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證襲擊的突然性,荊州軍的戰馬戴上了籠口,用布纏住了四蹄,就連普通的軍卒都在最大限度上保持了安靜,沒有人敢大聲喧嘩。
黃祖已經下了死命令,滋事生非、吵鬧喧嘩者,殺無赦!
以城内的軍力,自然可以堅守到糧秣耗盡那一天,可是,時間拖的越久,城外孫、李聯軍準備的便越充分,而相應的,城内的守軍士氣便會銳減到極緻。
黃祖生性多疑,他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到他人身上。
早些出城突襲,若是大功告成,自然皆大歡喜,即便出師不利,荊州軍也可以退守幾日。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黃祖已經将一切謀劃妥當,隻等子時一到便開門出擊。
戊時一刻,陳到混入枞陽城。
城内守軍的異動自然瞞不過陳到,在大軍聚集的情況下,陳到順利混入軍陣,他随着人流,來到城南。
這時候,就算是傻子也明白,黃祖真正的目标是南門,而不是北門。
陳到急躁不已,他沒想到黃祖竟然如此謹慎,連麾下的軍卒都被騙過了。
必須盡快向城外傳遞信息,否則的話,一旦城外兵馬将重心調轉到北門,豈不是弄巧成拙,讓黃祖鑽了空子?
可是,大軍已然集結,這時候如何離開?
陳到苦思冥想,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如果不能盡快傳出消息,後果不堪設想!
朱桓左顧右盼,四面八方全都是荊州軍士,這時候,誰有異動,一定會被人亂刀砍死。
潛入城中,原本是爲了立下大功,可是,一旦黃祖因爲“錯誤情報”的緣故成功突圍,那時候,陳到非但無功,反而有過。
絕不能這樣!
爲了尋求隐蔽,陳到已經與麾下軍卒分散了,這時候,就算暴起殺人也來不及了。
千軍萬馬之中,沒有掩護,沒有同伴,即便呂布在此也毫無辦法。
忽而,陳到眼前一亮,他看到,在城門洞不遠處壘有一堆枯草,而枯草十步開外的地方豎有一支火盆,隻要将火盆上的火苗引燃到枯草上,一定會燃起大火,那樣的話,城外便可以有所警醒。
枯草堆是守城所用,萬一進攻方攻破城門,守軍便可用引燃的草木組成火牆,攔阻進攻一方的腳步。
此處是内牆的死角,無論如何,城外的火箭都不會落到這裏,因而,荊州軍放心大膽地将枯草堆積到這裏。
不過,這堆枯草在今日卻成了守城一方的噩夢。
陳到一直行在最外端,他明白,在衆敵環伺的情況下,他隻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敗了,再想引燃枯草,傳遞消息,絕對難上加難。
火盆距離枯草較遠,即便刮起大風,火苗也不可能落到枯草上頭。
那麽,如何引燃枯草?
陳到腦筋轉得極快,千鈞一發之際他想出了破解之道。
長槍可以擲出!隻要讓長槍刺中火盆,火苗便有很大的可能落到枯草堆上。
成敗在此一舉,堪堪行了三步,陳到深籲一口氣,他腦中空明一片,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擲出長槍,刺中火盆!
“中!”陳到心中怒吼,他振臂出槍。
“碰!”火盆應聲飛出。
“咕噜噜”,在荊州軍尚未反應過來之前,火盆滾到枯草堆,“忽”地一聲引燃了大火。
熊熊的大火沖天而起,通紅的火光映得人灼人無比。
徑自飛出的火盆,軍中制式的長槍,這他娘的怎麽回事?
此處的荊州軍将先是愣了片刻,忽而他大吼一聲,道:“有奸細!”
“走水了,救火!”
“抓奸細”
此起彼伏的大吼聲接連響起,南門處大亂。
立在陳到身後的荊州軍指着陳到大吼大叫“他便是奸細,他便是奸細”。
“殺!”
“賊子納命來!”
