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伯虎?意爲直言敢谏,天不怕地不怕,往日裏,就算呂布犯錯,高順也會毫不客氣地指出來。
正因爲如此,高順的陷陣營雖然能攻善守,但是,他卻并不爲呂布重用。
直到呂布萌生死志之後,他才将貂蟬、呂雎母女二人托付給高順。
在呂布看來,任何人都有可能見利忘義,唯有高順不可能!
眼下,侍奉在貂蟬身邊的親衛意圖說服高順統兵入城,可是,高順卻并未就範。
高順爲人謹慎,他明白,一旦自己輕舉妄動,牽連貂蟬母女的可能性極大。
陷陣營?
徐州兵馬的精銳程度高順早已經親眼目睹,如果有得力的軍将統領,就算陷陣營全員入城又能讨得什麽好處?
李賢與夫人、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與貂蟬身邊的護衛不歡而散之後,高順考慮再三,決意入城去尋李賢,他相信,李賢會給他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有時候,信任就是在悄無聲息中建立起來的。
李賢三番兩次示好于高順,高順又不是傻子,他自然有所感受,隻不過礙于一個“忠”字,所以不能改換門庭罷了,若不然,高順早就徹底爲李賢所有了。
不過,能否投效是一回事,是否值得信賴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高順看來,李賢值得信賴。
不可偏聽偏信,高順打算去向李賢問個清楚。
身爲陷陣營主将,高順要去哪裏,自然要與營中軍将、軍卒有個交待,否則的話,很有可能軍心不穩,爲賊人所趁。
“諸位,我打算入城拜會李使君,爾等謹守大營,不可妄動”
“喏!”
“切記,除非有我的将令,否則的話任何人不得私自出營”
“喏!”
陷陣營中向來唯高順馬首是瞻,此時,高順再三叮囑,自然無人敢犯。
将營中的事務一一安置妥當之後,高順便打馬離去。
過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一直潛伏在近處并未回城的貂蟬親衛便施施然來到陷陣營外。
值守的軍卒不假辭色,嘴裏道:“來者何人,意欲何爲?”
那親衛裝出一副惶急的模樣,嘴裏道:“我是主母身邊親衛,特來示警求援”。
軍卒将信将疑:“喔?”
“剛才高順高将軍是不是入城了?”
“不錯,确有此事”
“哎呀,這可大事不妙了!”
陷陣營軍卒又驚又怒,他抽刀在手,嘴裏道:“快他娘的說,到底怎麽了?”
對于陷陣營内的軍卒來說,高順在他們心中的重要程度遠遠超過了呂布。
呂布雖猛,卻不受陷陣軍卒愛戴,此番,聽得高順遇險,陷陣軍卒當即驚怒不已。
“徐州刺史李賢窺伺主母美色,欲行不利,高将軍入城質問,卻自入甕中,城中親衛兵馬不多,無法出手相援,如今隻有陷陣營出兵這一條路了”
“出兵?”
“不錯,方圓數百裏,除了陷陣營這一支軍馬,主母、小姐、高将軍還能依靠誰?”
話雖這麽說,可是,留守大營的陷陣營軍将卻覺得很是别扭。
世間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高順前腳留下叮囑,入城未歸,後腳便有人前來緊急求援。
如果沒有高順之前那番叮囑,說不定陷陣營軍将已經信了。
有道是關心則亂,事關高順,誰也不敢等閑視之。
可是,有了高順那番提醒,陷陣軍将便多了份心思,當下,他順着話頭,嘴裏道:“主母、小姐現在何處?”
“皆被李賢囚在府中”
“我等該如何行救?”
“即刻入城,若是守軍不準,那便奔赴泰山,與張遼合兵一處,那時候,我們有兵在手,不怕李賢投鼠忌器”
陷陣軍将緩緩颌首,在親衛以爲他即将答應的時候,他忽然把手一揮,變色道:“來人呐,将這個吃裏扒外的混賬拿下!”
“咚咚咚”,電光火石間便有四名身手矯健的軍卒沖了過來。
貂蟬親衛臉上依舊帶着一股尚未凝固的笑意,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說變臉就變臉,似乎早有準備。
這他娘的怎麽回事?
是誰走漏了消息?
心中驚恐萬分,可是,親衛卻還是梗着脖子,死不承認。
“快放開我,你們要造反嗎?”
陷陣軍卒人多勢衆,而且身手過人,他們幾乎沒費多少氣力便擒下了貂蟬親衛。
陷陣軍将心中自有計較,“你先老實待在營中吧,如果我冤枉了你,一定會向你負荊請罪,反之,如果你敢騙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在人世間走這一遭!”
“快放開我,再耽擱下去,高順可就死定了”
陷陣軍将不置可否,嘴裏道:“将軍是死是活,自有我們兄弟操心,至于你,今日便待在營中吧”。
“你們這幫蠢材,沒有我,高順必死無疑”
陷陣軍将擺了擺手,當下便有人将親衛押下去看管起來。
“将軍,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集結入城?”
“蠢貨,咱們這點家當,若是進入城中豈不是羊入虎口?誰告訴你打探消息需要太多人手的?三五人足矣!”
