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四周的徐州軍早就盯上了他。
從密密麻麻的徐州軍中逃出生天?
李傕無疑于癡人說夢。
凄厲的慘号聲夾雜着絕望的怒吼,漫天飛舞的血花還有那時不時飛起的殘肢斷臂都在訴說着這場戰鬥的慘烈。
遠道而來的西涼軍雖疲憊不堪,又被人爆了菊花,但他們明白,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因而,所有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徐州軍雖然占據上風,但西涼軍困獸猶鬥。
座下的戰馬不安的刨着泥土,李賢的眼中是那鮮血淋漓悍勇厮殺的徐州軍,耳間回蕩的是兩軍交鋒那金鐵相撞的嘶鳴,澎湃有力的心跳熱血沸騰!等到這時,李賢再無顧慮,他一個按捺不住便要打馬直沖,遠望去,村寨北門突然大開,全身冠甲手握鬼頭刀的陳到拍馬直沖而至,在他身後,一千名兵丁如影随形,惡狠狠的殺向殘存的西涼軍。
陳到出兵了!
在西涼軍陣中,一杆粗實的“李”字大旗無風自動,高高的飄揚着,給那些奮力厮殺的西涼軍憑添了不少勇力!
這便是李傕的将旗!
惡狠狠的瞪着那杆大旗,李賢将手中的鋼刀往前一引,嘴裏喝到:“盾手留下,弓手随我沖鋒,殺!”
忽忽的大風作響,卻蓋不過徐州軍的怒喝:殺!
李賢雙眸通紅,這一刻他就像發了狂的野獸,急需發洩。馬是好馬,幾個彈指的功夫,他就縱馬奔到兩軍陣前,瞅着西涼軍那紅色的盔甲,李賢二話不說,抽刀便砍,也是那西涼軍倒黴,眼看着就要把面前的徐州軍幹掉了,卻冷不防一口大刀從天而降,幹淨利落的割斷了他的脖子,無頭的屍身砸得泥土“噗通”作響,李賢卻看也不看,隻是一個勁兒的往前沖。
舉手劃足間就幹掉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李賢卻無半點畏懼,這一刻他渾身充滿了力量,大腦極度亢奮的同時隻剩下那些千錘百煉的殺招,鋒利的綱刃割下一個個腦袋,濺得血花四溢,李賢麾下的黑色大馬竟被那灼熱豔紅的鮮血染了個淋漓盡緻。
眼見主帥如此勇猛,奔馳而來的數百弓兵頓時熱血上湧,他們瘋狂的揮舞着手中的兵刃,嚎叫着殺向紅色衣盔的西涼軍。
殺到這個時候,所有的戰陣都已經失去了功效,剩下的隻是血與肉的碰撞。
“何方小賊,吃我一槍!”一聲怒喝逆着風聲冷飕飕的飄了過來,李賢擡眼望去,卻是西涼軍陣的一員老将,隻見他長須飄飄,頭戴八寶盔,身披魚鱗甲,手握黑鐵槍,胯下一匹雪白锃亮的照夜獅子。
“哼!”李賢冷哼一聲,撥轉馬頭,催馬急進,無所畏懼的向前沖去,路上有幾個不長眼的西涼軍妄圖讨點彩頭,卻都成了李賢手下的無頭怨屍。
原本他隻是個平凡的人,原本他可以無憂無慮,原本他連雞都不願殺,可到了這徐州,到了這時代,他又怎能不殺?
即便對方武藝有可能高過自己,可李賢還是沒有逃避的念頭,這次交鋒不是他死,就是那老賊亡!生死看透之際,李賢的腦中一片平靜,如今他已經把滿腔的怒火,滿腹的怨氣,化作手中的一刀一式,原本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此刻殷紅一片,雪白光滑的額頭青筋直露。
“看我飛鐵錘!”到底是後世來的,李賢腦門充血的時候還不忘使詐怒喝。
還有暗器?宋果一愣,這小子如此仁義?顧不得細想,年已四旬的宋果目光一淩,手中鐵槍嗖然竄出,隻聽一聲悶響,那黑彤彤的一團竟蓦然爆了開來,白霧狀的粉末随風一吹,吹的宋果滿頭滿臉。
竟然使詐!