四周的荊州軍第一時間向陳到發動了襲擊。
陳到沒了長槍,卻搶來一把腰刀,他刀光揮舞的密不透風,不知道砍斷了多少根槍頭。
不過,雙拳難敵四手,在敵衆我寡的情況下,即便陳到使出渾身解數,卻也不可能保證自己毫發無損。
剛開始,陳到精力十足,尚且可以支撐,可是,一旦時間拖的太久,陳到早晚會力竭身亡。
好在陳到還有援軍!
早在火起的那一刹那,朱桓等人便暴起發難!
有心算無心之下,荊州軍陣大亂。
慌亂中,誰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細作潛入城中。
黑夜,伸手不見五指,軍卒全靠火盆、火把來照明,黑漆漆的天空沒有一絲光亮,這一切,爲朱桓創造了絕佳的戰機。
“殺,殺,殺!”
四五名徐州精銳暴起發難,緊接着,更多的喊殺聲喧嚣而起。
陳到又驚又其,這他娘的什麽情況?
這混亂可不是十幾個人可以鬧出來的,還有誰?
城門處的動靜很快便驚動了留在城頭的徐州軍!
陳到的五名麾下見狀,第一時間放出了煙花,隻要城外的兵馬看到了,便會明白,此處才是荊州軍進擊的重點!
南門處火光騰空而起的時候,黃祖臉色大變:“南門怎麽了?哪來的大火?是誰在壞我的好事?”
好不容易謀劃出一場夜襲戰,黃祖不能任何變數,可是現在,變故真的發生了!
“快,事情有變,謹守城門,不得出城”
“速速傳我軍令,任何人不得打開城門,夜襲取消”
慌亂間,黃祖下達了一系列軍令。
不過,事已至此,軍令到達能夠平安傳達尚且是一個未知數。
望着靜寂無聲的北門處,黃祖又看了看火光映天的南門。
一個人的名字進入黃祖腦中,劉備!
子時,劉備統領大軍已經到了北門。
關羽闆着臉,嘴裏道:“兄長,咱們出城?”
劉備環顧四周,反問了一句:“你可知道黃祖現在何處?”
關羽搖頭不答,劉備冷笑道:“黃祖絕不會從北門出城”。
“這是爲什麽?”
“黃祖是把我們當作了幌子,他想用我們來吸引徐州軍的注意力”
關羽勃然大怒:“狗賊可恨,我去宰了他!”
顯然,黃祖将劉備一行人當成了炮灰!
劉備攔住了暴怒的關羽:“賢弟莫急,我估摸着,黃祖早已經藏身在大軍之中,咱們想收拾他,以後還有機會,當務之急卻是如何逃出生天”。
關羽深深吸了幾口氣,嘴裏道:“兄長有何高見?”
“咱們不能做出頭鳥,我已經派人潛入荊州軍中,一旦有機會,他們便會暴起發難,逼迫黃祖搶先動手”
關羽腦筋轉得很快,他眼睛一亮,嘴裏道:“兄長的意思是讓黃祖先行,吸引徐州軍的注意力,咱們延後?”
劉備微微颌首:“不錯,咱們隻要靜候佳音便是了”。
關羽獰笑着:“若是黃祖派人催促,我便一刀宰了!”
“好!”劉備話音剛落,便見南門處火光沖天而起,殺聲震天。
劉備大喜,道:“成了!”
關羽很是驚訝,他沒想到劉備派出的人手竟然這麽厲害,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瞧這動靜,起碼得是數千兵馬亂了起來。
其實,說實話,就連劉備也沒想到城南竟然鬧出這麽大的陣仗。
區區百餘名軍士能耐倒是不小!
沒錯,劉備隻派出了一百名軍士圖謀作亂,隻不過他們還未發動,便遇上陳到引燃火堆。
荊州軍大吼大叫,意圖捉拿細作的時候,劉備軍卒還以爲自己暴露了,他們抄起兵刃便與附近的荊州兵厮殺起來。
四五個人與一百個人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如果圖謀不軌的人手隻有五個,荊州軍很快便可以将其盡數殲滅,可是,亂軍的數量增加到一百人之後,荊州軍想到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保命爲先!
