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再三,趙雲還是妥協了,他接受了朱然的意見,願意與劉協先行一步。
這時候,趙雲反倒充當了說客:“陛下,曹操在兖州勢力頗大,朱然雖有名望,卻沒有威懾力,如果曹軍硬來,反倒憑添麻煩”。
自從趙雲将劉協從郭汜手中救出之後,劉協便将趙雲視爲救命恩人,甚至對其言聽計從。
不過,劉協畢竟是一朝天子,如果出爾反爾,隻會爲人恥笑。
因而,聽得趙雲所言之後,劉協并沒有立即應諾,而是反問一句:“依趙将軍之見,朕該如何是好?”
趙雲表情平靜,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當與我先行一步,大隊步軍交由朱頭領指揮,我們不在這裏,騎軍反而更安全些”
其實劉協也明白,這時候,與大隊人馬待在一起,非但不安全,反而風險極大。
隻是,就這麽丢下君臣将士,豈不是令人心寒?
在關中過慣了受人冷遇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群忠勇之臣,果敢之士,劉協自然想竭力表現一番。
劉協想的明白,無論在哪裏做皇帝,如果手中沒有一支終于自己的實力,一切終歸是空談。
董卓嚣張跋扈的時候,王允苦口婆心勸說天子同意誅殺董卓,甚至動用了貂蟬這般美人計,後來,呂布殺了董卓,可是,掌權的卻依舊是西涼軍将,王允甚至沒有一點實權。
死了一個董卓,又冒出郭汜、李傕這等跋扈之将。
繼位數年來,劉協名義上是大漢皇帝,然而,他卻連選擇自己妃嫔的權利都沒有。
沒有強大的實力,一切都隻是空談。
這一次,劉協逃離樊籠,就是看中了李賢的“忠君之舉”。
隻要李賢一如既往的效忠天子,劉協便可以借助青、徐兩州的實力,重振漢室。
在劉協想來,趙雲雖是李賢的部将,可他首先卻是大漢的臣子,忠于天子,隸屬于李賢,兩者之間并不矛盾
至于拉攏趙雲的行爲會不會引起李賢的反感,劉協壓根不在乎。
如果李賢連這等程度的試探都忍耐不了,那麽,青州、徐州絕非良善之地,就算劉協去了李賢的地盤,也一定會千方百計逃離苦海。
劉協雖有楊奉、董承相助,可是,他們勢單力薄,難以成事,可是,如果能夠收複趙雲,那一切就不同了。
暫且不論趙雲騎軍的實力,單是趙雲自己便是個萬人敵。
逃離關中途中,趙雲隻出手了寥寥數次,可每一次出手都足夠石破天驚,令人驚豔不已。
電光火石間,劉協想到了很多,很多。
當務之急,卻是拉攏趙雲。
如何拉攏?與趙雲待在一起是最好的想法。
想到這裏,劉協做出勉爲其難的樣子,嘴裏道:“曹操終歸是漢臣,即便被其識破,想必也無傷大雅,不過,既然子龍将軍覺得分開更合适,那便分頭行軍吧”。
楊奉、董承急忙勸阻:“陛下三思,我等在兖州人生地不熟,聚在一起尚能有個照應,若是分頭行事,萬一遭遇不妥,那又該如何是好?”
劉協笑道:“二位将軍莫憂,有子龍将軍在,我相信萬事無憂”。
楊奉、董承又嫉又妒,他們沒想到劉協竟對趙雲如此信賴。
“陛下!”兩人言語間俱是不甘。
劉協能夠脫離郭汜的掌控,楊奉、董承也是出了大力的。
在宮中曆練了許久,劉協自然不會犯上“過河拆橋”這等錯誤,他寬慰地笑道:“二位将軍定要多多保重,他日我們異地相會,孤定要好生謝過二位”。
劉協此言倒是讓楊奉、董承心中好過了些。
無論如何,天子終究沒有忘記之前的救駕之情。
“陛下,一切都是分内事而已,何足挂齒”
“如果天下将臣俱是二位将軍這等忠義之臣,何愁漢室不興?”話語間,劉協透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陛下!宵小之輩猖狂不了多久,這天下終歸是陛下之天下”
劉協強作笑臉,道:“好了,諸位,我們就此别過吧,多多保重”。
“陛下珍重”
在衆人的目光中,趙雲隻帶上兩名騎士護着劉協絕塵而去。
下邳城,李賢覺得度日如年,他惦記趙雲的安危,當然也擔心劉協。
據說,郭汜、李傕聯袂派出五千騎軍緊追不舍。
西涼鐵騎之名,李賢早有耳聞,他雖然對麾下騎軍的能耐很有信心,對趙雲的勇武也很深有感觸,可是,西涼軍畢竟占據數量優勢,而且成名已久,青州騎軍能否敵得過?
