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隻是拿着手寫本寫了幾行字,便覺得困意上湧怎麽也提不起精神。
大喬好言相勸:“若是累了,那便睡下歇歇,那些軍國大事,等你身子好了再去費神”。
李賢疲憊地應了聲:“好,我聽你的”。
大喬沒有多言,隻是将輿圖、手寫本重新收拾妥當,然後便靜靜地侯在一旁,不發一言。
美人随侍,這種溫馨的感覺讓李賢很是惬意,沒多久,他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下了三五日,地上都是明晃晃的水窪。神策軍、開陽軍等各部兵馬蜷縮在陰陵城内,毫無作爲,軍卒們覺得身上都要發黴了。
陰雨天氣,不利大軍出行,因爲軍卒身上的甲胄着雨後很容易生鏽、發黴。
皮甲若是黴變,即便晾幹後重新使用,其質地也會大幅下降,至于鐵質的甲胄、武器,一旦濕雨,很容易生鏽變鈍。
當然了,比起武器辎重,軍卒的健康更爲重要。
李賢麾下兵馬多是青州、徐州人氏,若是因爲陰雨出行,使得軍卒染上風寒,那便得不償失了。
身經百戰的老卒在戰場上往往可以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他們的士氣、經驗,都可以成爲左右勝負的關鍵。
李賢從來不缺乏兵源,可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會征召新卒,因爲,一支新軍形成戰力需要數場厮殺,而現在,李賢沒有磨練新卒的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保證軍卒的健康便成了當務之急。
隻要軍卒健康,早一日厮殺作戰與晚一日并沒有太懸殊的區别,可若是連軍卒的健康都沒法保證,那得依靠誰去拼殺?
李賢染病之前,醫工營便爲軍卒準備了姜湯禦寒,等到李賢染病之後,軍營上下執行了更爲嚴苛的規章制度:其一,無論是誰,都不能飲用生水,若是渴了,須得喝上燒開之後的水;其二,軍卒大小便須得到指定地點,如果發現有人随地小解,一經發現,鞭笞十記;其三,軍卒染病之後必須第一時間将其隔離,防止傳染。
一開始,軍卒們不以爲然,覺得軍将們有些小題大做了,他們不認爲上述措施有什麽效果,可随着時間的流逝,良好的習慣使得軍卒享受到了不少的好處,這時候,他們才明白,原來,所謂的軍紀真的有作用。
李賢再度醒來的時候,耳邊鬧哄哄,仿佛有無數人在大吼大叫。
忽而,“嘩”地一聲脆響,卻是挂在門口的簾子被人掀了起來。
“主公,天晴了”,臧霸咧着嘴角,開心地笑了起來。
陽光從門外映射而來,許久沒有見到太陽,這一刻,李賢覺得分外耀眼。
大喬關切地盯着李賢,嘴裏道:“感覺好些了嗎?”
緩了好一會兒,李賢才離開床榻,他意猶未盡地伸了個懶腰,笑道:“好多了,這些時日多虧了你”。
大喬笑了起來:“我就說嘛,再陰沉的天也有放晴的那一刻,眼下你的病快好了,很快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李賢微微颌首,道:“是呀,天終于晴了,大軍也可以開撥了”。
臧霸笑道:“弟兄們早就等不及了,主公隻要一聲令下,我開陽軍便可以做開路先鋒”。
李賢笑而不語,這時候,外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徐盛、李典等人聽說了李賢蘇醒的消息,聞訊而來。
“報,捷報,水軍甘将軍傳來捷報,大軍已破廣陵水寨,我方戰船業已進入廣陵水域”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賢大笑道:“好,好一個甘甯甘興霸,此戰過後,我必厚賞他”。
陰雨連綿的時候,李賢各部兵馬寸步難行,可甘甯的水軍卻沒受到絲毫桎梏。
雖然笮融所部兵馬已經提高了警惕,可甘甯還是統領水軍突襲而至,大破廣陵水寨。
江面上,小雨連綿不絕的時候,很容易形成大片的水霧,甘甯正是在水霧的掩飾下成功得手。
激動地踱了幾步,李賢覺得往日的活力重新返回,他大聲下令道:“傳我軍令,大軍即刻啓程,奔赴廣陵,沿途間,膽敢頑抗者,殺無赦!”
