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腥的刺激下,匈奴人迸發了所有力量。
城外寨中的漢人軍卒隻有寥寥數百人,隻要殺了他們,大軍便可以隻抵城下。
大軍南下,爲的不就是擄走漢人天子嗎?
若是連小小的軍寨都克服不了,還能奢望什麽?
羌糧身爲匈奴前鋒,自知責任重大。
要是能夠先下一城,不但可以在别的部落面前大出風頭,更可以立下頭功,戰後論功行賞,誰也不敢抹殺了蒼狼部的功勞。
“蒼狼的子孫們,破了這軍寨,你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呦嗨、呦嗨”,匈奴輕騎發出野獸般的呐喊。
無需提醒,沉悶的号角聲已經吹奏而起,寨内的軍卒已經做好了近戰厮殺的準備。
城外的軍寨畢竟比不得城牆,他們外圍沒有護城河做屏障,就連寨牆都簡陋的很。
匈奴人馬速極快,兩輪箭矢過後,羌糧便抵達寨牆之下。
寨牆由圓木築成,隻要進行适量的鑿擊,便可穿牆而入!
羌糧手持巨斧,大吼一聲,重重地砍在了寨牆上。
“碰”,巨斧深深陷入圓木之中,羌糧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拔了出來。
沖到近前的匈奴精騎有樣學樣,他們開始用手中的武器對付寨牆。
隻要時間寬裕,羌糧所部人馬定會輕易破寨。
然而,寨中的青州軍豈是擺設?
當越來越多的匈奴人沖到近前的時候,陳到、朱然同時暴喝:“長槍兵,刺!”
早已在寨中蓄勢以待的青州軍卒聞言便一槍刺出。
“噗噗噗”,近戰厮殺,長槍兵對上喪失馬速優勢的騎軍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之前的箭雨隻是開胃菜,接下來,好戲才剛剛開始。
長槍兵是李賢起家的兵種,昔日,李賢不過是一名小小遊繳的時候,他便訓練出一支能征善戰的長槍兵來。
如今,李賢地位攀升不止,而麾下兵馬的數量也擴大了幾十倍。
除了趙雲的騎軍以及李賢的親衛營之外,背嵬軍、背矛軍、先鋒軍、神策軍、玄甲軍,這些李賢麾下的主力兵種,每軍配置無一雷同。
有的軍種偏重近戰,有的偏重遠戰,有的重防守,有的重進攻,可是,由于李賢的緣故,每營人馬最低也要配置八百名長槍兵,這是李賢訂下的最低限額。
槍兵重攻輕守,若是遇到箭矢的遠距離打擊,往往會折損嚴重,可是,一旦利用妥當,卻也是難以忽視的力量。
今日,羌糧的匈奴騎軍便嘗到了長槍兵的厲害。
隔着粗大的圓木,久經訓練的長槍兵總是可以恰到好處地尋到戰機。
長槍宛若嗜血的猛獸,每每在最危險的時候發出緻命一擊。
羌糧破口大罵,族人的傷亡完全激怒了他。
“啊呔!”
險之又險地避過長槍刺殺,羌糧卯足了力氣,又是一斧砍到了寨牆上。
“咔嚓”一聲脆響,木樁受此一擊,當即發出斷裂的聲響。
羌糧大喜過望:“殺!”
臨濟的匈奴親衛也是人人振奮,他們揮舞着各色兵刃,往前沖擊着。
寨牆破了?
撤退?
從軍寨到最近的城牆足有數百步的距離,若是耽擱太久,等到匈奴王完全破寨而入的時候,再想抽身而退,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從開戰到現在,兩座軍寨殺傷了四五百名匈奴人,初步達成了預期目标。
滞留下來,固然可以進一步殺傷匈奴,可是,一旦寨牆破了,沒了原木做屏障,再想輕易殺賊可就沒那麽容易了,反倒有可能深陷其中。
陳到當即立斷,“收兵,入城!”
“叮叮叮”,鳴金聲響起。
在匈奴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軍寨内的青州軍次第退卻。
“嘭嘭嘭”,這時,羌糧竭力拼砍,剛剛砍出一道可供一人一馬通行的道途,正打算大殺特殺,誰曾想,青州軍竟然退了!