再者,就算青州軍僥幸安然無恙,那兖州曹操又豈是等閑?
若是曹操識破劉協的身份,硬要将其留在兖州,豈不是又生事端?
李賢與曹操仇怨難解,能夠讓對方倒黴的事情,其中一方一定會樂此不疲地去做。
如果曹操聽說了李賢的打算,一定會千方百計地破壞掉!
曹操起兵數年來多有敗績,然而,真正讓曹操接連吃癟,卻毫無辦法的人,除了李賢之外,再無第二人。
奉迎天子入駐,這是何等大事?
曹操自己尚且虎視眈眈,試圖“挾天子以令諸侯”,又怎能讓李賢搶先?
大義之名太過重要,曹操、李賢、郭汜、李傕都想占據道德的制高點,居高臨下地指使别人。
誰能美夢成真?
江南戰事漸漸告一段落,劉表連敗兩陣之後,麾下水軍丢盔卸甲,連偵查戰船都隻剩下寥寥無幾,這時候,莫說複仇了,如何寸土不失都是個問題。
江東孫策倒是虎視眈眈,戰意高昂,急欲出兵荊州,搶奪地盤、人口。
隻可惜,李賢早就有言在先,江東不可讓孫策一家獨大,适當的時候保持有限度的援助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可是,一旦江東渡過了危險期,那麽,徐州軍馬不可主動幫助孫策。
孫策孤掌難鳴,有心殺敵,但卻無人助威,隻得按捺住複仇的欲望。
關中,爲了劉協的事情,郭汜、李傕争吵了許久,尚未分出勝負,這時候,一個噩耗傳來:張苞戰死了,麾下五千騎軍或死或逃。
初聞噩耗,郭汜隻覺得兩耳嗡嗡作響,怎麽會這樣?
非但沒能救出天子,反而搭上了精銳的騎軍。
“誰殺了張苞?敵軍有多少人馬?”
“是曹操麾下大将徐晃殺了張苞”
“徐晃?這狗賊,我定會親自取下他的項上頭顱,以慰藉我西涼軍之英靈”
相對于郭汜的損失,張苞的死給李傕的打擊更大。
一直以來,張苞都是李傕麾下得力戰将,若非如此,郭汜也不可能将麾下騎軍交給張苞統領。
現在倒好,一切都完了。
數千精騎呀,就這麽沒了!
李傕總覺得難以解釋,他咬牙切齒,嘴裏道:“曹操、徐晃狗賊,我誓殺汝!”
“中郎将,張苞死後,再想調兵追捕已經來不及了,當務之急,卻是昭告天下,将天子爲賊人擄走一事說個明白”
“如此一來我西涼軍豈不是丢盡了臉面,再者,那兖州可是曹操的地盤,我們昭告天下,曹操一定會知道的一清二楚,到時候,萬一劉協落到曹操手中,那豈不是幫了他的大忙?”
這麽一琢磨,确實是這個道理。
于情于理,郭汜都覺得不該便宜曹操。
可是,就這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萬一東窗事發,該暴露的事情還是會暴露出來。
猶豫再三,郭汜嘴裏道:“你覺得突如其來的賊人是誰的部下?”