真正的老兵油子,厮殺的口号喊的震天響,可是,真正到了短兵交接的關頭,他們躲得比誰都快。
開什麽玩笑,敵情不明,貿然陷入混戰隻會将自己置身險境,倒不如靜觀其變!
聚集在南門處的荊州軍已經在七千人上下,之後,猶有源源不斷的兵馬開撥而來。
在黑夜的掩護下,陳到、朱桓與劉備潛伏的人馬興風作浪,攪的南門大門。
厮殺正酣的時候,“吱嘎嘎”城門竟然放下了。
荊州軍将又驚又怒,他歇斯底裏地吼了起來:“快關城門,快關城門!”
城門是城頭的徐州軍放下的,他們砍斷了絞輪,任由城門落下。
放下容易、收起難,在絞輪已斷的情況下,若想重新合攏城門,隻能用備用鐵鏈。
不過,城門處由徐州軍看守,短時間之内,荊州軍難以得手。
城外韌性十足的江東軍一直在休整,救援而來的兩萬多名徐州精銳虎視眈眈。
陳到剛剛潛入城頭的時候得了一封情報,李典與衆人商議一番之後決定提高警惕,加強在四門的防守。
雖說情報顯示,北門是黃祖出擊的目标,可是,李典生性謹慎,他從不偏聽偏信,除非親身經曆,否則的話,他不會魯莽抉擇。
城外足足有四萬兵馬,隻要提高警惕,荊州軍絕難突圍而出。
當然了,李典還可以選擇重兵聚集北門,以圖全殲冒進的荊州軍,隻不過,那樣以來,若是情報有誤,或者黃祖中途換了目标,李典便要面臨“黃祖突圍而出”的情況。
對于李典來說,困死黃祖便是大功一件,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他沒必要冒險行事!
李典的謹慎得到于禁的認可,臧霸雖然有不同意見,可是孤掌難鳴,隻得應令行事。
因而,當南門火起的時候,徐州軍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
駐守南門的臧霸大喜過望:“啊哈哈,原來黃祖真正的目标是這裏呀,好家夥,幸好信了李典的話,沒上當,來人呐,速速同伴李都尉,便說南門亂起,定是潛入城中的陳到發作了”。
“喏!”
臧霸摩拳擦掌,他環顧四周,道:“兒郎們,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風,大風!”
摸不清狀況,開陽軍不敢貿然開箭,不過,這不妨礙他們放聲怒吼,宣洩興奮。
從南門到李典的西門足足有六裏的路程,臧霸沒有貿然行事,軍法無情可不是笑話,他可不想因爲觸犯軍法被奪去戰功,那樣的話,想哭都沒處哭。
當然了,城門不開的情況下,就算臧霸有心攻城,卻也有心無力。
工匠營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不過,匆忙間,隻打造了六架雲梯,一輛攻城錘,這些器械用來攻城顯然大有不足。
臧霸空有一身勇武卻無處使用,隻是急得着急上火。
幸好,沒多久,李典便傳來了軍令:軍情緊急,臧霸可以相機行事。
臧霸笑道:“還是李都尉懂我!”
開陽軍的長處在于攻堅戰,如果束縛住臧霸的手腳,開陽軍顯然發揮不了長處。
在軍情不明朗的情況下,放權給臧霸是最好的選擇。
傳令小校将南門突變的情況向李典通禀過後,李典琢磨一番,覺得開陽軍由臧霸統領最爲恰當。
若是李典越俎代庖,隻會造成兵不識将,将不知兵的情況。
臧霸得了授權,戰心高漲,他巴不得城門“嘩啦”一聲崩塌掉,那樣的話,他便可以殺入城中,大發神威。
心裏這般想着,忽而,城門處的吊橋竟然真的落下了。
早已在城門外候着的臧霸呆滞了片刻,他忽然醒悟過來,大吼道:“開陽軍,随我沖鋒!”