宋果暗罵一聲,此刻他雙眼灼熱無比,手中的鐵槍漫無目的的揮舞着,巨大的痛苦直沖心扉,随着那白色的粉末融化分解,宋果痛的一個不穩,差點沒握住手中的黑鐵槍。
趁他病,要他命!李賢單手使刀,惡狠狠的一刀往前斬去,鋼刀取的不是對方,卻是對方胯下的照夜獅子馬!粗大的黑鐵槍四處飛舞,卻傷不到李賢一根毫毛,此時,雙眼失明的宋果已經如同廢人一個,若沒外力相撓,不消片刻,李賢便可手刃此獠!
果不其然,即便那照夜獅子左奔右跳,可還是沒能逃過李賢手中的那柄鋼刀,“噓律律”一聲長嘶,光可鑒人的照夜獅子終于倒下。
一同摔倒在地的還有馬上的老将宋果,從未見過對方的李賢卻不知道面前這老家夥正是西涼軍中赫赫有名的老将,一心隻想大獲全勝的他隻想趁早了解了面前的老賊,然後再帶人砍了那柄帥旗!圍殲這股西涼軍。
其實,以李賢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本可以不戰,但是看到這般熱血沸騰的場景,李賢怎能不戰?
眸子裏射出一道寒光,嘴角露出森然的快意,李賢手中的那柄鋼刀已經夾帶着他畢生的氣力,就那麽無可阻擋的斬了下去,而此時惶然站立的宋果閉目凝耳,似要聽到刀從何來,那雙眼流血的場景好不駭人,但李賢刀勢不減,鋒利的刀刃劃破空氣,帶着一縷寒風急速的砍向前去。
就在那鋼刀堪堪觸及對方衣盔的時候,眼前的老賊卻突然不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青猙獰的臉,“噗噗”鬥大的腦袋沖天而起,死的卻是那少年,沒好氣大啐一聲,李賢提馬揚鞭,就要踩死這命大的老家夥。
不曾想,許是恢複了一絲視力,那宋果竟不顧形象,毫無目的的四處滾動起來,就是不讓李賢靠近,“入你老母!”李賢沒好氣的大罵一聲,正想拍馬上前,一刀結果了那老賊。
誰曾想,“啪啦”一聲脆響,擡眼望去,卻是一個徐州軍卒斬了宋果四處奔逃的腦袋,泛着粗毛的右腳随便往前一踢,嘴裏罵到:“這老瘟生轉來轉去,這不是找死嘛!”
罵完這句,這軍卒又惡狠狠的往前殺去,竟似沒看到李賢一般。
李賢身後的親衛很是惱怒:“大膽!”
“算了,都是自家兵馬”,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李賢放聲嘶吼:“殺!”
李賢身先士卒,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熟悉自家使君聲音的徐州精銳頓時士氣大增,嘴裏也放聲吼道:“殺!”
“嗚嗚嗚”下邳城中吹起了沉悶的牛角号聲,号聲響起的同時,城門大開,轟隆隆,數千人的腳步聲踏的大地微微顫動,李賢眼皮一跳,心裏明白,徐庶這是把壓箱底的手段都使出來了,要是敵人還有另外一股的話……想到這裏,他冷冷的打了個寒顫,那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
此時猶在李傕身邊護旗的軍卒個個壯碩無比、悍不畏死,宋果死了,能征善戰的西涼軍将死了又一個,可是,這些西涼好漢還是揮舞着兵刃,誓死突擊。
到了這時候,再不拼命就來不及了。
李傕左沖右突,身旁隻剩下區區幾十人。
可是,憑借骨子裏的那股悍勇,這幾十人竟然沖破了近百人的阻攔。
四處一瞧,徐州軍黑色的人浪已經吞沒了西涼軍紅色的海洋,李賢放聲大笑,嘴中道:“降者不殺!”