一衆軍将大聲應諾,甘甯已經立了頭功,其餘各部人馬自然不想拉下太多。
廣陵的戰事結束後,大軍勢必要班師北上,那時候再想立功受賞,可就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臧霸、徐盛、李典等人都卯足了力氣,打算拿笮融開刀。
廣陵城,笮融在行轅内急的宛若熱鍋上的螞蟻,他環顧四周,破口大罵道:“廢物,都他娘的廢物,我是怎麽吩咐的?嚴加戒備,嚴加戒備,兩千人的水寨呀,怎麽就讓甘甯突襲得手了?”
之前小觑甘甯的謀士很是尴尬,他辯解道:“主公息怒,連番陰雨,江面水霧太濃,士卒視線受阻,這才讓甘甯得手”。
“水寨的守将是誰?是不是他降了甘甯?否則的話,我準備的精兵又怎麽會敗的這麽快!”
衆人面面相觑,他們沒想到笮融竟然有這種想法。
許久之後,一名大将辯解道:“主公,水寨守将已經當場戰死,兩千名軍卒更是死傷大半,弟兄們已經盡力了,隻是甘甯軍力太強”。
“援軍呢?水寨遇襲的時候援軍何在?”
“主公,就算水寨不破,天氣放晴之後,李賢麾下兵馬也會兵臨城下的”
笮融語氣不善:“你這是什麽意思?”
“主公,當務之急是集中兵馬,堅守城池”
“你的意思是放棄城外所有的工事?”
“不錯,城内糧秣充足,長期對峙,李賢一定支撐不住”
水寨不聲不響的就被甘甯奪了過去,笮融總是有一種不确定的感覺,萬一廣陵城也像水寨那般被人破成而入的話,那又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笮融忍不住說道:“失了水道,廣陵便是一座孤城,坐守孤城,如何提振軍心?”
“主公,李賢手中有四萬大軍,而我們廣陵城滿打滿算也不過一萬五千兵馬,如果分兵把守,隻會給其各個擊破的機會,倒不如聚集軍力,據城堅守,咱們有糧,有軍械,還怕什麽?”
“一仗不打便龜縮不出,豈不是讓人小觑了我們?”
“主公,李賢軍力強悍,天下皆知,連袁術、蔡瑁都不能試其鋒芒,我們廣陵軍又何必自讨苦吃?”
笮融闆着臉,“照你這麽說,我廣陵軍必敗無疑?”
“主公,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出城野戰,非我所長,可若是據城而守,我廣陵軍又有什麽好怕的?”
笮融深籲了口氣,道:“也罷,那便收縮軍力,靜候李賢”。
“主公英明”
笮融又道:“李賢實力強大,我廣陵孤掌難鳴,不過,我聽說兖州曹操、荊州劉表都與李賢交惡,可否使人出使兖州、荊州,勸說他們出兵相助?”
行轅内文武大員面面相觑,他們都覺得笮融有些異想天開了。
且不說曹操是否自顧不暇,就算曹操、劉表願意出兵相助,這大軍開赴而來,起碼也得幾十日之後了,那時候,廣陵城是否還在堅守?
再者,笮融殺死廣陵太守趙昱之後,世人都罵他過河拆橋,是個狼心狗肺之輩,試想,這樣一個口碑極差的人物,誰會伸出援手?
笮融等了片刻都沒等到毛遂自薦的人,他的心情再度陰暗起來:“怎麽?兖州、荊州莫非是龍潭虎穴不成?諸位當中就沒有一個能爲我分憂的人嗎?”