“将軍,小心其中有詐呀!”有謹慎的軍将試圖提醒臧霸。
臧霸大笑道:“我聽到城門處還有厮殺聲,定是我們的人馬!”
臧霸回答的斬釘截鐵,裨将不好再勸。
由外向内,可以看到城門處火把聚聚合合。
爲了防止誤傷,臧霸沒有使用投槍,他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平碾過去!
區區荊州軍而已,如何能夠抵得住開陽兵鋒?
二百步、一百步,已經進入了城頭守軍的射程之内,可是,城上卻沒有發出一支箭矢。
臧霸更是高興:“荊州軍心已亂,兒郎們,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開陽軍随着臧霸從丹陽跋涉而來,爲的還不是立功受賞?
此番,城門大開,不需要用人命來填滿護城河,隻要沖入城中,沖散荊州守軍,這枞陽城便破了。
比起血腥的攻城戰,這種程度的厮殺可以說小兒科!
最起碼,見慣了陣仗的開陽軍躍躍欲試。
九十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近了,更近了,臧霸已經聞到了炙熱的氣息。
枯草引燃的大火将附近厮殺的身影照的清清楚楚。
開陽軍聒噪而來,荊州軍終于有所防備:“快,列陣,頂住,頂住,不可讓敵軍越過城門洞”。
終于出現的開陽軍挽救了筋疲力盡的陳到一行。
短短的一番厮殺,陳到幾人以多對少,完全在死亡中遊走,多少次,眼瞅着陳到便要慘死在亂軍之中,可是,陳到卻總能險而又險地挺下來。
亂軍厮殺,一個大意便有可能葬送性命,幸好,陳到終于挺了下來。
“殺!”
臧霸一馬當先,終于沖了過來。
草草組成的荊州軍陣在臧霸沉重的戰馬撞擊下不堪一擊。
“嘭”,戰馬撞飛了鐵盾,撞飛盾後的軍卒。
數百斤重的坐騎狂奔起來,這股沖擊之力何止千斤?
城門洞隻有二丈寬,盡可容納十二人捉對厮殺。
荊州軍列陣堵在城門洞,擺出一副寸步不讓的态勢。
臧霸一擊得手,得勢不饒人,他抛棄受傷的坐騎,在亂軍中大肆砍殺起來。
荊州軍壓根沒有悍勇的大将,若不然,陳到幾人就算多幾條命也已經死光光了。
現在,臧霸在荊州軍中宛若虎入羊群,他手下竟無一合之衆!
“殺,殺,殺!”
主将身先士卒,開陽軍自然不甘人後。
臧霸的親軍首當其沖,如果臧霸有了什麽意外,他們這些親衛難逃其咎。
開陽軍沖勁十足,荊州軍卻差了老遠。
陳到一行暴起發難,攪得荊州軍人心惶惶,此時,雖然匆匆布置了防線,不過,軍卒心中卻是毫無信心。
城内不知道混入多少敵軍,現在,吊橋業已被毀,敵軍已經沖到跟前,這南門還能守住嗎?
荊州軍将又急又怒:“快,奪回城門,不可放一人入城!”
最前端的荊州軍竭力阻擋,然而,開陽軍銳氣正盛,他們勢不可擋。
不知道什麽時候,黃祖已經聞訊趕來:“速速退往甕城!”
枞陽築有甕城,隻要盡數退出,城内還有一線生機。
黃祖的出現恰到好處,惶惶不可終日,完全沒有主心骨的荊州軍卒終于有了聽令的對象。
黃祖一聲令下,荊州軍卒後軍變前進,徑自往甕城而來。
“荊州軍逃了!”亂軍之中,陳到已經與朱桓順利彙合,他們顧不得寒暄,大聲吆喝起來。
臨近的荊州軍聞言面面相觑,他們回首一望,當即大驚失色,原來不知不覺間,己方軍馬竟然真的退了!
該死的,前軍尚在惡戰,後軍便逃了,這算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