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甯之所以留下王臣,是因爲此人不但武藝絕佳,而且頗有膽氣。
從這處土坡到水寨還有五裏路,便是大隊人馬一路狂奔,也得花費小半柱香的時間。
等到人馬入寨,又得安排船隻載人出行,八百人手想要盡數上船,最起碼要耗費半個時辰的功夫,這麽長的時間,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因而,在土坡上留下哨探示警是最好的選擇,起碼可以留給甘甯更多準備的時間。
陳三、陳六兄弟需要統領部衆,抽不開身,深受甘甯大恩的王臣便成了最佳選擇。
換句話說,若是換了膽怯之輩,說不定敵軍未至便落荒而逃了,那樣的話,自然會耽誤大事。
匆匆布置一番,甘甯便率衆直奔水寨。
這時候,蔡中的信使已經到了蔡瑁的水軍大寨。
“報,襄陽急報”
“何事?”
“甘甯謀反,燒了襄陽庫房,正欲投奔袁術”
蔡瑁勃然大怒:“賊子可恨,我早就說錦帆賊不足爲信,主公卻不信我,如今甘甯出逃,誰之過也?”
信使跪伏在地,不敢多言。
蔡瑁發洩一通放才下令道:“甘甯現在何處?蔡中呢?”
“蔡将軍正在襄陽搶救糧秣,甘甯已經逃往水寨了”
“來人呐”
“軍師有何吩咐”
“持我令牌前往點将台,速令水師出征,捉拿錦帆賊”
“喏”
“傳令黎丘、雙縣駐軍攔截河道,不可走脫了甘甯”
“喏!”
布置妥當之後,蔡瑁深深籲了一口氣,他看着輿圖,陰冷地說道:“甘甯,這一次你在劫難逃了”。
甘甯爲禍江水的時候,蔡瑁曾經率兵讨伐過一次,那一次,甘甯動用水鬼,鑿沉了水師五艘大船,讓蔡瑁無功自返。
自那以後,自覺丢了顔面的蔡瑁便将甘甯視爲眼中釘。
若是甘甯一直爲賊也就罷了,蔡瑁要想動他,隻能大軍讨伐,可水師畢竟是劉表的水師,沒有充足的理由,蔡瑁不可随意出兵。
本以爲大仇難保,誰曾想,甘甯竟然投奔劉表,還想洗脫賊身,這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蔡氏在荊州勢力強大,要想對付一個甘甯豈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動用手段将甘甯弄到襄陽水寨之後,有些事情蔡瑁不敢做得太過火,畢竟人言可畏,所以蔡瑁隻能使些陰招,在軍械、錢糧上面爲難甘甯。
蔡中身爲蔡瑁族侄,自然懂得如何爲叔父排憂解難。
于是,甘甯遭受了諸多白眼、排擠。
幾個月下來,本以爲賊寇出身的甘甯早就忍受不住了,誰曾想,這家夥竟然忍了下來。
就在蔡瑁考慮如何進一步打壓甘甯水軍的時候,甘甯終于反了,還燒了襄陽庫房。
整個事情告一段落,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殺死甘甯了,蔡瑁覺得身心俱爽。
至于甘甯的去向,蔡瑁壓根不擔心,入了襄陽水寨,四處都是荊州兵馬,諒他插翅難逃。
襄陽水寨,甘甯抛棄了所有糧秣辎重,隻帶了八百部衆,饒是如此,還是耗費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
适才,王臣已經點燃了狼煙,這說明追兵在即。
時間倉促,甘甯不敢耽擱,他隻在泊位留下一條船隻,然後便領着大隊人馬順流直下。
王臣運氣極佳,他與同伴棄馬上船沒多久,蔡中的追兵便到了。
不過,沒有船隻,追兵隻能望船興歎。
僥幸逃過一劫,甘甯依舊沒有放松警惕,他知道,蔡瑁水師強大,正面遭遇,十之八九難有勝算,該如何是好?
“渠帥,咱們還是回江陵吧,到了那裏,諒他蔡中也不敢來送死”
甘甯搖了搖頭,道:“襄陽城中數千石糧秣被我一把火燒了幹淨,蔡瑁一定會在劉表那裏誇大其詞,僅憑咱們這八百人馬再想像之前那般逍遙自在,怕是不可能了”。
陳三遲疑一番,嘴裏道:“江東孫策頗有威望,不如投他?”
陳六反駁道:“孫策,小人也,袁術助他良多,他卻占了九江,此人絕非明主。”
甘甯沉吟良久之後,嘴裏道:“李賢如何?”
“青州李賢?”
陳三、陳六都聽說過李賢事迹,當下四目相對,俱是眼前一亮。
招賢令頒布以來,李賢在民間風評甚佳,尤其對于甘甯這等“賊寇”出身的人來說,李賢這種不計出身,不計德行,隻問才能的政策簡直是爲他們量身打造。
甘甯投靠劉表之前,陳六等人便有投奔李賢的打算,當時隻不過因爲荊州近而青州遠才未能成行,現在來看,若是早知道蔡氏如此卑鄙,還不如投靠李賢了。
河風呼嘯,船隻順風順水,陳六、陳三露出探尋之意。
到底是不是享譽天下的那個李賢?