瞧那井然有序的模樣,青州軍絕不是在潰逃,他們是在轉移!
“追,快追!”
步卒出軍寨,必須進入城池,隻有這樣才能躲避匈奴人的追殺。
不遠處,于夫羅微微一笑,隻要匈奴騎軍追趕及時,完全可以趁機拿下城池!
羌糧可以做到嗎?
陳到、朱然兩部人馬已然合二爲一,适才那番厮殺,軍寨内隻折損一百多名軍卒,此時,依舊有八百多人在一路狂奔。
“匈奴人追來了”
“我來殿後,阻他一陣!”
朱然不屑一笑:“這可是殺敵立功的大好機會,你可别想撇下我”。
陳到大笑出聲:“好,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并肩作戰,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朱然不置可否。
不遠處,羌糧一馬當下疾沖而來,在他身後,隻有寥寥數騎。
時間倉促,隻有少數匈奴人穿過寨牆,及時跟了上來。
陳到、朱然對視一笑,屹然不懼。
大戰一觸即發,此時,跑得最快的軍卒已然沖到了城下。
城頭,李賢親自下令“開門,放他們進來!”
“喏!”
城外雖有匈奴騎軍虎視眈眈,但是,李賢相信,陳到、朱然足以确保軍卒入城部受滋擾。
隻要大部人馬盡數入城,以陳到、朱然的勇武,完全可以确保自身安全。
“轟隆隆”,寨牆終于倒塌了,數百騎匈奴騎軍策馬狂奔而來。
滾滾的塵霧接天蔽日,轟隆隆的馬蹄聲接踵而來。
一時間,城頭的青州軍聲勢爲之一奪,在狂野奔襲的匈奴騎軍面前,破舊的城牆好像在搖搖欲墜。
城外的青州步卒更是驚懼不已,有那麽一刹那,亡命狂奔的軍卒甚至忘記了奔跑。
先聲奪人!人未至,殺氣已到!
這就是騎軍的厲害之處。
城頭,李賢吸了口冷氣,道:“擊鼓!”
城樓上早已經支起了四張牛皮大鼓,十多名****着上身的壯漢手持木槌,嚴陣以待。
陡聞軍令,這些漢子當即捶起大鼓。
“咚、咚、咚”,大鼓聲蓋過了城外的馬蹄聲,原本微微失神的軍卒冷不丁打了個寒碜,他們重新回轉過神,一時間羞愧不已。
往日裏自诩舉世強軍的青州軍竟然被一幫匈奴蠻子吓住了!
“铿”,陳到已經與羌糧交上了手。
人借馬勢,羌糧很是占了不少便宜。
本以爲可以輕易斬殺這名殿後的青州軍将,可是,交手之後,羌糧才明白,對方的武藝遠在他之上,長此以往,落敗的一定是他!
不可原諒!
羌糧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誓要将陳到斬落馬下。
然而,幾個回合過去,羌糧招式已老,最終卻被陳到斬了。
羌糧死了,匈奴人的沖勢爲之一止。
匈奴大軍中軍所在,于夫羅目疵欲裂,“先入城者,賞萬錢,賜駿馬百匹!”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羌糧已經爲大軍出擊掃平了障礙,于夫羅一聲令下,匈奴大軍便“嗷嗷”叫着,往荏縣城池而來。
陳到、朱然聯袂出手,終于爲自家步卒争取了入城時間。
然而,後續的匈奴騎軍沖得太快,陳到、朱然雖然厲害,可他們隻有兩個人,不可能完全阻住匈奴人的腳步。
城門開了一半,不少匈奴精騎甚至繞過陳到、朱然,試圖先奪城門。
城門再不關閉,就會有危險。
這時候,陳到當即立斷:“速速關閉城門!”
李賢深籲了一口氣,他重重颌首:“關城門!”
