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口糧秣被毀,荊州軍銳氣盡失,倒是江東軍戰意高昂,軍心士氣無可挑剔。
若非孫策冒失受傷,說不定江東軍已經擊潰了當前之敵。
這他娘的算什麽事兒?
陣勢已成的情況下兩萬荊州軍竟然奈何不得萬餘江東軍!
黃祖陰沉着臉,他想破口大罵,可卻不知道罵誰。
罵王方?滄口大營出了問題,王方是死是活還是個未知數,與其爲一個死人生氣,倒不如收斂心神,考慮如何善後;罵軍将?孫策帳下猛将無數,黃祖已經折了三名裨将了,再這樣下去,荊州軍很快便會面臨無将可用的情況;罵軍卒?厮殺至今,軍卒未曾出逃潰散,雖未拼盡全力,倒也無可厚非!
思來想去,黃祖竟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該罵之人!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爲了幹掉孫策,黃祖已經絞盡腦汁了,可到頭來竟然寸功未立,真他娘的可恨。
黃祖脾氣暴躁,但卻懂得收買人心,他從不推卸責任,也不讓麾下背黑鍋,是他用人失誤,想當然地以爲江東軍不會襲擊滄口,所以未能作出有效地預防措施。
如果滄口守軍多一些,江東軍哪能輕易得手?
耳畔,傳令小校歇斯底裏的聲音在回蕩不已。
“什麽?劉備出城來援?”黃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他下意識地重複起來。
“沒錯,劉将軍統領三千兵馬出城了”
三千兵馬說多不多,說少也絕不會少。
黃祖很清楚,劉備麾下數千兵馬都是刀山火海中走出來的老卒,他們戰力極強,在戰場上甚至可以以一敵二。
荊州軍疲态已生,迫切地需要注入一股活力,而劉備的到來恰到好處。
黃祖瞬間驚醒,他大喜過望,嘴裏道:“劉備現在何處?”
“正在後軍,可否參戰,還請将軍明示”
黃祖笑罵道:“請示個鳥!快快将劉玄德的兵馬放過來”。
“喏!”
黃祖軍令一下,荊州軍當即爲劉備讓開道路。
兩軍厮殺的戰場上,越靠前,死的越快。
江東軍悍勇至極,荊州軍巴不得能來幾個替死鬼。
眼下,劉備出城來援,荊州軍全都樂不可支。
傻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在衆人想來,劉備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否則的話,老老實實待在城中,豈不是強過現在?
最前排力竭、受傷的軍卒很快由身後的軍卒替換下來,他們一時之間喪失了戰力,留在原地非但于事無補,反而有可能耽誤了戰機。
雙倍于江東軍的軍卒數量可以确保荊州軍完成自由輪換。
于是,荊州軍的戰線自始至終都能維持住,任憑江東軍攻勢如潮,他們始終不爲所動。
在兩側軍卒異樣的目光中,沒多久,劉備便來到黃祖身邊。
“哈哈,玄德來得好,我正要去尋你呐”
劉備故作疑色,道:“喔,不知兄長有何事吩咐?”
黃祖拉着劉備的手臂,親切無比地說道:“哎呀,自家兄弟,不必這麽客氣,什麽吩咐不吩咐的,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嗯,隻要力所能及,必不負兄長所托”
“江東軍滑如泥鳅,今日,好不容易将其纏住,必須将其留下,兄弟你也看到了,荊州軍不堪大用,隻能圍住江東軍,卻不能一擊必殺,着實可恨!我琢磨着,可否由關羽關雲長親領兵馬沖殺一陣,以墜江東士氣?”
劉備歎了口氣,道:“兄長,實不相瞞,雲長他并不在此處”。
黃祖以爲關羽在避戰,當即變了臉色,道:“那他在哪裏?”
“滄口”
黃祖大爲驚咦,“關雲長怎麽到了滄口?他去哪裏幹什麽?”