凄厲嘶啞的聲音傳出了老遠,先是李賢身後的士卒跟着喊了起來,然後便是數千徐州軍豪氣萬丈的仰天嘶吼:“降者不殺!”仗打到這程度,能夠殘存下來的,不是那貪生怕死、偷奸耍滑的老兵油子,便是武藝高強、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聽到徐州軍願意招降,能夠活命殘存,西涼軍的老兵油子自然不在乎什麽忠義孝廉恥,跟自個兒的性命一比,那些虛名又算個屁!
他們相互望了望,然後便成群結隊的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抱頭在地,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反之那些悍不畏死的西涼軍就不同了,他們多是李傕麾下親軍,降與不降,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裏。
因而,這般時候,這些親軍以命搏命,竟打出了一個小反擊,可卻也無關大局,沒多久,四周的點點紅浪就漸漸的消弭與無形。
李傕打馬橫刀,嘴裏道:“李傕在此,李賢何在?可敢與我一戰?”
李賢不動聲色,一直策馬厮殺的趙雲卻聞言出陣,道:“常山趙子龍領教李大将軍高招!”
李傕别無選擇,隻能接戰。
厮殺至今,李傕早已經又累又疲。
趙雲是誰?萬軍之中取上将首級的萬人敵。
李傕全盛時期尚且不是趙雲的對手,更何況現在?
“铿铿铿”,不過三五十個回合的功夫,趙雲便将李傕擊落下馬。
李傕羞憤欲絕,他知道,今日在劫難逃。
“殺了我!”
趙雲并不多言,他在等候李賢的命令。
像李傕這樣的人物,有時候,活着比死了更有意義。
李賢沒讓趙雲等多久,淡淡地說道:“李傕欺君罔上,罪不可赦,殺無赦!”
李傕大笑:“成王敗寇而已,李賢,你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李賢不置可否,趙雲沒讓李傕多言,策馬上前,一槍了結了他的性命。
李傕死去,那股頑強兇狠的西涼軍依舊不肯投降。
李賢陰沉着臉,“不動聲色”地調來了弓手,弓手一到,他雙手一揮,對着那“李”字大旗的方向狠狠一指,嘴中道:“射!”一聲令下,便是萬箭齊發,負隅頑抗的護旗悍卒就這麽悲憤不甘的死在了密集的箭雨之下,他們想拉幾個墊背的,想殺幾個過過瘾,但李賢卻不願意給他們這個機會。
下邳城外的厮殺終于結束了,漫天的烏雲突然散了過去,就如同他根本沒來過一樣,李賢環首四望,一股脫力感油然而至,打馬行在官道上,兩邊的徐州軍紛紛拜倒呼喝:見過使君。
由不得軍卒不去欽佩,西涼軍久經戰陣,兩萬大軍氣勢洶洶而來,本以爲徐州定然要傷筋動骨,誰能夠想到,李賢竟然不動聲色間應承下來,而且還大獲全勝!
李賢,理應接受膜拜!
軍卒神情恭敬,不敢有半點怠慢。
李賢利落的翻身下馬,嘴裏冷聲問道:“怕麽?”
若是平常,那些士卒自然不敢亂作答複,可此刻這幫軍漢剛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兒,生死間行走過的他們連着膽量也練了出來,這時隻聽得他們放聲大笑,嘴中道:“怕個鳥!使君小瞧我們了!”
“哈哈,好!這才是我李賢的兵馬!來人呐,傳我軍令,此戰但凡參戰者,皆賞五百錢!”
“多謝使君!”
“嗯,免禮吧”
“使君”,李賢擡步往前行時,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轉頭望去,卻是面色兇惡的陳武。
“子烈,怎麽了?”李賢不動聲色的問道。
“我抓了幾個逃卒,請使君示下!”粗大的鼻孔微微抖動,陳武面色難堪地說道。
“嗯?殺了便是,也罷,帶我前去一觀”,經過這次殺戮,李賢略顯浮躁的性情也多了絲沉穩。
不多久,李賢命人趕制的高台和大旗就已經高高的豎在徐州城外不遠的地方,手擎“李”字大旗,吳丘高高挺起了胸膛,就在剛才,他這個往日的漁民竟也宰了幾個西涼軍,要不然這擎旗的美差怎麽也不會落到他身上!得意洋洋的向“悶悶不樂”的同伴瞥了一眼,吳丘強忍着痛意,微風一吹,他那微微滲血的胳膊與上空随風飄揚的黑色大旗漸漸構成了一副永恒的畫面。
台下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聚滿了傷勢不重的徐州軍,高台上是幾個顫顫發抖的少年軍卒,李賢走到一名還在發抖的軍卒身邊,冰冷的目光落到那人身上,駭的那少年軍卒面色煞白,嘴中連連告饒:“使君,饒了小人吧!小人家有老母,必須侍候啊!”
