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禦駕親征,刺史李賢随駕同行,這個消息在平原郡已經傳遍了,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這種節骨眼上,隻有活膩歪了的人才會出冒充州牧。
往日裏,張文尚頤指氣使,對郡兵多有壓榨,這時候,他想讓軍卒涉險,除了寥寥無幾的死忠之外,其餘郡兵都打算冷眼旁觀。
開什麽玩笑?享樂的時候想不到大家,遇到事情了卻想讓他人沖鋒陷陣,真拿大家當傻子嗎?
李賢一行軍卒雖然風塵仆仆,可是,他們身上的裝備看上去便精良無比,而且,這幫家夥身高體壯,俱是精壯的漢子。
整個青州,除了太史慈麾下兵馬也隻有李賢才有這等精銳了!
之前,摸不清李賢身份的時候,無禮阻撓也就罷了,正所謂不知者不爲罪,料想李賢不至于事後報複,可是,現在李賢已經表明了身份,這時候再去指鹿爲馬、裝瘋賣傻就是傻子了。
要知道,李賢此番可是帶了兩萬大軍!
高唐城總共有多少兵馬?滿打滿算不過一千人。
靠着一千郡兵就想跟李賢抗衡,也隻有張文尚這等瘋子才幹的出來。
張文尚投靠袁紹畢竟是暗中操作的事情,眼下多數郡兵壓根不曾知曉。
什麽情況?
張文尚等了許久不見郡兵動彈,他不禁怒上心頭,當下拔劍往前一指,道:“給老子殺!出了事老子一力承擔。”
高唐兵丁猶豫了,對方畢竟已經亮明了身份,這時候真要沖殺過去,說不定連腦袋都得搬家。
“怕個鳥,老子是縣令,誰敢不從,殺無赦”,張文尚猶在鼓動着麾下兵勇,這時候他腦子嗡嗡作響,額頭青筋直跳。
李賢等這句話已經等的很久了,隻要張文尚暴露出這種挑釁的态度,那麽大義就占到了他這一邊。悄無聲息地打了個眼色,臧霸瞬間了然,随行的四百人馬再度擺出一副厮殺的陣勢。
“殺!”
“殺!”
張文尚的幾個親信聒噪着,領着人馬往前殺去。
相對狹小的城門口根本擺不開過多的人馬,高唐兵丁揮舞着鋼刀毫無陣勢可言,而臧霸的人馬卻擺出了長槍陣。
這時候,李賢縮回了大陣之中。
“铿铿”金鐵交鳴聲響起,高唐兵勇兵器過短,沒有讨到一點好處,而青州軍仰仗長槍之力,很是刺傷了幾個家夥。
郡兵出工不出力,觀望者居多,臧霸瞅準了機會,一個沖鋒便将突入軍中,将大呼小叫的張文尚拿捏住。
張文尚大驚失色,他怎麽也沒想到李賢麾下竟有如此人物。
“快些放了我,如若不然,我平原張氏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李賢翻身下馬,走到張文尚身前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番,忽地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響亮的巴掌抽的張文尚左臉紅腫。
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打臉了,而是羞辱。
青州軍看得十分爽快,平原張氏又如何?還不是要挨一嘴巴!
張文尚半晌沒反應過來,他沒想到在衆目睽睽之下李賢真敢下手,他狀若瘋虎,道:“啊,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
李賢故作不屑,“啪”,又是一巴掌抽過去,嘴裏還道:“老子打你怎麽着了?我打的就是你,我找的是你們高唐縣令,跟你這賊子有何幹系?”
如果說第一巴掌衆人隻是驚呆了,那麽第二巴掌過後,所有人都明白了,李賢這是想裝蒜呀,他擺出一副不認識縣令的樣子,這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最高境界呀。
張文尚一口血憋在胸口,險些悶死,最終,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叫了起來:“我就是高唐縣令。”
哪曾想,“啪”,李賢又是一巴掌抽了過去,隻聽他罵道:“放屁,高唐乃我大漢重鎮,其縣令必定是人中豪傑,你這殺才冒充縣令到底是何居心!快說!”
