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壘成的城牆,遠遠望去仿佛鐵牆鐵壁,不可摧毀,然而,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城牆并不是鐵闆一塊,在肉眼難見的地方,一些積年隐患在無言地潛伏着。
火藥炸開城牆,并不能說火藥有多大的爆炸力,而是火藥爆炸形成的爆炸波恰好觸動了城牆的隐患,使其成片坍塌。
連番陰雨,李賢準備的十具火藥棺材由于諸多原因隻有八具成功爆炸,而發生在城北的爆炸成爲破城的關鍵。
“轟隆隆”,巨響過後,牆石飛濺,城牆塌了。
火藥炸開的豁口雖然不大,但其意義非凡。
守軍沒了屏障,徐州軍眼前卻一片坦途。
誰也沒想到李賢還有這一手,當笮融率領援軍抵達北城的時候,兩千名神策軍精銳已經完全沖入城中。
這他娘的怎麽回事?
時間緊迫,顧不得細想,笮融目眦欲裂,他别無選擇,隻能大聲咆哮:“殺!”
事已至此,退後既是失敗,如果趁着徐州兵馬立足未穩将其驅逐出去,那麽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笮融沒有逃跑,而是率領親衛迎向了神策軍。
徐盛雖然從未見過笮融,然而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來的是個人物!
蝦兵蟹将殺了一堆,徐盛早就膩歪了,如今陡然沖出一個頭目模樣的軍将,徐盛大笑道:“來的好!”
話音剛落,徐盛便拍馬直取笮融。
笮融初來乍到,沒有見到徐盛大發神威的模樣,可他身邊的親衛卻不敢大意,他們急忙催馬上前,試圖攔阻徐盛。
無論如何,笮融都不能有事,隻要他在,廣陵便有一線希望,反之,若是連笮融都不在了,廣陵守軍的厮殺又有什麽意義?
“铿铿”,戰馬相彙間,徐盛已然出手。
笮融隻看到寒光一閃而過,然後身前的兩名親衛便一死一傷。
快,太快了,徐州軍将太過厲害!
這麽近的距離,逃是來不及了,笮融狠下心來,一刀揮出,嘴裏道:“賊子,受死!”
徐盛不屑一顧,道:“殺你者,神策軍徐盛是也!”
“铿”,兵器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
笮融變了臉色,駭道:“你就是徐盛?”
徐盛招數不停,大笑道:“不錯,我便是徐盛,你又是何人?”
笮融吸了口冷氣,道:“我便是廣陵太守笮融”。
徐盛聞言一滞,須臾方才大笑:“哈哈,笮融?真是想睡覺來了枕頭,受死吧!”
笮融竭力抵抗,四周的廣陵兵馬也豁出性命,意欲救出笮融,然而,已然到嘴的鴨子,徐盛哪能讓他飛了?
三五個回合過後,徐盛終究還是擒了笮融。
與徐盛相比,笮融隻能算個三流武将,之所以能夠堅持這麽久,也不過是因爲徐盛起了生擒活捉的心思罷了。
如果徐盛上來便痛下殺手,笮融連十個回合都撐不住。
從笮融出現到失手被擒,滿打滿算不過小半柱香的時間,這麽短的時間,堂堂的廣陵太守便被人家捉了,這讓守軍情何以堪?
“殺了他,救出太守”
“殺,徐州兵馬不多,救出太守,我們還有活路”
“殺呀”
笮融被擒,廣陵兵馬完全沒了主心骨,他們亂作一團,有的想要從徐盛手中搶回笮融,有的卻在考慮退路。
笮融謀奪廣陵,原本就不得人心,不少兵馬隻是懾于其淫威才不得不聽從号令,如今,徐州兵馬強勢而來,除卻少數死忠之外,多數守軍都沒了頑抗的心思。
“铿铿铿”,熾熱的日頭下,徐盛已經厮殺了一炷香的時間,身上的甲胄已經被汗水浸透,每一動一下,身上的汗水便會嘩嘩流淌。
笮融已經被徐州軍卒用繩索捆住,此時此刻,這位狡猾如狐的廣陵太守依舊沒有緩過神來。
一刻鍾之前,廣陵城尚且固若成湯,可一刻鍾之後,廣陵城便破了,堅固的北城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豁口,怎麽會這樣?