在笮融的目光逼視下,一名謀士無奈,隻得前行請纓:“小人願赴兖州”。
“好,誰去荊州?”
“小人願往!”
“嗯,你二人可帶重金前行,隻要曹操、劉表願意出兵,無論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下來,萬事好商量”
“喏!”
江南地區,天氣轉變的極快。
前幾日還是連綿的陰雨,轉眼間便是大晴天。
天色放晴,泥濘的道路很快變得堅實起來。
一隊隊精神抖擻的軍士邁着大步,次第前行。
在行列中央,一輛輛滿載辎重的車馬“吱吱嘎嘎”地行進着。
在陰陵城内休整了這些時日,青州軍士攢出了一身氣力,他們迫不及待地想到廣陵城一展身手。
至于笮融可能采取的反制措施,青州軍毫不在意。
李賢大病初愈,正在馬背上緩緩而行。
大喬本該留在陰陵城,然而,她對李賢的身體放心不下,竭力要求同行,李賢無奈,隻得聽之任之。
天氣炎熱,大喬躲在車廂内,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掀起窗簾,盯着李賢的背影發呆。
馬背上的男子很受軍士擁戴,他隻要騎在馬上,同行的軍士便士氣高漲,似乎,在軍卒心中,他是一個頗爲了不得的人物。
生病的時候,臧霸、徐盛這等大将心急如焚,連陳宮這等謀士都慌了手腳,李賢,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大喬從未見過孫策,隻是聽人說過他的事迹,那時候,李賢尚在青州,所以她下意識便将孫策當成了愛慕的對象。
可現在,與孫策比起來,李賢絲毫不落下風,反而更有勝出的地方。
大喬早已經過了愛做夢的年紀,她不确定,孫策是否像李賢這般優秀,她隻是明白,今生她已經成了李賢的女人,那麽,她便再不能變心,這便是女德。
連日來,李賢展現出的溫柔,也深深地觸動了大喬,她心中孫策的身影正漸漸淡去,而李賢的形象卻越發清晰起來。
呼吸到久違的新鮮空氣,李賢心情極佳,他向大喬笑道:“馬車裏悶熱,可要到馬背上涼快涼快?”
大喬顯得頗爲意動,卻又有些猶豫,“你大病初愈,還需要靜養”。
“我現在好的很,天天悶在床上靜養隻會把我憋壞,來,到我的馬上來”
大喬搖頭:“這于禮不和”。
“怕什麽,有我在這裏,誰敢胡言亂語?”
“那也不行,女人就應該深居淺出,不應該抛頭露面”
李賢知道大喬倔強的很,當下卻也不強求,隻是說道:“如果你改變了主意,隻要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明白嗎?”
大喬微微颌首,不再言語。
這時,前軍突然受阻,接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報,使君,前方發現一家三口,他們病倒在路中央,不知該如何處置?”
“讓醫工營好生醫治,然後再給他們一些吃的,不可爲難”
“喏!”
馬車中的大喬聽到了李賢軍令,她覺得很是欣慰,還好,李賢不是個鐵石心腸的屠夫,救人,總歸沒有救錯!
小小的插曲過後,大軍繼續前行。
半個時辰之後,軍卒再度前來回禀:“使君,剛才救下的鄉人想要當面緻謝,見,還是不見?”
李賢稍一琢磨,覺得見見也無妨,“将他們帶過來吧”。
“喏!”