高唐軍卒看的面容抽搐,從來都有張縣令打人的份兒,今兒個卻是風水輪流轉了。
終于,幾名護主心切的軍卒叫道:“他就是張文尚張縣尊!”
李賢故作猶疑,道:“什麽?”
張文尚已經快絕望了,對方的折辱已經讓他萌生了恐懼,他真怕對方一刀殺了自己,那時候就算張家能爲自己報仇,自己也是看不到了。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張文尚不敢再大聲咆哮,他隻是連聲叫道:“快去把縣内的長者喚來,快去。”
爲今之計,隻有把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喚來,當面對質,面前這白臉小賊才好借坡下驢。
幾名軍卒快速離去,沒多久,城中的頭面人物沒請到,卻來了近百名家丁。
這些家夥都是張文尚豢養的私兵,此番,聽聞張文尚失手被擒,他們躍躍欲試,打算反搶回來。
眼瞅着沖突一觸即發,忽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李賢蓦然回首,卻發現來的竟然是一名哨探。
發生了什麽事情?哨探怎麽會來?
“報,使君,急報”
“何事?”
“我部人馬于二十外發現袁紹大軍先鋒”
李賢吸了口氣,道:“來得好,來人呐,速速持我軍令遣散城外鄉民百姓,袁軍遠道而來,糧秣消耗極大,莫讓百姓口糧變成袁紹的軍糧”。
“喏!”
“讓胡庸多加防備,即刻趕來”
“喏!”
李賢施施然發号施令,壓根沒将高唐郡兵放在眼中,張文尚心急如焚,時間拖的越久,對他越是不利。
不行,必須速做決斷。
看模樣,李賢麾下大軍主力就在附近,若是一味的硬頂,隻會鬧得不可開交,在袁紹抵達之前,須得低調行事!
想到這裏,張文尚忽而變了臉色,他對李賢呲牙笑道:“足下便是李使君?”
李賢不知道這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微微颌首,道:“不錯,我就是李賢”。
張文尚一輯到地,道:“使君大人大量,下官有眼無珠,不識廬山真面目,請使君責罰”。
李賢似笑非笑:“喔?适才我記得你好像說我是個賊寇?”
張文尚漲紅了臉,好在他煉就了一副厚臉皮,當下腆着臉,道:“是下官的錯,是下官的錯,下官認打認罰”。
面對這種滑如泥鳅的人物,李賢不好再度下手。
有心一棍打死,卻又怕人言可畏。
已經是午時一刻了,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
兩丈寬的城門洞處六七百名軍卒将這裏堵得死死的,汗水浸透了衣盔,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汗臭味兒。
等待的時候是漫長的,對峙的雙方難得的沒有作出任何舉動,四周隻有大口喘氣的聲音。
臉上的痛處被汗水一泡,頓時火辣辣的痛,可張文尚學精了,他不敢再叫喚,而是老老實實的耷拉着腦袋,等着證明人的到來。
李賢苦思冥想,難下決斷,這時候城中的頭面人物終于來了。
一名頭發花白的長者與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聯袂而來。
還沒到近前,便聽那男子說道:“敢問可是李賢李使君當面?”
“不錯,正是我”
“哎呀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李使君,那位确實是我們高唐縣令張文尚”
“喔?竟有此事?”
李賢故意裝蒜,反正之前已經抽了三巴掌,這時候隻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張家勢力盤根錯節,若非如此,張文尚早就被人暗算了,又哪能嚣張到今天?
正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李賢的所作所爲完全震住了臨近的郡兵。
張文尚讪笑道:“使君?不如我們入城詳談?”
李賢似笑非笑,道:“這一次準我入城了?”
“準,自然準!”