笮融百思不得其解,徐盛武藝高超,并沒有讓其太過驚訝,世上能人輩出,長于戰陣厮殺的人物更是數不勝數。
敗在徐盛手下,對于笮融來說完全可以接受,可是,廣陵城牆到底是怎麽坍塌的?笮融最想明白這一點。
妖術?慣會裝神弄鬼的笮融嗤之以鼻,如果李賢真會妖術,又何必興師動衆,勞師遠征?
城牆坍塌,事出有因,笮融已經敗了,他最大的心願便是搞明白城牆坍塌的原因。
從高高在上的主公淪爲他人的階下囚,笮融的執念極爲旺盛,漸漸地,已經成爲支撐他活下去的巨大力量。
古語雲,朝聞道,夕可死,笮融自持沒有犯上任何錯誤,可廣陵還是失守了,不搞明白這一點,笮融死不瞑目。
神策軍站穩腳跟之後,第一時間打開了北門,當另一股兵馬由城門而入的時候,完全吓破膽的廣陵守軍敗了。
笮融失手被擒,這個消息宛若長了翅膀,很快便在守軍之間傳播開來。
連太守都被捉了,這仗還有打下去的必要嗎?
當徐州兵馬喊出繳械不殺的口号之後,走投無路的廣陵守軍降了。
一萬三千兵馬,真正被炸死的隻有幾十人,死在神策軍沖鋒之下的守軍也不過九百多人,其餘兵馬多是見勢不妙棄械而降。
若是據險而守也就罷了,迫于壓力,廣陵守軍說不定還能堅守一段時間,可誰能夠想到城牆竟然坍塌了一處,那巨大的轟鳴聲好像天公發怒,難道說,李賢懂得禦雷之術?
徐州兵馬抵達之前,廣陵守軍便覺得心中忐忑。
怪隻怪李賢常勝将軍的名頭太響亮了,就連笮融治下的廣陵都不能免俗,與之敵對,難免心中揣揣。
笮融被擒也好,起碼守軍不用再去厮殺了,隻要棄械投降,想必徐州兵馬也不會作出殺俘的事情。
一個時辰之後,徐州軍徹底接管了廣陵城防。
府庫、府衙完好無損,守軍來不及縱火破壞,徐州軍便蜂擁而至。
事發突然,笮融的家人老小都在城中,他們連同金銀細軟一道都被徐州軍嚴加看管起來。
戰亂期間,曾有青皮無賴上街劫掠,對此,徐州軍痛下殺手,抓到一個殺一個,絕不手軟。
血淋淋的殺戮震懾了宵小,使得雞鳴狗盜之輩不敢輕出巢穴。
廣陵守軍廖六躲在家中,瑟瑟發抖。
年邁的老父追問廖六:“小六子,你不在城頭厮殺,怎麽跑回家了?”
廖六渾身顫抖:“爹,徐州李賢太過厲害,太守已經被抓了,橫行界面的淨街虎也死了,兒子還想侍奉您老人家,這便逃了回來”。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爹,你覺得徐州兵馬會不會殺上門來?”
老者撚須思慮,半晌之後方才說道:“我兒雖是守軍,可卻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如果那李賢真像傳言中的那樣,他便不會與你一般計較”。
廖六瞪大了眼睛,不無期待地說道:“爹,我聽說李賢很是仁義,比太守仗義多了,你說他奪了廣陵,會把徐州那一套帶到這裏來嗎?”
“你是說取消人頭稅?”