“兄長出城之後,我一直苦思冥想,孫策這麽一反常态地進攻我方,到底因爲什麽,後來,我琢磨着,興許是爲了滄口”
“唉呀,如果賢弟早些醒悟,那該多好呀”
劉備沉默不語,派出關羽依舊未能挽回局勢,這是他從未想到的事情。
眼下,黃祖打算讓劉家軍打頭陣,沒有關羽這等猛将坐陣,傷亡豈不是慘重無比?
看來,待會兒一定得從長計議。
剿滅孫策,劉備願意出一份力,但如果讓他大出血,他肯定會三思而後行。
劉家軍奔襲各地,大小戰陣數百場,能夠存活至今的,都是百戰老卒,劉備還指望靠他們來擴充軍力了,若是折損太多,劉備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黃祖也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他斟酌一番說辭,嘴裏道:“隻要兄弟此次助我渡過難關,他日回返南陽,我一定爲兄弟補上一份重重的厚禮”。
劉備不爲所動。
黃祖又加了一塊籌碼:“賢弟有勇有謀,是難得的将才,統領五千軍卒有些屈才了,我覺得以賢弟之能起碼能夠統領一萬大軍”。
這就是許諾了,隻要劉備肯出兵,黃祖便會爲其補上一萬名軍卒的缺額。
兵權誘人心!
長久以來,劉備一直想恢複到萬餘軍卒的規模,隻可惜,寄人籬下,劉表不允許在荊州出現這麽大一股不受控制的軍力。
明面上看,劉備對劉表言聽計從,對黃祖更是尊崇有加,可這又怎樣?
劉備歸順袁術的時候,一樣表現的很是溫順,可是,李賢南下之後,袁術不知所蹤,劉備卻活得好好的。
衆人一直認爲,袁術之所以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一定與劉備脫不開幹系!
這一次,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了,黃祖說什麽也不會許下重諾。
怎麽辦?應諾還是拒絕?
拒絕的話,黃祖會不會當場翻臉?要知道,對方可是有兩萬兵馬呀。
劉備權衡利弊,半晌之後方才應道:“兄長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我與孫策本就有仇,若能手刃此賊,自然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黃祖大喜過望:“好,真是好兄弟,我黃祖在此立誓,此生絕不負你”。
劉備笑道:“多謝兄長厚愛”。
有的人一諾值千金,有的人誓言卻連屁都不如。
黃祖是哪種,劉備無從判斷。
不過,皇帝不差餓兵。
劉備既然應承了這差事,那麽,索要一些盔甲、兵器完全在情理之中。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現在不去獅子大開口,難道還等黃祖大發善心?
劉備讨要了五百副盔甲,黃祖連個折扣都沒打,當場便讓軍卒交接完畢。
換上精良的甲胄,劉備深籲一口氣,關羽、張飛都不在身邊,他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去博一場。
勝了,自然有數之不盡的好處,若是敗了,那也怨不得别人,最起碼,他劉備劉玄德努力過!
想到這裏,劉備大聲疾呼:“兒郎們,讓江東軍看看我們的厲害!”
“殺,殺,殺!”劉家軍士氣高漲。
依附袁術的時候,劉家軍與江東軍便素有仇怨,現如今,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軍卒們迫切地想要報仇雪恨。
常言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在血腥的戰場上,劉備與黃祖最大的區别便在于二人是否會上陣厮殺。
黃祖有良田、美妾,還有數之不盡的敢死之士,所以,他向來惜命的很,從不浴血殺敵,反觀劉備,自打背負殺害孔融的罪名,他便惶惶如喪家之犬,真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劉備比誰還能豁得出性命。
“我乃中山靖王之後,諸位,随我殺敵”
“殺!”
劉備一馬當先,沖在了隊伍的最前端。
此處,荊州軍已經将陣腳擺出了可供大軍出擊的陣勢。
堂堂的大漢皇叔竟然淪落到這般田地,不少軍卒都生出一股憤懑的心思。
“大漢皇叔都不怕死,我們還怕個鳥?”
“殺了這本江東佬!”