甘甯目視東北方向,嘴裏道:“不錯,就是青州刺史李賢”。
陳六感慨起來:“我聽說徐州也是李賢的了”。
“此人北敗袁紹,南敵曹操,倒也是一位雄主,隻是不知其人如何”
甘甯雙目炯炯有神:“李賢麾下周倉、徐和都是黃巾出身,與我等并無太大區别,他們都能得到重用,我們又怕什麽?”
“渠帥,話雖如此,可我等隻善水戰呀,一身本領若是到了岸上隻怕要削減四五成,若是到了青州,沒有水師,我等豈不是沒有用武之地?”
甘甯眉頭緊鎖:“這倒是一個問題”。
王臣這時候也上了大船,他笑道:“大兄不必憂慮,我聽客商說過,李賢麾下大将李典、于禁正在廣陵與劉備厮殺,廣陵多水,我等前去,正好助其一臂之力”。
“從這裏到廣陵,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到不了的,怕隻怕咱們抵達之後廣陵已經沒有戰事了”
甘甯當機立斷:“荊州已經待不下去了,江東也非久留之地,就去徐州!若那李賢是位雄主,我便服他,若他剛愎自用,空有虛名,咱們再尋明主便是”。
“渠帥所言極是”
意見統一,甘甯也就省了力氣,他下了另一個命令:“傳我軍令,再行三裏,棄船上岸”
“啊,渠帥,我等順江而下,省時省力,爲何要棄船?”
“蔡瑁水師正在下遊,我等若順水直下,豈不是自投羅網?”
“襄陽距離此處深遠,蔡瑁不一定能夠及時得到消息”
甘甯連連搖頭:“事關重大,實在大意不得,就算過了蔡瑁水寨,下遊幾處城池,我們隻怕也躲不過”。
“棄船上岸,我等一無糧秣辎重,二無攻城器械,所食所用都是個大問題呀”
甘甯又道:“放心吧,前些時日一位客商與我聯絡,他告訴我,若是情況危急,他會力所能及的助我脫困”。
“嗯?一介客商有什麽能耐?”
“那客商從青州而來”
陳六吸了口冷氣:“難道是李賢所派?”
甘甯微微颌首:“不錯,李賢似乎早就料到我有今日一劫,所以他提前派人與我聯系,之前,我還嗤之以鼻,現在看來,李賢是深謀遠慮呀”。
相隔數百裏,陳六等人并未見過青州兵勢,然而,戰無不勝的李賢在民間多有贊譽之言。
聽說有李賢暗中相助,原本心中惶惶的幾人當即穩下心,大大地松了口氣。
“那客商可有憑證?”
甘甯笑道:“爲了取信于我,那客商給了我這個”。
說罷,甘甯從貼身處摸出一封李賢的親筆信,上面有李賢的官印,印鑒這個東西,一般情況下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王臣等人見狀大喜:“渠帥,你早拿出來這東西多好,省的兄弟們心驚膽戰,不知去處”。
甘甯笑道:“僅憑一面之詞畢竟不足爲信,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現在看來,李賢确實值得投靠”。
再無異議之後,甘甯一行人很快便在下遊三裏處棄船上岸。
蔡瑁的水師盡數出動,他們沿江而行,足足搜尋了兩個時辰,愣是沒找到甘甯的蹤迹。
後來,還是一名漁人在蘆葦叢中發現了甘甯棄之不用的船隻。
不過,這時候距離甘甯上岸已經過了三個時辰,天色已晚,再想找尋甘甯的蹤迹隻怕難上加難。
蔡瑁聞聽之後勃然大怒:“沒了船隻,我看你甘甯能往哪裏去!”
話雖如此,蔡瑁心中還是揣揣,他感覺,事情仿佛超出掌控,就仿佛到嘴的鴨子,突然間飛走了一般。
難道,有變故發生?
不可能,在荊州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有人願意爲了錦帆賊而與蔡氏交惡,那到底會有什麽變故?
“來人呐!”
“軍師何事吩咐?”
“傳令下去,通知附近所有郡縣,錦帆賊甘甯八百人馬已然棄船上岸,讓他們多加小心,若是發現賊影,務必即刻報來,若有藏賊者,殺無赦!”
“喏!”
甘甯上岸之後,很快便遇到一群商賈打扮的車隊。
“甘将軍别來無恙”
“一言難盡呀,我在襄陽險些爲賊人所害,如今已經走投無路,還請先生仗義施援”,甘甯将身份擺的極低。
那人卻不居功,“甘将軍隻不過是龍戲淺灘罷了,他日翺翔九天隻若等閑!”
“哈哈,承蒙吉言,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我已經買通了附近的郡兵,咱們可以往北而行”
“往北?”
“不錯,蔡瑁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往北而行”
說得也是,如果不是遇到青州使者,甘甯隻會投奔孫策,絕不會繞道青州。
連甘甯都想不到,蔡瑁叔侄又哪裏會猜得出?
事到如今,也隻有相信這客商、相信李賢的實力了,想明白這一點,甘甯倒也幹脆:“我這八百兄弟可就托付給先生了”
“甘将軍若是信我,不妨讓軍士換上布衣,否則的話,這千餘人馬隻怕難以掩人耳目”
“好”
隻要能夠将麾下兵馬全須全尾地帶出去,别說換衣服,就算不穿衣服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