張文尚其實很是不爽,隻是畏懼李賢的實力,所以才忍氣吞聲。
“嗯,也罷,天太熱了,軍卒們是得休整一番”
張文尚心頭一跳,道:“還請使君爲我除縛,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證明人一到,李賢不好再去裝蒜,隻得使了個眼色,讓臧霸放人。
活動一番筋骨之後,張文尚熱情地将李賢一行引入城中,仿佛之前的一切并沒有發生一樣。
李賢不是傻子,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之前,張文尚那副趾高氣揚,唯我獨尊的模樣着實令人讨厭,現在,陡然變得謙虛起來,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吩咐陳宮多加查探之後,李賢在軍營之間來回遊走。
沿途間,無論青州軍來自何方,都對李賢恭敬地低下了頭顱。
縣衙,張文尚鐵青着臉,心情很差:“這麽說來,袁紹想讓我做内應,打開城門?”
“不錯,我家使君正有此意,其實,此舉一舉兩得,既可以取信于袁使君,又可以對付李賢,何樂而不爲呢?”
張文尚沒好氣地叫道:“李賢麾下有精兵數萬,我有什麽?”
“縣尊有我們呀,冀州十萬大軍都是縣尊的後盾,其實此事不難,隻要出其不意,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張文尚吸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一旦有了決定,日後再想回頭就難了。
可是,想到白日間李賢對自己的折辱,張文尚當即咬緊牙關,道:“回去轉告你家使君,便說我答應了”。
“啊?好,好,好,張縣尊拭目以待,冀州軍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張文尚不置可否。
袁紹兵馬雖多,可是一直未能在李賢身上讨得好處,聽說前陣子剛剛在澤幕城碰了釘子,這一次,不知又會怎樣。
賭就賭了,張文尚畢竟是地頭蛇,讓他充作内衣,可謂駕輕就熟。
當務之急是麻痹李賢,尋求擒拿他的機會。
張文尚臉上的指印在火辣辣地疼,他誓要對付李賢,報仇雪恨。
當天夜裏,張文尚将城中所有的酒水集中送到李賢軍中。
軍卒們酒蟲饞動,可惜,沒有李賢的軍令,所有人不敢妄動。
“張縣尊的心意我已然明白,不過,這酒水嘛,軍營還是不能收下,否則,便是犯了酒禁”
“使君寬心,高唐城穩如泰山,絕無賊人滋擾,再者,青州軍跋涉而來,很是辛苦,理應犒勞一番”
李賢依舊沒上當,誰知道這幫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張文尚再三勸說,李賢終于答應留下二十壇酒水。
離開的時候,張文尚心情很好,似乎做成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李賢很是疑惑:“這混賬縣令想要做什麽?”
“猜不透,不過使君多加小心卻是沒錯的”
“嗯?你可有什麽消息?”
“暗衛回禀,說最近張文尚多與生人來往”
李賢微微颌首,他有些明白了,張文尚怕是有了異心!
高唐城十裏開外,袁紹召集麾下文武議事。
“諸位,可靠消息,李賢已經到了高唐城”
“高唐不過是座小城,大軍破之易如反掌,唯一可慮的便是李賢,萬一李賢溜了,勝利可就大打折扣了”
袁紹深以爲然:“說的不錯,據悉,李賢在城中隻有三千兵馬,其餘兵馬都在城外,隻要我們出其不意,完全可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李賢麾下俱是精銳,很容易打草驚蛇呀”
袁紹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不妨事,山人自有妙計,諸位,子時便見分曉”。
“使君的意思是?”
“子時之前,各部軍馬可以養精蓄銳,好生休整一番,子時一道,必須即刻開赴高唐,不得有誤”
衆人吸了口冷氣,大軍夜間行軍,這是兵家大忌,萬一提前暴露行蹤,很容易被人設伏。
想到這裏,許攸提出反對意見:“此處畢竟是青州,李賢眼線極多,一旦行蹤暴露,豈不是置于危險之中?”
袁紹不以爲意:“不妨事,李賢所部人馬都在城外,等到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許攸還想再勸,可是他看到袁紹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模樣,當下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諸位,破城之後,先擒李賢,再救天子,日後,你們都是大漢的功臣!”
大漢的功臣?大漢都要沒了,所謂的功臣又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