西涼軍雖然享樂已久,戰力銳減,可他們骨子裏還是那股天下雄軍,一夥騎軍能夠千裏而來,呼嘯而去,視西涼軍的防線于無物,這等厲害軍伍,整個大漢朝都屈指可數。
“除了袁紹袁本初,便是徐州李賢”
“李賢?”李傕覺得匪夷所思。
“不錯,整個大漢朝,除了李賢,沒有幾個人敢怠慢我們”
“如果罪魁禍首真是李賢,我相信他一定會露出狐狸尾巴”
郭汜也不願接受李賢就是兇手的事實。
一直以來,李賢表現的很是恭順,倘若是他派出的騎軍,那麽,隻能說李賢的城府太深了。
“無論是誰擄了劉協,我們都得向曹操讨要個說法,我可不想落下一個縮頭烏龜的名頭”
“也罷,曹操自己不知死活,竟敢招惹我們,那便讓他瞧瞧我們西涼軍的厲害吧”
“正是如此,世人隻看到我西涼軍不和的一面,卻很久沒看到我們并肩殺敵了”
“殺敵!”
“殺敵!”
“曹操新複兖州,軍卒定然疲憊,咱們隻要一鼓作氣突進去,一定可以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沒錯,自古以來兖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出兵!隻要抓緊時間,說不定還可以搶回劉協!”
“好,我亦同去”
“善!”
商議一番之後,郭汜、李傕很快便達成了一緻,大軍傾巢而出。
關中三輔之地,漢室立國以來便設有多座官倉。
西涼軍大軍開撥,第一時間動用了官倉儲存的糧秣。
如今到了緊急關頭,誰還去管聲名?
活下來,活得好好的才是要緊事。
兖州,曹操沒有意識到郭汜、李傕會不顧天子的死活,執意來攻。
這一日,曹軍麾下兵馬已經拉網式的排查了一遍,除了勞民傷财之外,幾乎毫無用處。
“還沒有天子的音訊?”
已經過去了兩天,曹操有些按耐不住了。
“回使君,并無音訊”
“那麽多人馬,那麽大的一個活人,難道還能長翅膀飛了?”
傳令小校耷拉着腦袋,不再多言。
許是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了,曹操又道:“記住,一旦發現天子的蹤影,即刻報來”
“諾!”
“密切監視青州、徐州動向,不可讓一兵一卒進入兖州“
“諾!”
兖州境内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誰也想不到,天子劉協會進入這裏。
軍卒、官差在街道上随處可見。
曹操已經許下重賞,有提供線索者可以收獲不菲的賞賜。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聽說有賞金可拿,百姓當即幹勁十足,他們呼朋喚友,找尋一切可能的蜘絲馬迹。
人過留聲,燕過留影,隻要劉協在兖州,那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迹。
兖州的鄉民還指望借此邀賞,過一個難得的肥年了……
青州,太史慈正在召集諸将議事:“諸位,李賢李使君急令,天子已至兖州,讓我等務必将其接回”。
胡庸第一次聽說劉協的消息,他有些不容置信:“皇帝不是在關中嗎?怎麽到了兖州?”
“子龍将軍奉了使君之命成功從郭汜手中救出天子,隻是郭汜惱羞成怒,已經動用了數千精騎”
“殺過去,咱們跟曹操不是早有有仇嗎?正好趁此機會一并解決了”
太史慈翻了個白眼:“青州主力不可傾巢而出,河北袁紹虎視眈眈,我都不敢擅離職守,你們誰有什麽好法子,不妨說說看”。
“都尉,我想出征”
“我也想”
“想個屁,你們都走了,萬一袁紹呼嘯而來,那又該如何是好?”
衆人笑道:“不是還有都尉你媽?”
太史慈暗罵不已,道:“都給老子聽令”。
太史慈闆起臉,沒人敢不聽。
“周倉、胡庸率軍進入兖州,掩護大軍所作所爲”
“諾!”
“其餘人等與我一道看守青州,可有意見?”
“沒有”
“那好,都各忙各的吧”
“諾!”