“不錯,我聽說徐州的東西便宜的很,百姓路不拾遺,家家富足,如果我們也能過上那樣的日子便好了”
“且看吧,我倒是聽說徐州的水車很是便利,若是能夠引到廣陵來,今年的收成便有了着落”
廖六正待多言,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鑼響。
廖氏父子四目相對,俱是屏神靜氣。
“铛铛铛,李使君有令,廣陵城笮融罪大惡極,已經被捉拿歸案,官府隻誅首惡,不問餘罪,廣陵百姓隻要安分守己,徐州官軍便不會雨你們爲難”
“铛铛铛,官府懸賞,有交出守軍衣盔、軍械者,賞錢一貫,藏匿者,一經發現,必不輕饒”
廖六看了看手中的長刀,又摸了摸身上的皮甲,苦着臉說道:“爹,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去領那一貫賞錢呀?”
廖六勃然色變:“爹,你就不怕我羊入虎口?”
“混蛋玩意兒,徐州軍倘若真想殺我們,還用借口?”
“萬一他們不認賬怎麽辦?”
“怕什麽!我陪你去,隔壁張五是不是也回家了?你喊他一起去,多喊幾個人,不怕他不認賬”
廖六有了主心骨,連連應諾。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廖六便糾集十餘個同伴往州府而來。
浩浩蕩蕩的幾十名青壯突然出現,徐州軍馬如臨大敵。
負責巡視此處的軍卒不敢怠慢,第一時間通知了自家軍校。
“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沒多久,近百名軍卒便将廖六等人團團圍住。
弓弦響動聲中,一員軍将大聲喝問:“站住,你們想幹什麽?”
廖六哭喪着臉,嘴裏道:“軍爺,我們是去領賞的!”
“領賞?”
廖六的老父這時候站出身來,“不錯,家中的不孝子之前是廣陵守軍,貴軍破城之際,這小子逃回家中,原本打算閉門不出,等過了風頭再考慮其他,可卻又聽人呼喊,說隻要交出軍械、甲胄,便可領錢一貫,敢問軍爺,可有此事?”
那軍将是臧霸麾下将領,他聽罷前因後果之後,微微颌首,道:“不錯,正有此事,我家使君言出必踐,說有賞錢,那便不會少了你們一文!”
廖六松了口氣,道:“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軍将笑道:“當然可以,不過,爲了防止誤會,我讓十名軍卒跟着你們,可好?”
“好,求之不得”
有了十名軍卒的監視看押,廖六一行人很快便來到州府門口。
此時,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多是逃竄的廣陵守軍,他們聽說交出甲胄便有賞錢,便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前來碰碰運氣。
李賢風評極好,入城之後,軍紀嚴明的徐州軍馬也爲其增加了不少印象分,正是如此,逃回家中的廣陵守軍才敢出門領賞。
沒過多久,廖六領了銀錢,成功折返。
回去的路上,廖六的同伴張五忽然咬緊牙關,道:“我不要這錢了,我要加入徐州軍!”
說罷,張五毅然回身反顧。
廖六與同伴面面相觑,徐州軍待遇頗豐,能夠加入其中自然是極好的,可适才并未聽說徐州軍要招軍呀?
萬一沖撞了官軍,那又該如何是好?
一時猶豫,廖六終歸是錯過了這次機會。
此時,李賢正與陳宮打馬并行。
陳宮環顧四周,街面上人迹罕至,間或有巡邏的軍卒出現,除此之外,并無人煙。
“笮融不得人心,使君隻要略施手段便可盡收廣陵人心”
李賢微微颌首:“公台所言極是,隻是,如何收取人心,公台何以教我?”
陳宮大笑道:“使君何須自謙?你想出的懸賞購軍械的主意着實高超,在下佩服之至”
李賢笑而不語。
陳宮又道:“商鞅變法,城門立木取信于民,眼下,使君懸賞購甲,大有異曲同工之妙!”
人生難得一知己,李賢懸賞購甲,并不是錢多了沒處花,而是想借此機會取信于民,本以爲無人理解,未曾想,陳宮竟然一語道破。
這種感覺讓李賢很是舒爽:“公台,此役過後,你認爲我當如何行事?”