劉家軍陡然間加入戰陣,荊州軍隻覺得壓力一輕,而對面早就伺機退卻的江東軍趁機脫離戰陣。
金秋十月,原本是收獲的季節。
枞陽城靠近長江,江水兩岸良田極多,荊州軍來的極快,誰都沒想到不過,今日一戰,不少糧秣将顆粒無收
孫策看了一眼劉備的大旗,道:“劉備真的出城來援了,傳令下去,董承不可戀戰”。
“喏!”
如果沒有敵人糾纏,撤出江東軍自然是簡單至極的事情,可是。對面的荊州軍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黃祖未曾發覺的情況下,孫策意圖抽兵急退。
滄口已毀,孫策此行的目的達到了。
江東軍成功纏住了黃祖,使其不能回防滄口,這時候,隻要江東軍全身而退,那麽,無糧可用的荊州軍早晚會陷入混亂之中。
黃祖燒殺劫掠,在廬江郡内怨聲載道,名聲早已經臭了,就算他以戰養戰,可是,一旦百姓有了防範,荊州軍又能搶到多少糧秣?
燒了糧秣,時間便站在孫策這一邊!
五萬大軍入境的時候,何等猖狂嚣張,誰能夠想到,他們竟然也有糧秣被燒掉的時候。
一旦大軍無糧,灰溜溜退出廬江,黃祖将成爲天下人的笑柄。
“死!”劉備頗爲勇武,他雙手劍使得很是熟稔,極短的功夫内,他便連殺兩人。
血噴濺而出,劉備不爲所動。
忽而,有小校快馬來報。
“報,敵軍大部似有逃竄迹象,請将軍示下”
黃祖心頭暗恨,原本以爲兩萬大軍已經穩超勝券了,誰曾想竟然一波兩折,衆将士拼死拼命也才博出個機會。
現在,江東軍要逃?
不行,絕不能讓他們逃竄。
黃祖大聲呼喝:“傳我軍令,一定要死死咬住江東軍”。
“喏!”
到嘴的鴨子,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将其留下,這就是黃祖的想法。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在黃祖眼中,孫策就是香噴噴的鴨子。
三千名劉家軍漸漸改變了戰場的走向,他們身經百戰,實戰程度甚至遠超所部人馬。
孫策所在方位,一名傳令小校很快湧了過來。
“報,劉備引軍來追,是否将其擊殺?”
“殺,當然殺,還跟他們客氣幹什麽?”
“喏!”
一個欲走,一個想留。
察覺到江東軍的意圖之後,荊州軍戰意高昂,他們大呼小叫着,要與江東軍一決勝負。
董承使出渾身解數,他麾下兵馬占了上風,可是,這種程度上的勝利不足以确保主力成功折返。
一場大規模的兵力對決眼瞅着就要變成一場追擊戰。
荊州軍的滋擾下,江東軍退的很慢。
孫策的箭傷拖了很久,一直沒有得到有效的醫治,身旁的親衛苦勸不已,可孫策卻不爲所動。
這種情況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全軍覆沒,孫策哪敢離開?
程普、周泰、韓當、黃蓋、周瑜、董承,孫策身邊的得力幹将都已經派了出去,孫策别無選擇,他隻能選擇等待。
數裏開外,關羽引領兵馬往枞陽而來。
黃蓋心急如焚,成功焚燒了滄口的糧秣,這隻是計劃中的第一步,計劃的第二部卻是高挂免戰牌,耗死缺糧的荊州軍。
不過,眼下,枞陽城的呐喊聲若隐若現地傳了過來,這說明江東軍依舊未能脫離戰陣。
得了頭籌,黃蓋原本喜氣洋洋,可是,想到生死未仆的孫策,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孫策在軍中頗有威望,黃蓋雖然沒有解釋清楚,可有哪個是個蠢人?