兖州,朱然的隊伍終歸還是敗露了。
一夥曹軍在進行例行其事的檢查過後,當場不動聲色,可是,沒多久,他們便引來了大隊騎軍。
朱然意圖滿混過關,然而,有備而來的曹軍豈能輕易上當?
“都他娘的别動,誰敢妄動,殺無赦!”爲首的曹軍将校面目猙獰。
朱然知道多說無益,他使了個顔色,當下,青州精騎暴起殺出。
“殺,殺,殺!”
兩軍混戰,曹軍硬是沒逃得好處。
朱然随同騎軍突圍而出。
“朱頭領,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身份暴露,意味着曹操很有可能遷怒于人朱然的家人。
雖說朱然已經将一家老小妥善地安置起來,可是關心則亂,聽得他人發問,一時之間,他竟然心慌意亂起來。
過了許久,朱然方才咬牙說道:“不妨事,咱們盡管離開,曹操奈何不得台面!”
朱然執意如此,别人也不好多言。
對于多數軍将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裏畢竟是曹操的地盤,滞留太久,隻會憑添危險。
适才那番厮殺,幸好來的曹軍隻是少數,否則的話,數百青州騎軍絕難逃得好處。
類似的情景在兖州多地時有發生。
按照朱然的想法,楊奉、董承引一軍獨立而行,趙雲、劉協連同兩名護衛單獨離去,剩下的人手與其滞留在兖州爲大軍争權。
這一日,趙雲剛剛使人打了隻野味,正要烤掉吃掉,忽而,斜拉裏沖出一群村民,他們明火執仗,将趙雲團團圍住。
“他娘的,這是怎麽回事?”熟睡的軍卒吓了一大跳。
輪值的軍卒也吓醒了,他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相對于其他人的失态,劉協的表現就平靜多了。
“諸位,我們是曹使君麾下軍校,爾等可不要自誤”
趙雲抽起長槍,眉目間俱是冷意:“想死的,盡管來!”
這夥村民隻是聽說了曹操的重賞,所以前來一探究竟。
不過,當村民看到趙雲四人身上的曹軍服飾之後,便息了心思。
如果真是天子,即便再寒碜也不會隻有三人護衛。
“諸位軍爺,我等并未冒犯之意,隻是聽說一夥賊人擄了天子,所以前來湊個熱鬧”
劉協笑道:“爾等倒是忠君愛國,想必天子若是知曉了,一定會很是欣慰”。
趙雲橫眉怒目:“現在搞清楚了?還不快滾?”
這夥村民雖然手持鐵叉、獵弓,但是,卻從未殺過人,見過血。
趙雲又是何等人物?
殺敵無數,身上自有一股煞氣!
尋常百姓哪守得住這等煞氣?
“叨擾了,叨擾了”
匆匆告辭之後,鄉民們落荒而逃。
百姓離開之後,劉協還在自我陶醉,覺得自己演技極佳,可是,趙雲卻急道:“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速速離開吧”。
劉協不解:“鄉民不是已經被你吓走了嗎?爲什麽還要走?”
“我們畢竟不是真的曹軍,一旦來了郡兵,十之八九會穿幫”
這麽一提醒,劉協恍然大悟。
确實是這麽個道理。
村民狡詐,他們離開這裏,也許是信了趙雲,也可能是覺得力有不敵,所以借故去尋援軍去了。
如果是前者也就罷了,劉協不會有事,可若是後者,那大隊曹軍撲過來,就算趙雲又萬夫不當之勇卻也難纏。
匆匆收拾一番,一行四人翻身上馬,打馬離去。
剛走了沒多久,适才那夥村民便帶來了一隊曹軍。
“軍爺,剛才那四人便在前方百步開外”
“好,如果真的尋到天子,一定重重有賞”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鄉民喜上眉梢,樂不可支。
然而,沒多久,前方的曹軍軍将卻暴喝一聲:“人呢?”
鄉民打了個寒碜,頭上冒出大滴冷汗,“剛剛人就在這裏呀”。
軍校大怒:“你他娘的敢唬我?”
鄉民神情惶然,忽而大喜道:“軍爺,你看,火燼還是溫的,他們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