬着頭皮戰下去,還是鳴金收兵?
新羅王歎了口氣。
城内的漢軍很不簡單,這一點,新羅王已經有所了解,至于本部人馬缺乏攻城器械,隻能由城門而入這一弊端,新羅王也明白的很,那麽,他爲什麽一意孤行,誓要一鼓作氣攻下城池呢?
新羅王有他自己的考慮,金成的失敗,對新羅部衆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倘若不能在謠言散布開來之前,攻下城池,那麽即便大軍日後破城,這處的漢軍也會成爲衆人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況且,此番攻城,新羅軍并沒有攜帶太多糧草,他們打的是就地劫掠、就地補給的算盤,要是避開城池,缺乏糧秣之下,誰也不曉新羅軍卒會作出什麽事。
寒冬臘月,軍卒若是填不飽肚子,自然沒有力氣厮殺。
當然,新羅王還有另外一個想法,适才金成雖然一敗塗地,但他的犧牲不是沒有意義的,在那種強度的攻擊下,想必城頭的守将早已經氣力衰竭,再也難以像之前那般兇狠了。
與其等到守軍緩過勁來,倒不如點齊兵馬,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麾下還有兩萬兵馬在手,若是堂堂的新羅王,對一個小小的城池束手無策,想必會成爲一個天大的笑話。
新羅王從來不是魯莽的家夥,他雖然喜好顔面,但思維稠密。
眼下,攻陷城池刻不容緩!
“傳我軍令,大軍出擊!”
“喏!”
大隊大隊的新羅兵馬列隊而來,毫無疑問,新羅人要玩大的了。
情況緊急,青州軍同時應對兩方襲擊,雖有甘甯、步鹫、丘飛分别指揮,卻也有些捉襟見肘。
适才,有人提議徹底堵死城門,不給新羅人突襲的機會,卻被甘甯拒絕了。
好不容易激怒了新羅王,引來了他們的大隊人馬,倘若不能及時給予有效的殺傷,一旦他們掉頭逃竄,到時候再想找尋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
青州軍渡海而來,隻有寥寥數十騎人馬,這點人手自然承擔不了追擊大軍的使命。
隻有将釜山當作誘餌,吸引新羅人圍攻,這樣的話才能達到最終的戰略目的。
若是堵上城門,新羅王知難而退的話,那甘甯千裏迢迢的趕來,豈不是白費心思?
僅僅殺傷千餘軍卒,這可不是李賢想要的效果。
于是,城門内的屍體全部被挪開,地面上重新灑滿了鐵蒺藜。
實踐證明,從青州帶到此處的鐵家夥确實有用。
不管是人還是馬,要想打此經過,那就得留下性命!
洞開的城門像一隻緻命的毒蛇,噴出了劇毒的蛇芯。
陡然看去,一切好像唾手可得,隻要沖過去,戰事就結束了。
可是,真的這麽簡單嗎?
新羅人瘋狂猙獰的面龐越來越清晰,城頭的甘甯卻冷靜的過分,到了這時候,已經是圖窮匕見,各顯其能的時候了。
之前鼓搗出的毒氣壇、石灰粉盡數登場。
新羅王打馬立在了一百五十步之外,他身後有數百名精銳的騎卒護佑,然而,更多的人馬卻是直直地往城池沖去。
看着一往無前的架勢,仿佛要硬生生把城牆撞垮一般。
千軍萬馬奔騰的局面地動山搖,若不是有甘甯親自坐鎮,若不是之前剛剛打過一次不小的勝仗,說不定城頭的守軍在這股滔天的殺氣面前已經吓破了膽。
一百二十步、一百步,近了,更近了!
甘甯雙眸微微眯起,寒光乍現,隻聽他一聲令下:“放箭!”
原本躲在牆垛之後的兵卒搭弓上箭,“嗖嗖嗖”,射出了手中奪命的弓矢。
這一次的抛射出乎意料地密集,因爲甘甯把全部的射手都集中在這第一波的打擊上。
慘叫聲、馬嘶聲、斥罵聲不絕于耳。
奔馳的騎卒中箭倒斃,無助的馬匹驚恐地逃亡。
隻是一次齊射,新羅人就付出了五百多人的傷亡。
溝澗再度填滿了屍首,不過他們的軀體倒是爲後續人馬鋪就了一片坦途。
後來者就這麽縱馬踏過屍首,沖入了城牆的死角。
新羅人各級的官吏大聲喝斥起來,于是,更加密集的箭矢直往城頭而去。
若是守軍還在引弓搭箭,這數千支利矢足以給青州軍帶來巨大的殺傷力。
最恐怖的是,密密麻麻、連綿不絕的新羅人不斷地奔馳而來,他們箭如飛蝗,完全沒有停歇的迹象。
現在,被壓着打的成了青州軍。
新羅軍弓手衆多,在新羅王的提點下,他們完全豁出了性命。
沒人在乎弓箭的磨損,就仿佛沒人在意弓手的性命一樣。
好在甘甯對此早有預料,他麾下的守軍在齊射完畢之後全都躲在了鐵盾、女牆之後,“叮叮咚咚”,箭矢穿在盾牌上發出不絕于耳地聲響,然而,收效甚微。
除了極少數倒黴至極的家夥,早有防備的的青州軍并沒有付出太大的傷亡。
百步開外,新羅王皺起了眉頭,城頭的箭雨完全停滞了,這是出乎意料的事情,誰也想不到守卒竟然放棄了反擊。
難道說,城内的守軍喪失了反擊的欲望?亦或者他們是被新羅的陣勢吓怕了?