“廣陵地處要道,一戰取之,自此江南将高枕無憂,不過,使君已經在江東耽擱太久,早日回返下邳才是要緊事呀”
李賢深以爲然,雖說下邳有徐庶坐鎮,一時半會不會亂了方寸,可身爲青、徐兩州刺史,如果李賢長期擅離職守,其權威勢必會受到影響。
談笑間,忽有軍令奏報“使君,笮融帶到”。
李賢笑道:“帶上來”。
沒多久,灰頭土臉的笮融出現在李賢跟前。
李賢從未見過笮融,笮融卻從隻字片語間識出了李賢的身份“你便是李賢?”
“不錯”
“成王敗寇,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不過,臨死之前我隻有一問”
“喔?你想知道什麽?”
“我廣陵城固若成湯,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竟然弄垮了城牆?”
李賢笑而不語:“實在抱歉,天機不可洩露”。
笮融大爲惱怒:“我都到了這般田地你還是不肯告訴我,真是令人嗤笑”。
“此時事關重大,我若是告訴你,與大事何益?”
“哼!”
“笮融,你可願降我?”
“做夢,你不過是個鹽丁出身的鄉民罷了,讓我降你,真是笑話”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死吧”,說罷,李賢不待笮融多言便下了必殺令,“将他的頭顱割下來,懸首示衆”。
“喏!”
笮融變了臉色:“且慢,你不能殺我,李賢小兒,你不能殺我”。
李賢生平最讨厭蠱惑人心之輩,偏偏笮融最擅長此道,像他這種危險人物,隻有殺了才令人放心,否則的話,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再鼓搗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須臾,笮融的人頭呈了上來。
李賢連連揮手:“挂在城門示衆三日,将其罪責羅列出來,讓百姓看個清楚”。
“喏!”
李賢前來廣陵,不止是來殺人的,他是來奪城的。
笮融的廣陵太守之位雖然來路不正,可畢竟掌管廣陵一段時間,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就将其處死,很難服衆。
不過,笮融欺男霸女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隻要用心去找,很容易便可以找出罄竹難書的罪名出來。
笮融死了,而且是被入城的李賢李使君派人殺了,這消息很快傳傳遍了廣陵城。
受過笮融欺壓的鄉民百姓歡欣鼓舞,他們念叨着李賢的好處,而受過笮融好處的豪族卻膽戰心驚,害怕李賢秋後算賬。
城門口,一張張安民告示張貼出來。
李賢允諾,取消廣陵一年的賦稅,同時取消人頭稅,名目繁多的商卡稅,自從以後,徐州的各項措施在廣陵同樣有效。
入城之後,徐州軍馬軍紀嚴明,沒有發生一起強搶民财的事情,不過,廣陵城内的富戶豪族不敢大意,他們籌備重禮,紛紛登門拜訪,意圖向李賢示好。
李賢來者不拒,廣陵城頗爲富庶,這裏地處要沖,隻要經營好了,可以當作貨物的中轉站。
曆史上,京杭大運河開辟之後,揚州足足繁榮了一千多年。
眼下,大運河雖然還未成型,不過,毗鄰長江的便利條件還是讓廣陵受益匪淺。
東漢末年,江南地區的地理地貌與後世裏大不相同,淮水、泗水、長江多次改道,與後世裏大爲迥異。
李賢琢磨着,是不是将水軍大營放在廣陵城,畢竟,這裏河道寬闊,方便水軍派兵布陣。
正在考慮的功夫,沒多久,統領水軍初戰告捷的甘甯便入城求見。
“讓他進來吧”
“喏!”
“水軍初立便能立下戰功,甘興霸,你沒讓我失望呀”
甘甯心中歡快,嘴裏卻說道:“卻是麾下軍卒勇武敢戰,這才勝了一籌,不過,破城一戰,水軍寸功未立,不敢居功”。
“此言差矣,如果不是水軍破了笮融的水寨,廣陵又怎麽會成爲一座孤城?斷絕内外聯系,水軍當居首功”
甘甯不再推辭:“使君慧眼如炬,水軍将士必定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