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軍将乏力,冀州軍早就敗了。
城門未破的時候,冀州軍上下齊心,誓要破門奪城。
一番竭力拼殺,搖搖欲墜的城門終于崩塌了,可是,真正的考驗才剛剛來臨,
面對武裝到牙齒的重裝步卒,冀州軍有些手足無措,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在武備上壓制對手,何曾像今日這般被人比下去?
殺,殺,殺,一衆軍卒竭力厮殺,然而,他們卻悲哀地發現,無論己方人馬如何拼命,對方的傷亡都微乎其微。
盔甲上的巨大差距漸漸磨滅了先鋒軍的銳氣,眼瞅着先鋒軍城内遇阻,進退維谷,千鈞一發之際,張郃引領生力軍殺了過來。
陳武統禦重甲兵,正愁着手下無一合之衆,張郃的出現,恰好點燃了他的戰火。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铿铿铿”,天雷地火般的搏殺在張郃與陳武之間爆發了。
張郃經驗豐富,而陳武武藝娴熟,兩人相遇,一時之間不分勝敗。
對于守軍而言,不敗便是勝!
守軍的第一要務是殺傷地方的有生力量,盡可能地拖延時間。
陳武對上張郃之後,完全鎖死了冀州軍的進攻強點。
沒有張郃引軍破陣,冀州軍舉步維艱。
太史慈麾下的這數百名重甲步卒俱是身高體壯之輩,他們體力、耐力都是上上之選,對上冀州軍,這夥重甲兵完全不落下風,哪怕落入重圍,重甲兵依舊可以憑借完整的陣形,完備的盔甲殺出重圍。
兩側的城牆上,間或有青州弓手偷襲冷箭,射殺冀州軍卒。
青州軍身着重甲,不懼流矢,即便誤射,也很難對他們造成傷害。
可是,冀州軍就不同了,沖入城中之後,他們已經筋疲力盡,即便手中有盾,身上有甲,可是,面對陰狠歹毒的冷箭,他們根本防不勝防。
天色漸晚,澤幕城内外的厮殺聲卻沒有半點止歇的意思。
青州軍與冀州軍兵對兵,将對将,袁紹力求速戰速決,爲此,他不惜代價,派出張郃親自上陣,可是事與願違,張郃也罷,穴攻也好,都未能取得設想中的戰果。
有心繼續增派兵馬,可是,小小的城門口已經人滿爲患。
敵我雙方足有四五千兵馬,全都擁堵在城門内外。
這時候,倘若袁紹繼續增兵,隻會完全堵死己方人馬的活動空間。
戰場上,并不是簡單的數量比拼,軍卒的精銳程度也很是重要。
趙雲已經離開城頭,他尋到自己麾下騎軍,大聲寬慰了幾句,然後便領軍前行,直往北門而去。
太史慈微眯着雙眼,一切都與他設想中的一緻:袁紹忍不住誘惑,抽調精兵破門,而陳武統領的重甲步卒不負厚望,死死頂住了張郃所部數千兵馬。
故意留下的城門已經成爲誘餌,不斷引誘袁軍進攻。
爲了搶奪城池,冀州軍已經付出了巨大代價,袁紹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哪怕明知是錯,也隻能将錯就錯,否則的話,袁紹将顔面無存。
“地道如何?可有消息傳來?”局面遲遲無法打開,袁紹心急如焚。
“使君,地道暴露了,道中的兄弟都死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青州軍是怎麽發現的?”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突然間地道就進了水”
“那些人呢?”
“通道坍陷了,他們都在地道中”
袁紹半晌無語,毫無疑問,那千餘人八成是沒命了。
一時之間,氣氛凝固住了。
世事難料,冀州,袁紹氣勢洶洶而來,本想借助澤幕城立威,誰曾想,竟然在澤幕城撞了個頭破血流,損失慘重。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張郃始終未能攻破守軍的防線。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了,無奈之下,袁紹隻得鳴金收兵。
“叮叮叮”,清脆的鳴金聲響起,冀州軍全都松了一口大氣。
從開戰至今,張郃所部人馬已經折損了三成。
久戰無果,軍卒身心疲憊。
之所以未曾潰逃,已經是張郃統兵得力的緣故了。
冀州軍狼狽退走,青州軍隻是漫無目的地攢射了一陣子,并未派兵攻擊。
太史慈并不傻,張郃雖未取勝,可是,城外依舊有袁紹的數萬兵馬,若是守軍不知進退,貿然出擊,很有可能落入冀州軍的圈套之中。
守軍的優勢在于城池,一旦離開城池,所謂的優勢也就不存在了。
夜風習習,吹的大旗獵獵作響。
城外,火光聯營。
太史慈不無遺憾地說道:“如果使君在這裏,今天夜裏,一定讓袁紹再敗一陣”。
趙雲不置可否,白日間,騎軍雖未出戰,可是,他們卻見識到了太史慈的手段。
覆手爲雲反手雨,完全将袁紹玩弄于鼓掌之間,這等手段豈是等閑?