不,絕不會這麽簡單。
新羅王咬牙切齒,他倒要看看,堡内的漢軍到底打的是什麽算盤!
城下的新羅軍考慮的沒有那麽深遠,他們眼見城頭沒有任何的反擊措施,一時間歡呼嚎叫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以爲守軍完蛋了。
可是,就在衆人咆哮着往城門沖去的時候。
一個個黝黑發亮的壇子從城頭抛下。
新羅人從未見過這種陣仗,難道說守軍沒了滾木擂石,所以拿酒壇來充數?
隻是酒壇雖重,可又能給人帶來多大的殺傷呢?
這是在開玩笑嗎?
有的新羅人已經哄笑起來。
漢人黔驢技窮,破城就在當下!
然而,随着酒壇落地,“嘭”地一聲悶響,一陣刺鼻、濃郁的味道撲鼻而來。
方圓十步之内的新羅人一時不慎,聞到了壇内的氣體,有的人當即抽搐嚎叫着跌落下馬。
陡然的變故驚住了附近的新羅人。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漢人會妖法?要不然好端端的新羅漢子爲何會如此痛苦。
“小心這酒壇,有古怪”,有靈醒些的家夥提醒着同伴。
可是,事發突然,新羅人根本難以作出有效的避讓手段。
更要命的是,一個接一個的酒壇從天而降。
這一次,新羅人驚恐地躲避開來,他們想遠離這噬魂奪命的家夥。
井然有序的隊列在毒氣壇的襲擊下漸漸陷入了慌亂之中。
當有心人發現隻要躲避到牆腳就可以避開古怪酒壇的殺傷範圍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馬躲到了城下。
殊不知,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降臨。
在新羅人還沒有緩過氣來的時候,一勺勺白色的粉末從天而降。
新羅人原本擡頭張望着,當即讓石灰灑了個結結實實。
石灰落到眼睛,又帶起了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眼睛,我的眼睛!”
“快,躲開這粉末”
不過,一切已經來不及了,新羅大軍後續的兵馬依舊源源不斷地奔赴開來,前軍根本無路可退,隻能硬着頭皮往前沖。
城門就在眼前,隻要沖過去,隻要沖入城内,漢人的陰謀詭計就成了泡影。
突入城中的前軍人馬是這麽想的,新羅王也是這麽想的。
雖然,漢人鼓搗出種種匪夷所思的手段,徹底震驚了驕傲的新羅王,可他早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要是在這時候下達退軍的命令,陣亡的部衆就白死了,所有的籌劃也就功虧一篑了。
這時候,大軍的傷亡已經超過了一千之數。
新羅王的心在滴血,他狠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屠盡所有漢人。
然而,這一次,城頭萬箭齊發,嚴防死守,新羅軍若想入城,須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即便有少數新羅軍卒成功入城,面對數倍于己的守軍,他們也很難占據上風。
新羅王陰沉着臉,他已經派出了所有兵馬,不成功便成仁!
臨來之前,誰也沒想到漢人竟然會将釜山經營的固若成湯。
早知如此,新羅王說什麽也不來趟這渾水。
現在倒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的話,新羅王将成爲一個笑柄。
思來想去,也許唯一高興的人就是管亥。
誰都明白,漢軍跨海而來,目标一定是管亥。
新羅王自己跳出來與漢人厮殺,黃巾軍自然喜聞樂見。
新羅軍激戰正酣之際,管亥也沒有停下。
臨陣對敵,講究知己知彼,隻可惜,管亥對來者知之甚少。
長久以來偏安一隅,管亥完全摸不清甘甯的來路。
有心琢磨清楚再行攻城,可是,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新羅人的攻勢看上去聲勢浩大,其實卻難以持久。
一旦新羅人氣力衰竭,那就是青州軍反攻之時。
黃巾軍必須在那之前取得戰果!
“攻城!”
管亥愛護軍力,雖說時間倉促,可他還是使人砍伐了樹木,制作了建議的雲梯、撞門錘。
盾牌不夠,那就用木闆來充數。
臨時釘制的木闆粗制濫造,可是,新鮮的闆料卻足以應付城頭的箭矢。
東門守軍看到的就一副滑稽的場面:一大群黑白相間的軍卒正緩步而來。
黑的是樹皮,白的是樹身,軍卒的身體全被它們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