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是李賢早有預謀的陷阱。
隻是,面對緩緩而來的重甲步軍,西涼軍完全可以避而不戰,如此以來,李賢的布置豈不是毫無作用?
李賢自然不會做無用功。
在下邳城外,沂水河岸,一塊凸立的山石後,趙雲正與一幫騎卒屏息以待,之前,李賢曾經提醒過他,說今日要提防賊人渡河。
早就嗜戰如癡的趙雲聽到這消息之後哪裏還睡的下?
剿滅郭汜之戰,陳到麾下的軍卒在軍功簿上都有二、三個人頭的戰功,換算成銀錢,這就是二三百錢!
趙雲的騎軍呢?由于騎卒數量不多,李賢珍之又重,不敢将其放到戰場上,
由此一來,連口湯都沒撈到一口,這讓往日裏趾高氣揚的騎軍情何以堪。
要知道,趙雲麾下的騎軍一直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貨色。
即便是烏桓騎軍,也都是大浪淘沙留下來的好手。
眼下,郭汜已經死了,李傕轉身欲逃,若不能多殺幾個賊寇,日後見了其他營中的弟兄,豈不是讓人家輕視?
一個軍校摩挲着鋒利的刀刃,嘴裏道:“他娘的,我手中的刀都要生鏽了,今日要是再不來幾個賊子讓我解解渴,怕是要憋瘋了。”
另外一人深以爲然:“誰說不是,郭汜那賊子實在是太不禁打了,連幾個時辰都沒撐過去,還好使君深謀遠慮,留下了這勞什子西涼騎軍,如若不然,咱們豈不是隻有幹瞪眼的份兒?”
“誰說不是啊,據說昨夜裏開陽軍大破敵營,臧霸更是殺得賊人接連敗退,萬軍之中取上将之首級,由此看來,這臧霸也非等閑!”
一名騎将嗤之以鼻:“放屁,子龍将軍才是上将,誰能匹敵?”
那軍校讪笑道:“這倒是,子龍将軍是萬人敵,臧霸還差的遠。”
趙雲尴尬不已:“好了,都少說兩句,我估摸着李傕快到了。”
聽得趙雲所言,衆人當即按捺住性子,耐心等待。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河對岸依舊沒有絲毫的動靜,幾個軍卒挨受不住,險些睡着。
滿腹心事的趙雲卻無心入睡,忽而,他身旁耳朵最靈敏的一個家夥低聲咕哝了一句:“将軍,有動靜!”
趙雲一個轱辘翻起身子,他提槍在手,謹慎地問道:“哪裏?”
環顧四周,前方俱是一片荒草,哪有半分動靜,便是河中都波光粼粼的。
那軍卒把耳朵貼在地上,仔細地聆聽了會兒,“将軍,賊人就在五百步開外的地方,我已經聽到了馬蹄聲。”
趙雲眉飛色舞,“好家夥,這幫混蛋終于來了,快,快把弟兄們喊起來,準備上馬迎敵。”
“将軍,噤聲,莫要被賊人發現了”
麾下這麽一提醒,趙雲當即醒悟,他低聲喝道:“都他娘的給老子小心點兒,誰要是吓跑了賊人,我拿他是問!”
胡車兒興奮地磨着牙,他盤算着,待會兒究竟要以何種姿勢沖将過去,是大叫一聲,賊人哪裏逃?還是大吼一聲,爺爺來也?
不行,都不行,臨行之前,使君特意囑咐過,一旦發現賊人行蹤,且不可大意,一定要全軍壓前。
“隆隆”的馬蹄聲越傳越近,連趙雲都看見騰起的塵霧。
所有的騎軍都已上馬,他們在嚴陣以待。
來的是李傕的後軍。
适才李傕下令大軍撤離之時,後軍變作前軍,他們需要策馬後退,這樣才能爲适才的前鋒騰出空間。
李賢的盾兵堵在了南下的要道上,而在東西兩方向,分别是下邳城以及陳到駐守的村寨。
李傕别無選擇,隻能往北而行。
往北,意味着要渡過沂水。
幸好,沂水有橋,而且水勢不深,騎軍甚至可以泅渡過河。
對岸,趙雲陷入了劇烈的矛盾之中,一方面,他希望賊人過河之後撒丫子逃跑,那樣他就可以沖出去大殺特殺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能有更多的賊人渡河而來,這樣的話,他才能殺得過瘾……
渡河?
曆史上半渡而擊的戰例數不勝數,李傕不敢大意,他第一時間趕到河岸。
“将軍,河水不深,适才已經有弟兄過河了”
“如何?可曾發現敵情?”
“這,軍卒尚未回禀”
“等他們回禀之後再做計較吧”
“喏!”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不知不覺間,李賢的重甲步卒竟然追到了西涼軍騎軍。
萬餘騎軍需要極大的空間,後軍前軍遲遲不動,後軍自然難以拉開空間。
其實,重甲兵不過前行了數十步而已!