對了,城門壞了,不知道今夜袁軍會不會來襲。
想到這裏,趙雲忍不住說道:“城門已經沒法用了,今天夜裏一定得多加小心”。
太史慈高深莫測地笑道:“城門之事我早有準備,不過,防患于未然總是對的”。
趙雲忍不住有些瞋目,“你早有準備?”
從澤幕城易手到現在,太史慈掌權不過七八日的功夫,他哪來的時間準備?
然而,事實證明太史慈沒有撒謊。
沒多久,趙雲就聽到了一陣“叮叮叮叮”的響動聲。
毫無疑問,這是裝卸城門的青壯在挑燈工作。
趙雲徹底服了,這等運籌帷幄之功,就算李賢在此,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看來,李賢讓太史慈做青州都尉,并不是毫無道理的。
澤幕城北門的動靜很快傳到袁紹耳中。
“使君,須得早做決斷呀,若是遲上一步,白日間那麽多兄弟們的折損就白白浪費了”
“主公,我軍利在速戰,今夜攻城,一定可以出其不意”
此類種種,袁紹覺得雙耳嗡嗡作響,他忍不住咆哮道:“都他娘的閉嘴”。
主将發怒,衆人再不敢言。
環顧四周,确定沒有人竊竊私語,袁紹冷着臉,道:“今夜不必攻城,白日間,軍卒們都勞累了一整日,是該好生休息休息了”。
“可是……”
“沒有可是,白日間,我給你們那麽多人手,你們都不能破城,現在這時候,誰能保證破城?”
衆人無言。
袁紹不屑道:“傳我軍令,無論今夜如何,務必謹守大營,不得出營,有膽敢不遵号令者,殺無赦”。
“喏!”
須臾,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若是青州軍出城夜襲,那該如何是好?”
袁紹“哼”了聲,道:“我不是說了嗎?謹守大營,不得妄動”。
那人再不多言。
當天夜裏,袁紹并未輕易睡去,他在腦子不停思索,該不該繞道而行。
南下的路并不是隻有這一條,趁着李賢大軍未至,袁紹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可是,繞道而行,意味着袁紹要忍受失敗,十萬大軍接連攻城,最終卻無功而返,這種說法對袁紹的聲望是一種巨大的打擊。
如何選擇?
翌日一早,袁紹沒有退軍,他思來想去,不甘心就此退卻。
時間還有,袁紹決定再戰一日,如果一日之後未能破城,那再離開。
五架投石機盡數損壞後,冀州軍沒了超遠程武器。
十多名匠工在袁紹的威逼利誘下緊急修繕,力圖恢複一二,可是,弩箭破壞的部件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更換的,這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
奇襲不成,硬攻又要折損兵力,等候匠工修繕投石機的時候,袁紹在城下大聲罵陣,可是,城頭守軍置若罔聞。
守軍射程之外,袁紹幾十名特意選出來的罵将一字排開,他們或是坐倒在地,或是對着城頭撒尿,俱是作出羞辱守軍的舉動。
青州軍有心射殺這些可惡的混賬,可他們卻都立在射程之外,除了寥寥幾員神射之外,其他人隻能幹瞪眼。
床弩倒是可以将其射殺,然而,弩箭有限,如果将這種大殺器用到這些人身上,隻會是大材小用。
“都尉,出城吧,教訓教訓這幫殺才!”
守軍何曾受過這等辱罵?他們都覺得這是奇恥大辱,當下忍不住請纓出戰。
太史慈搖了搖頭,道:“還沒到你們出城的時機”。
“什麽時候才是時機?”
“援軍抵達的時候”
“在此之前我們隻能做縮頭烏龜?”