“吱嘎嘎”,城門在千鈞一發之際閉合了,堪堪行至近前的匈奴人在城頭的箭雨下含恨而退。
陳到、朱然且戰且退,他們很是砍殺了一陣,方才退入城頭守軍的射程之内。
箭矢你來我往,背矛軍的軍士與匈奴人展開了對射。
一名百夫長大吼出聲:“沖過去,沖到近處,漢人的弓箭就沒用了”。
荏縣的護城河很淺,匈奴人将軍寨内的圓木丢到上頭,很快便達成了木橋。
隻是,護城河容易過,可是,過了河,騎軍如何攻城?
大軍隻顧着趕路劫掠,壓根沒籌備攻城器械,這時候,難道要騎軍上牆?
這時候,忽有一陣哭嚎聲傳來。
于夫羅回首一望,隻見數千名衣衫褴褛的漢人百姓正跌跌撞撞狂奔而來,在他們身後,匈奴騎士正用刀刃在驅趕。
“大單于,幸不辱命!”
于夫羅連連颌首:“好,來得好,将他們趕到城前,我要看看,漢人的皇帝敢不敢下手”。
“單于有令,爾等漢人,破城可活!”
沒有武器,百姓隻是待宰的羔羊。
在匈奴精騎的脅迫下,數千名鄉民百姓背負着泥土石塊,哭喊着組成人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荏縣城牆而來。
匈奴人已經完全收縮了陣腳,除卻鄉民背後的精騎之外,所有人都說說笑笑,欣賞這難得的景象。
落後者,殺。
雪亮的長刀毫無憐惜,每一次揮擊,總會帶起大股血肉。
百姓們無可奈何,隻得一路向前。
若不是這夥百姓來之不易,匈奴人下手會狠上十倍,如今這番,卻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在死亡的威脅下,百姓們已經忘記了身在何處,他們甚至連城頭由何人駐守都看不清楚。
活着,隻要從這些奴寇手中活下來就好。
城牆上,數百張長弓已經搭上了箭矢,五百名短矛手也蓄勢以待。
隻是,城下的這一幕讓人無法下手。
所有軍卒都咬緊牙關,他們隻是把目光投向李賢。
李賢已經盡到了最大努力去疏散百姓,隻是,鄉民太多,難免會有疏漏之處。
現如今,百姓負土而來,該如何是好?
驅民攻城,何其殘暴?
自古以來,除卻喪心病狂之輩,也隻有塞外的遊牧民族才使出這一手。
泰山郡的百姓剛在李賢治下過上了幾年好日子,家家有餘糧,戶戶蓋新房,正是日子蒸蒸日上的時候,誰曾想,匈奴人竟然來了。
家園被毀,親人被殺,現在這些奴寇竟然驅趕鄉民攻城!
亂世已然來臨,爲了勝利,不擇手段之輩層出不窮。
在沒有李賢的時空,三國亂世,足足削減了漢朝一半以上的人口,毀滅的狂瀾席卷了大漢的每一個角落,直到數百年後的隋朝,折損的人口才有所恢複。
城下,百姓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哭嚎聲不絕于耳。
李賢目眦欲裂,渾身顫抖。
一聲令下,數千名漢人便要折損城下,這罪責,由誰來承擔?
“使君,請速做決斷!”
不知何時,徐幹、胡庸已經來到李賢身旁。
陡然間,一聲暴喝從李賢身邊傳來,“放箭!”
定神一望,卻是大漢天子劉協。
不知不覺間,劉協已經淚如滿面,他瞪着李賢,大吼出聲:“李賢,城下俱是我之子民,今日之罪責由我承擔,他日,我要你殺盡胡虜,爲他們報仇,可否!”
李賢重重颌首:“得令!”
“放箭!”