眼下,擺明了是荊州軍緊追不舍。
周所周知,荊州軍足有五萬之衆,而孫策統領的江東軍不過萬餘上下,真要是陷入包圍,江東軍兇多吉少。
江東軍卒心細孫策安危,他們健步如飛,身上不見一份疲态。
陳到見狀啧啧稱奇,他努了努嘴,道:“看見沒,孫策在江東的威望!”
朱桓不爲所動:“這算什麽?我聽一商賈說過,說青州、徐州的百姓不少人爲李賢李使君立下了長生碑”。
陳到苦笑不已,這事情如果李賢知道了,一定會加以阻止。
厮殺至今,死在朱桓手下的荊州軍不多不少,已經有了九十八口。
朱桓依舊沒有洩氣,他開始意識到,跟随徐州李賢确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數百裏開外的下邳城。
郡内官員按照李賢之前的吩咐,四處張貼募兵書。
相對于其餘各路諸侯,無論是青州軍還是徐州軍,百姓全都頗爲向往。
活着,有月俸,有犒賞;如果不幸戰死,郡府會爲其布置一份厚重的撫恤金。
别的地方,軍卒入伍需要耗費一系列的流程,這會造成諸多事務積壓,耽擱大量的時間。
可是,李賢定下的入伍規矩卻簡單明了,隻要軍卒如約完成達成目标,壓根不需要讨好誰。
接連幾日,下邳城的人口便多了數千人。
駐守城池的守将如臨大敵,他們害怕有賊子混入其中,欲行不軌。
李賢在城中聽說了之後,親自去瞧了幾眼,嘴裏道:“定下規矩,城門附近五步之内嚴禁人員靠近,圍着殺無赦,有不聽勸阻者,可先行驅逐!“
一番話說得殺氣凜然,讓人寒毛倒豎。
下邳城不容有失,兖州呂布卻已經無路可退。
長久以來,呂布在兖州橫征暴斂,激起了民憤。
曹軍每到一處,百姓、豪族總會派出人手予以幫襯。
曹操約法三章,不允許軍卒肆意觸碰百姓錢财,這一點,赢得了無數人的好感。
千裏做官爲吃穿,軍卒舍生忘死,爲的還不是掙錢養家?博出一個大大的前程?
自打陳宮離開之後,呂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這一日,大隊人馬駐紮在一處河道旁。
呂布意興闌珊,一句話也不想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順、張遼等人大步而來。
“主公”
“嗯?什麽事?”
“此處地勢得天獨厚,在這裏設下陷阱,一定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喔?什麽陷阱?”
“五百步開外有一大片山坡,咱們隻要在山上堆積石塊,一旦曹軍追擊此處,定然可以給他們一份驚喜”
“好,你看着辦吧”
“喏!”
數月以來,如果不是高順的陷陣營連立戰功,呂布早就支撐不住了,又哪能堅持到現在?
饒是如此,呂布兵馬還是離心離德。
“主公,曹軍緊追不舍,不知主公有何打算?”這一次,說話的卻是張遼。
呂布很是煩躁:“你認爲我該有什麽打算?”
“這兖州不可留,主公須得另謀他處呀”
平原郡?無論是河北的袁紹還是青州的李賢都不是善茬,到了那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遭遇三面夾擊;豫州?那可是曹操的地盤,如果能夠奪下來自然好得很,可是,呂布自家事自家知,這時候,讓他麾下兵馬打打順風仗還可以,要是讓他們攻城拔寨,顯然有些強人所難了;徐州?呂布思慮再三,難下決心。
張遼又道:“主公,我有上中下三策”。
“喔,速速道來”
“下策,留在兖州,繼續與曹操糾纏,兖州百姓已經惡了我們,與其滞留此處,倒不如另則一地”
呂布聽罷深以爲然,“接着說”。
“中策,遁入平原郡,借助李賢的力量抵擋曹軍,不過,此舉是把雙刃劍,如果李賢因爲平原郡的緣故,不願出手,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呂布歎了口氣,“上策呢?”
“往東,奔赴泰山郡,泰山多山地,不利曹軍大軍展開,咱們隻要與李賢取得聯系,一定可以積蓄實力,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