“放屁,你大可以派人罵回去呀?誰讓你做烏龜了?”
軍将漲紅了臉,不敢反駁。
“切記,沒我軍令,誰也不可出城”,過後,太史慈便折返了府衙。
憋屈,實在是太過憋屈了。
昨夜冀州軍退的匆忙,連自家軍将的屍首都沒來得及收斂,可謂狼狽至極。
罵戰的時候,冀州軍仿佛将所有的怨氣都宣洩而出。
各種方言土話你來我往,很是熱鬧。
可是,除此之外,守軍就是按兵不動,不肯出城一戰。
等到後來,連袁紹都打不起精神了。
青州,臨近的縣令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他暗地裏通知豪門大族,讓他們準備私兵,時刻防備袁軍來襲,如果情況不對,改旗易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接近二十萬大軍呀,小小的澤幕城是定然守不住的,至于太史慈,勇則勇矣,在袁紹的襲擊下,定然支撐不了多久。
在衆人想來,如果太史慈知道好歹的話,興許損兵折将,還能逃得性命,若是太史慈一味的硬沖蠻幹,定然逃脫不了一個死字。
然而,兩日後傳來的消息卻讓人大吃一驚,太史慈竟然守住了澤幕城,袁紹攻城兩日,徒勞無功,竟是棄城而去。
澤幕城保住了,青州軍順利在冀州釘下一根釘子。
消息傳出,舉郡皆驚。
誰都知道袁紹此番來勢洶洶,等閑官軍定然是攔不住的,便是太史慈的先鋒軍隻怕也讨不了好處,誰讓他們隻有萬餘兵馬呢?機靈些的家夥甚至已經開始大張旗鼓的轉移财物,準備到山中躲避戰禍,可最後的結局卻讓人瞪大了眼睛。
先鋒軍竟然勝了!
先是李賢,現在又是太史慈,難道青州軍将真的有神鬼莫測之功?不然怎麽有如此扭轉乾坤之力?
那些早早把家中子弟送往軍中參軍的人家個個喜上眉梢,聽聞青州軍戰後犒賞起來最是大方不過,此番大勝,說不定家中又可以多得些賞賜,置辦些家具物事了。
澤幕城,慘烈的厮殺味道漸漸在風中逝去,數日前的那場血腥的搏殺似乎已經漸行漸遠,然而家中有丁口折損的那些人家卻依舊披素執白,舉城望去,滿城素缟,讓人心情沉悶,生不起半點興奮之态。
守城之日,太史慈強令城中男丁參與,雖然時候守住了城池,可是城中的民夫也折損了不少。
縣令宮房身受重傷,此時依舊卧榻不起,那日裏,若不是太史慈及時趕到,宮房絕難幸免。
清醒過來的時候,宮房雖然未曾多言,可太史慈在他的眼中還是看到了一股說不出口的恭順之意。
很顯然,生死存亡之際,宮房恨透了袁紹的坐視不管。
明明是自家城池,可是,攻城的時候,袁紹卻無所不用其極。
投石機呀,那麽大的石塊落入城中,會砸毀多少民舍?砸傷多少百姓?
宮房忙着疏散百姓,卻被碎石擊傷,要不是太史慈及時救援,說不定宮房就死了。
戰後,袁紹棄城而走,趙雲率領騎軍尾随而行,不過,先鋒軍卻是留在了城中。
三兩日的功夫,太史慈一刻也沒有閑下來,後續的辎重兵也已經趕到了澤幕城,帶來了最新的物資糧秣。
得了補給,更換了武器,太史慈麾下的人馬又恢複了戰力。
趙雲出城之前曾經派人回禀,說袁紹麾下騎軍不知去向。
這幾日的功夫,出外哨探的軍卒在獵犬的幫助下終于找到了袁紹騎軍的蹤影。
原來這兩千精騎竟然全部躲入了樹林之中,要不是獵犬味道靈敏,險些被他們躲了過去。
袁紹眼見事情敗露,急忙将騎卒轉移了出來,而這時候,太史慈派來縱火的人手才剛剛行至半途。
得知事情的經過之後,太史慈悔之莫及,若是他賦予哨探臨機應變之權,當場縱火焚林,又哪會讓袁軍精騎躲過這一劫?
經此一役,太史慈當即放權下去,若是哨探發現敵情,可自行選擇處置方式,不一定非得回轉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