“喏!”
沒多久,四名陷陣軍卒從城門而入,徑自進入下邳城。
此時,高順已經到了郡府之外。
“勞煩通禀一聲,便說陷陣營高順前來拜訪”
一開始,門卒尚且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可是,等到後來高順自報家門之後,那門卒當即變了臉色,讪笑道:“哎呀,原來是高順高将軍,我家使君已經有言在先,如果高将軍前來,無須通禀”。
高順有些遲疑,李賢這所作所爲壓根沒拿他當外人呀,越是如此,高順越是惆怅。
待會兒該如何開口?
入府之後,高順在書房内見到了李賢。
擺在李賢面前的依舊是那個無比碩大的沙盤。
山川、河流、城池、官道、村落,種種分類極多的内容在沙盤上應有盡有。
标注着李字小旗的符号已經插滿了徐州、青州,正在往南、北延伸,在西側,李賢正将最後一個“呂”字小旗拔掉。
“世間竟有如此奇物!”深谙戰陣的高順自然明白,像這等詳盡的輿圖在戰場上效用極大,隻不過,爲何拔掉象征“呂”字的小旗?
李賢自顧自地解答起來:“剛才我接到确切消息,溫侯已經戰死了”。
即便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事情來到的這一天,高順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溫侯有萬夫不當之勇呀,誰能敵得過他?”
“呂布一心尋死,誰也勸不住”
高順明白,李賢說的是實情,可是,他總覺得心裏憋屈。
“溫侯就這麽走了?”
李賢歎了口氣,他抓起酒壇,道:“溫侯走的時候像個英雄”。
高順從不飲酒,他恪守軍規,以身作則,不過,今日聞聽李賢所言,他忍不住悲上心頭,當下抓起酒碗“咕咕咕”飲了起來。
三碗過後,高順咬牙切齒,嘴裏道:“他日我必取曹操項上頭顱爲溫侯祭奠!”
“若殺曹操,我願出力”
高順沒有急着感謝,而是提出了心中疑惑:“李使君,不知呂夫人、呂小姐現在何處?”
李賢茫然不知:“不知道呀,他們從府中匆匆而去,興許是離開了”。
高順頓時惱怒不已:“使君,有人欺負她們嗎?”
李賢心頭一跳,當即心虛不已,嘴裏道:“我這下邳城郡守府内的數百兵丁可不是擺設,誰要動手腳,須得先問過他們!”
高順又道:“我怎麽聽說呂小姐臨行之前流下了眼淚,這是爲何?”
李賢找不到搪塞的理由,隻好避而不談,嘴裏道:“如果你想問清楚,自去尋呂小姐,想必她不會隐瞞你的”。
高順很是詫異,他沒想到李賢竟然不肯正面回答。
越是這樣,越顯現出事情的不平凡。
“對了,近日你可去新軍營遴選新卒,新軍早一日成軍,我們剿殺曹操的可能性才越大一分”
與呂布的大仇比起來,其餘的事情壓根算不得大事。
最後,終歸是理智戰勝了情感,高順憋着氣,應諾下來。
又閑談了幾句,高順告辭而去。
李賢明白,高順這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否則的話絕不會如此灑脫。
離開郡府,高順直奔呂府。
還未進門,便聽得一陣激烈的争吵。
看模樣,卻是主母貂蟬在喝罵誰。
“我跟你們說過多此次,沒有我的準許,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你們倒好,愣是當成了耳旁風!”
“主母息怒”
看模樣,夫人貂蟬已經怒到了極處。
“說,人去哪裏了?”
“自然是城外的陷陣營,除了高順之外,還有誰能夠護得主母周全?
貂蟬嗤之以鼻:“高順不會來的,沒有我的軍令,他絕不會來”。
能得貂蟬如此信賴,高順很是感動。
大步沖入廳堂,高順低聲喚了句:“主母”。
貂蟬大爲驚訝:“啊,你怎麽到了這裏?”
“我挂念主母安慰,所以便入城而來”
“不止如此吧,你一定見過李賢了”
高順問心無愧,他緩緩颌首,嘴裏道:“不錯,剛才我确實見過李賢”。
“說罷,你所爲何事?”
“李賢讓我遴選軍卒,新立一軍,我沒有急着應諾”
“大軍在手才有救出溫侯的把握呀,高順,你真是傻了”
提起呂布,一時之間,高順隻覺得膝蓋一軟,跪了下來,嘴裏道:“主母,我尚有一事相告”。
“什麽事?”
“溫侯已經不在了”
“什麽?他去哪裏了?”
“溫侯死在了曹操的亂軍之中”
貂蟬咬的牙齒“咯咯”作響,“曹阿瞞殺我溫侯,此仇不報,我貂蟬誓不爲人”。
高順也握緊了拳頭,嘴裏道:“李賢答應我,隻要我遴選軍卒,合格之後便讓我統軍伐曹”
“你得應諾下來!”
貂蟬明白,如果呂布真的死了,要想爲他複仇,僅靠呂布留下的這點力量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的。
放眼天下,隻有李賢有實力,有動機與曹操作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選。
“主母放心,我一定會手刃曹操爲溫侯報仇”
“去吧,我信你!”