劉協畢竟不是統領兵權之人,他雖然下達了命令,可是背矛士卻未曾接令,直到胡庸下令之後,箭雨方才傾盆而下。
城頭,每一次弓弦顫響,弓手都覺得心在滴血。
長弓手都是見慣了厮殺的老卒,可是,像今日這般射殺手無寸鐵的鄉民,這還是第一次。
不少軍卒在開弓搭箭的時候,總會閉上眼睛。
隻有閉上眼,軍卒才會好受些。
爲匈奴人準備的長矛沒有出擊,勁射而出的箭雨已經卷起了一陣死亡之潮。
神情驚慌、衣衫破碎的鄉民,他們仰面撲倒在荏縣城下,箭矢透體而過,不少人,直到死,還未能逃脫恐懼。
一個鄉民倒下了,可是,又有更多的鄉民麻木而來。
冷血的匈奴騎士用刀槍逼迫,威脅,鄉民無可選擇。
跌倒了,爬起來,哭嚎、掙紮,無濟于事,隻有一輪又一輪的箭雨部曾止歇。
間或有更多的百姓從遠方而來,他們都是于夫羅的部下從别處搜刮到了丁口。
爲了攻城,這些鄉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大單于,你瞧,這幫漢人自相殘殺,真是好笑的很”
于夫羅也是咧嘴大笑:“讓勇士們養精蓄銳,守軍撐不了多久,等到漢人撞開城門之後,便是勇士們大展拳腳的時候”。
“單于拭目以待,我等必不辱命”
忽然,胡庸身旁的一名軍士丢下了弓矢,他咆哮着,就要攀上城牆,跳下去,與匈奴拼個你死我活。
突然,一隻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軍士的臂膀。
“讓俺下去,讓俺下去與這奴寇厮殺一陣!”
胡庸額頭青筋直露,看得出,他也忍到了極緻,“放箭!”
那年輕的軍士哭喊着,倔強地搖頭:“城下都是漢人的百姓,俺下不得手”。
胡庸隻是瞪大了眼睛:“放箭!”
軍士搖頭不語。
“你敢違抗軍令?”
在胡庸的逼視下,那軍士滿臉淚水,重新抓起弓矢,往城下抛射。
李賢沒想到,胡庸竟有如此的表現,看得出,他成熟了起來。
“使君,讓俺出城吧!”箭過三輪,胡庸便再也忍耐不住,他向李賢請纓。
李賢看着匈奴的方陣,痛苦十足地說道:“時機未到,援軍未至”。
“讓俺下去吧,使君,你瞧瞧他們!”
胡庸信手一指,隻見所有的弓手都雙目赤紅,不少人的嘴唇甚至咬出血來。
再這樣憋屈下去,除了爆發,别無選擇!
城下,陳到、朱然已經沖進了匈奴的騎陣,在他們身後,已經有數百人蜷縮起來。
陳到、朱然這可是李賢好不容易搜刮出的大将,絕不能一戰死去。
想到這裏,李賢隻得咬緊牙關,嘴裏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這些奴寇明白,這是大漢的天下,隻要我們男兒沒死絕,便輪不到他們來猖狂!”
不需要戰前動員,所有的軍卒都卯足了力氣,要與匈奴拼個你死我活。
大纛之下,于夫羅冷眼旁觀。
護城河已經完全堵死了,騎軍完全可以跑馬而過,便是城牆之下,屍首、泥土已經堆出了數尺高的土坡。
隻是單憑泥土想要積土成坡,顯然是一個大工程,單憑這數千漢人是很難成事了。
“砰”這是僥幸存活的百姓扛着木樁在撞擊城門。
由于時間倉促,當時打造城門的時候隻來得及在木門外端包裹了一層鐵皮,其基本構造依舊是木頭。
再堅實的木頭也扛不住幾次撞擊呀。
忽而,城門打開了。
一名面黑似炭的軍将打馬疾沖而來,他大吼出聲:“漢人避退,我護你們入城!”
說罷,這軍将徑自迎向了近處的匈奴騎軍。
匈奴人等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隻要守軍按捺不住,匈奴便有奪城的機會。
不遠處,于夫羅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漢人終歸是沒忍住”。
“單于妙計安天下”
于夫羅不置可否,這時候,漢人的皇帝應該還在城内。
隻要擊敗了出城的這夥漢軍,這小小的城池必可一戰而下。
沒有城牆做屏障,短兵交接,漢人絕不是匈奴鐵騎的對手!
城下的百姓沒想到守軍竟會開門來援,片刻的呆滞過後,他們都發出驚喜的呼号。
有救了,官軍來援了!
身先士卒的大将便是胡庸,他身後俱是騎軍,三百多名騎軍數量不多,但卻是李賢身邊最精銳的親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