陳武大聲怒斥:“放屁,獨子不出征,這是規矩,你家中肯定還有兄弟,你母親自有你兄弟侍奉,你拿了月俸,卻做了逃兵,還找借口,真是該死!”
“使君!”逃兵還想辯解。
“我可曾薄待了你們?嗯?”李賢森然反問,語氣冷冽。
“不,不曾。”少年軍卒裆下一熱,竟吓的當場出醜,李賢直起身來,嘴中朗聲說道:“既然我李賢不曾虧待了你們,那你們爲何要臨陣脫逃?難道以爲我軍中無法?”
“戚家軍之所以能連戰連勝,就是勝在那嚴格甚至是嚴酷的軍法上,此次下邳雖勝,可軍中士卒難免會生出驕縱之意,如此,我便通過這“手段”來震震他們!”想到這裏,李賢再不多言,嘴中道:“都是軍中袍澤,給他們個痛快!”
陳武哄然應諾,自從投入李賢軍中,他便兇性大發,頗有“拼命陳郎”的态勢,這次他抓出的幾個逃卒,又全出自他的軍中,想到這裏,他手握砍刀,嘴中道:“兄弟!把眼閉上,不會痛的!”說罷,鋼刀砍下,一顆血淋淋的腦袋骨碌碌轉了好幾圈兒,最終才力竭停下。
沒多久,怯戰逃跑的幾個士卒都被砍了腦袋,而李賢高立台上,嘴中道:“今日我再重複一遍軍令,以後膽敢再犯者,立斬無赦!其一:若遇敵自潰,兵敗潰逃,主将身亡,斬偏将,偏将戰死,斬校尉,校尉若亡,斬曲長,曲長身死,砍屯長,屯長死,全屯殉葬!其二,斬首一人賞錢兩百,三人賞七百錢,十人賞曲長!其三,無故擾民者,立斬無赦!”
漢時軍制是按照部—曲—屯—隊—什—伍來編組的。
李賢沒打算創立軍制,而是沿襲舊法。
隻要軍卒敢戰,什麽編制根本不重要。
嚴厲的軍法等于粗實的大棒,而那厚重的賞賜又等同蘿蔔,這簡單有效的蘿蔔加大棒最能激起士卒的“勇”(作戰悍不畏死)“貪”(心中有貪欲)“懼”(懼怕軍法),有了這三點,大軍自可無敵與天下。
西涼軍來勢洶洶,誰曾想,到頭來卻全軍覆沒。
事後,徐州軍打掃戰場,總計俘虜戰兵五千人,戰馬七千匹,另有盔甲、箭簇、槍矛無數。
爲此,徐州軍隻付出了三千人的傷亡。
一比七的傷亡必烈足以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如果一開始李傕、郭汜不是直奔下邳,而是在徐州分頭劫掠,苦不堪言的一定會是李賢。
可是,李傕、郭汜偏偏上了李賢的大當,他們以爲下邳兵馬不多,以爲李賢沒有防備。
誰曾想,一切都是李賢布置的假象。
等到郭汜、李傕知道自己中計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汝南黃巾亂,周倉、徐盛大軍出擊。
誰都知道,李賢麾下精銳盡出,可是,誰又能想到李賢竟會厲害到這種程度?
不動聲色間調動臧霸的開陽軍北上,進而給了西涼軍緻命一擊!
此役過後,西涼軍注定要成爲曆史。
李傕、郭汜雙雙身亡,他們留在關中的勢力用不了多久便會被他人吞并。
樊稠、張濟雖然依舊有數萬兵馬,可他們兵馬駁雜,實力不強,難以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