須臾,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瘦臉男子便出現在李賢身旁。
“草民多謝使君救命之恩”
男子口音極重,李賢聽了半晌才分辨出來。
“嗯,你們是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回使君,我們一家三口本想回鄉探親,誰曾想半路遭了匪,行李、錢财都被劫掠一空,若不是使君大發善心,我們連口吃的都沒有”
“喔?這賊子着實可恨,如果被我遇到了,一定爲你們讨個公道”
“多謝使君,多謝使君”,男子千恩萬謝。
此時,男子身旁的婦人卻也拜倒在地。
由高處望去,李賢正好看到婦人胸前的那一片丘壑。
白嫩嫩的,看上去很是可觀。
生病的這些時日,李賢一直在養精蓄銳,如今陡然見到這等情景,頓時有些口幹舌燥。
“好了,都起來吧”
天氣炎熱,婦人穿的衣物原本就不多,興許是出汗的緣故,一身衣服更是緊緊地貼到了她的身上,使其顯得身姿動人。
李賢幾乎是強忍着才将自己的目光從婦人身上挪開。
男子身上背了個包裹,看模樣是剛才新得的米糧,他眉角俱帶喜色,“使君活命之恩,小人便是做牛做馬也難以償還”
婦人身旁的小姑娘怯怯地望着李賢,欲語還休。
李賢笑道:“好了,不用多禮,你們回鄉去吧,這一次路上應該沒有賊寇了”。
“使君軍威顯赫,真是百姓之福”
李賢笑而不言,打馬前行。
男子一家三口站起身來,彎腰侯在一旁,模樣謙恭無比。
此時,李賢距離男子不過四步遠的地方。
忽而,馬車中的大喬尖叫出聲:“小心!”
李賢大駭,他急忙伏馬疾行。
“噗”,卻是一柄飛刀從李賢的頭頂疾沖而過。
“刺客,有刺客!”相梁第一時間沖了過來。
然而,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想到,适才救下的一家三口竟然是刺客。
男子一擊不中,當即一縱而起,大有将李賢擒落下面的态勢,他身旁的妙齡女子從袖間摸出一般短刃,卻是第一時間刺到了李賢的坐騎身上。
脖頸受到襲擊,坐騎血濺三尺,寸步難行。
隻是眨眼間,李賢便落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李賢咬緊舌尖,強打起精神,他抽刀在手,“铿”,擋住了男子進擊。
“哼,李賢,受死!”
李賢高度緊張,他知道,這時候隻要有半點大意,說不定便會爲賊人所殺。
不,絕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
李賢不甘心,他深籲口氣,将手中的長刀揮舞的密不透風。
如果坐騎健康,隻需要幾個呼吸的時間李賢便可逃出生天,然而,這處必殺局,刺客早已經參演了無數次,哪能讓李賢輕易脫身?
“系屢屢”,坐騎受創倒斃,李賢一個踉跄跌落下馬。
如果不是提前有所防備,隻是這一下,李賢便要吃上一個大虧。
妙齡女子本想上前圍攻李賢,卻被沖下馬車的大喬攔了下來:“賤人,找死!”
女子一刀刺出,劃到了大喬的手臂上。
血花飛濺,李賢目眦欲裂:“大喬!”
這時候,相梁等人終于拍馬趕到。
“風緊、撤乎!”兩名刺客知道已經事情敗露,已經無法得手,他們當機立斷,打算從容退卻。
然而,相梁怎會讓賊人來去自如?
讓賊人混到李賢身前,傷了大喬,這對相梁來說已經很是失職了,真要是再讓賊人遁逃而出,那相梁還有何面目面對李賢?
“攔下他們!”
無需吩咐,這時候,四下裏圍堵而來的軍卒便已經與賊人交上了手。
賊人武藝高強,然而,李賢的親衛都是精銳老卒。
一對一,刺客可能大占上風,然而,軍陣相敵,卻是青州老卒大占上風。
沒過多久,兩名刺客便被盡數擒下。
李賢顧不得審問,他急忙将大喬的傷口包紮起來,嘴裏道:“你怎麽這麽傻!”
大喬幹笑道:“我的命不值錢,你活着,比我活着要重要的多”。
“放屁,命都是無價的,你若是死了,讓我情何以堪?”
“你不是還有幾房妻妾嗎?我走了,還有她們陪你”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不一樣的”
“不一樣嗎?”
李賢重重颌首:“不一樣”。
大喬笑了下,然後便昏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