高順雖然帶來了一個壞消息,讓貂蟬悲憤欲絕,不過,與牽纏挂肚的思念、互相猜疑的後果比起來,眼下,這等情況無疑是最好的。
當着高順的面,貂蟬強行壓抑着,不讓淚水留下來。
不過,等到高順放心離城之後,呂雎忽然從屏風後面出現了。
“母親,父親戰死了?”
“不錯力戰而死”
“等我找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定爲你除掉心頭的惡氣”
貂蟬松了口氣,隻要不提李賢就好。
誰曾想,呂雎竟然又道:“母親,我要爲父親報仇”。
“傻妮子,你父親不會希望你活在報仇的壓力下”
“母親說笑了,身爲人子,自然要爲父報仇,爲母分憂,否則的話,與禽獸何宜?”
貂蟬聽了半晌無語,她竟無言以對。
高順出城之後,第一時間見到了被抓獲的那名親衛。
經過一番拷問,高順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原來曹操重金收買了貂蟬親衛,爲的是讓呂布殘軍與李賢反目成仇。
問清楚參與此事的軍卒到底有幾人之後,高順當機立斷,他很快便統領一百兵馬進入下邳城。
至于其餘的數百人,高順将其分别布置在其餘三座城門口。
賊人不來便罷,如果想經由城門出城,一定會狼狽交加。
靠着李賢的令牌之威,高順沒費什麽力氣便統軍入城。
幾乎與此同時,高順引軍入城的消息傳到李賢耳中,
李賢嘴裏道:“陷陣營有多少兵馬入城?”
“一百人”
“區區一百人而已,不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可是,使君,高順引軍入城并沒有向你通禀呀”
“一定是時間過于倉促,我相信高順不會目中無人”
“那高順的百餘軍士?”
“且由他們去吧,不過,須得加派兵馬緊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喏!”
有了李賢的許可,高順的兵馬在城内幾乎暢行無阻,壓根沒遇到像樣的阻攔。
真正的厮殺短暫而激烈,當高順引軍來到呂府的時候,慘烈的厮殺方才開始。
依附在貂蟬身邊的親衛折損一大半,剩下的兵馬束手就擒。
圖謀不軌的家夥隻是少數,多數親衛都盡忠職守。
答案揭曉的刹那,貂蟬松了口氣,她沒想到曹操竟然陰魂不散,着實令人厭惡。
呂布戰死,貂蟬原本就又急又躁,現在,有圖謀不軌者送上門來,貂蟬自然驚喜不已。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一定給我查明真相”
“喏”
經過一番拷問,高順确定,陷陣營沒被收買。
陷陣營可以說是高順數年來的辛苦結晶,如果隻是小恩小惠小計謀便可以令其上當的話,陷陣營早就散了,又哪會有強軍之名?
重新在貂蟬身邊布置了一百名守卒,高順便離開了。
之前,李賢雖然知會過,高順可以統兵前來。
不過,于情于理,高順都覺得自己應該到李賢身前說明實情,否則的話,很容易滋生誤會。
再度相會,李賢一番氣定神閑的模樣。
高順嘴裏道:“使君,适才末将統領百餘軍卒入城抓捕叛徒,沒來得及報備,此番特來領罪”。
高順自稱末将,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李賢很是高興:“哎呀呀,不必如此,搞的我都生分了”。
“使君不怪我嗎?”
“你已是我徐州軍将,事急從權嘛,不妨事,對了,曹操是幕後主使?”早有人将呂府的事情通禀了李賢。
“不錯,曹阿瞞好大的手筆,三十名親衛,足足有十人被其收買,連我都險些被其蒙騙了”
“哈哈,這說明曹操怕了我們”
“喔,何意?”
“曹操千方百計想阻撓我們兩家聯手,否則的話,他花費這代價做什麽?”
“不錯,好像是有這麽點意思”
“越是如此,我們越得堅持下去,讓曹操徹夜難免”
“曹操會罷手嗎?”
“絕不會,曹操剛剛回到兖州,兖州百廢待興,而與呂布的數年厮殺中,曹軍積攢的糧秣肯定消耗殆盡,這時候再行耕種已經來不及了,曹操隻有硬搶這一條路”
高順深以爲然,與曹操多次交手,高順便明白,曹操的無恥、陰狠令人驚訝,隻有曹操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詳談一番過後,高順告辭離去,這一次,他徑自前往新卒營,打算遴選新卒,進而擴充至陷陣營。
呂布的死,大大地刺激到了高順。
如果高順麾下有足夠多的兵馬,這時候,哭爹喊娘的一定是曹操!
隻可惜,過去的日子裏,陷陣營的規模一直未能有效擴大,等到呂布意識到陷陣營重要性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呂布終歸還是死了,可是,陷陣營、高順、貂蟬、呂雎卻得活下來,在這亂世,千餘兵馬壓根不算什麽大隊兵馬,隻有數倍于此的軍隊,才能算作依靠。
高順決定了,他要借助李賢之手,殺了曹操,擊潰他的軍隊,爲呂布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