隻是數十步就追上了騎軍,這才常人看來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但是它偏偏發生了。
上百柄悠長的巨斧已經舉起,朱然暴喝一聲:“斬!”
前方的一名西涼騎軍躲閃不及,隻能試圖硬擋。
隻聽得“铛”一聲巨響,卻見騎卒手中的兵刃脫手而飛。
朱然可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嘿!”又是一聲怒吼,“噗哧”,朱然一斧便削下了騎卒的頭顱。
身後的重甲刀斧手有樣學樣,他們邁着恒定的步伐,在激烈的鼓聲步步向前。
西涼騎軍戰馬無法沖擊,有心躲閃,前軍又遲遲拉不開空間。
無奈之下,軍卒隻得硬着頭皮迎上前去。
此時此刻,李賢麾下的重甲刀斧手終于撞到了西涼騎軍。
朱然雙目如電,他看着作勢欲逃的西涼軍,大聲咆哮:“給老子砍他娘的!”
“砍!”
長斧需要雙手把持,斧柄極長,它們一旦揮出,往往無法阻擋。
“噗噗噗”,電光火石間,西涼軍便倒斃了數十騎。
不成,這麽下去可不是法子。
早有兵卒将此處情況報與李傕知曉。
李傕聽罷之後深深地看了河對岸,嘴裏道:“也罷,情況緊急,我們沒時間等下去了,傳我軍令,大軍過河,務必小心謹慎,切莫陰溝裏翻船!”
衆人覺得李傕有些太過小心了。
“李賢不是神仙,他怎麽會料到我們有此處過河?将軍還是太謹慎了”
“不錯,不過是三千步卒而已,将軍連硬吃的打算都沒有,這豈不是漲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嗎?”
“都住嘴,将軍深謀遠慮,豈是你們可以揣摩的!”
騎軍終于過河了,胡車兒躍躍欲試,他很想殺過去,過一把瘾,然而,徐州軍嚴酷的軍令卻讓他不敢妄動。
好不容易賴着趙雲才一路跟到了徐州,胡車兒可不想錯過機會。
眼下賊寇待在河岸,明顯是在爲後續人馬做前哨,而後頭,已經隐隐聽到了步軍的喊殺聲。
胡車兒雖然魯莽,可還是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的。
眼下,遠沒到拼命的時候。
此時,一名軍卒低聲道:“來了,來了,又一波賊人來了”
胡車兒隐藏在山石之後,渾身難受,這種眼睜睜看着賊人越來越多,卻不能沖殺的感覺實在是太憋屈了,他堵住耳朵,沒好氣地說道:“别叫喚了,老子聽了難受,使君派來的援軍到了沒有?賊人有多少了?”
“賊人來了五撥了,差不多有千把人了吧,援軍那邊兒,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趙雲無聊地摩挲着手掌,嘴裏道:“希望來的不是陳到這家夥。”
軍卒不解:“将軍與陳将軍不是相交莫逆嗎?怎麽不願意讓他來?”
趙雲對這個問題懶得回答,倒是有另外一人應道:“笨死了,正是因爲相交莫逆,熟的不能再熟了,所以趙将軍才知道陳将軍的秉性,那家夥發起瘋來,一人就能殺賊數十,這樣下去,還給不給其他兄弟們立功的機會了?”
軍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被人說穿了心事,趙雲的臉面有些挂不住,他不由得喝斥道:“别他娘的亂嚼舌根,都給老子盯緊了,看看賊人有沒有人溜掉?要是走漏了一人,小心老子的鞭子。”
衆人低聲哄笑……
沒多久,沂水東岸,李傕眼皮急跳,又一波部衆渡過了河水,繞道了河谷中,然而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按照李賢的狡猾程度,不應該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呀?
難道說,其中有詐?
想到這裏,李傕激靈靈打了個寒碜。
這下邳可是李賢的地盤,西涼軍由此處逃離難道能夠瞞得過李賢?
這時侯隐而不發,隻怕是爲了更大的圖謀吧?
忽而,一聲沖天的巨響從北岸傳來,轟隆隆的聲音震的人心膽俱裂。
李傕驚叫一聲:“不好,快點齊人馬,殺出去!”
“前方說不定有李賢的埋伏,使君不得不防”
“少廢話,咱們已經暴露了,而且後軍正在與徐州軍厮殺,别管他有所少人,殺過去便是了”
“使君所言極是,李賢麾下兵馬不多,前方說不定是疑兵”
“不錯,無論如何都得殺出去,否則的話,後軍危矣”
“噗噗噗”,馬匹入水,前軍開始大舉渡河。
好在沒有箭矢襲擊,這讓李傕松了一口氣。
一騎、兩騎、十騎乃至一百騎,不知不覺間,渡河的騎軍已經有了三百人。
這時候,一彪人馬陡然殺至,爲首一人銀槍白馬,正是趙雲,隻聽得他放聲大笑:“李傕李将軍何在,常山趙子龍在此久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