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紀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話,他有些難以置信。
戰局已經很明顯了,南岸的青州軍早就蓄勢以待,他們故意不去破壞船橋,就是想半渡而擊,盡可能的殺傷河北軍的有生力量。
這等明顯的伎倆,連逢紀都看了出來,怎麽高覽卻恍然不覺?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憤怒讓逢紀大吼出聲:“高覽,河岸可是青州軍的陷阱,那一千人馬已經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就算五千兵馬盡數過河,又能怎樣?過河的道路隻有這一條,大軍完全無法發揮優勢,你看,南岸的青州起碼在四千開外!”
高覽冷着臉,長長地籲了口氣,道:“我知道,祭酒,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可你看看,看看南岸的兵丁,他們可都是我的袍澤,是我從河北将他們帶到了這裏,我怎能眼看着他們陷入絕境而不管不問?”
逢紀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着高覽,道:“慈不掌兵,這樣的道理你都不懂?”
高覽咬緊牙關,嘴裏道:“青州軍如此猖狂,若不殺殺他們的威風,往後如何與其厮殺?”
逢紀沉默不語,抛棄厮殺不休的友軍,不戰而逃,這樣以來,對于存活下來的兵馬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一支戰無不勝的精兵,首先要有直面任何強敵的敢戰之心,如果這一次,河北軍不聲不響地退卻了,日後再想恢複信心,無疑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高覽統兵多年,自然知道軍心折損容易,修複難。
厮殺聲、呐喊聲、絕望的呼救聲,連綿不絕,聲聲入耳,熟悉的腔調讓高覽心亂如麻,氣血上湧,若不是他,對岸的千餘兵馬又怎麽會落入險境?若是一開始便加大搜尋力度,又怎會讓青州軍輕易得逞?
不行,必須殺過去!
高覽已經有了決斷。
逢紀整理一番思緒,态度不再像之前那般蠻橫,“雲台,周倉狡詐,須得從長計議呀”。
高覽搖搖頭,道:“來不及了,再不過河,先鋒營就要全軍覆沒了”。
“雲台意欲何爲?”
“我想過河會會周倉”
“啊,萬萬不可,雲台身系重任,怎能輕易犯險?若是青州軍識破你的身份,砍斷船橋,你又如何歸返?”
高覽打馬前行,嘴裏道:“若是那樣,平原郡内兩萬兵馬便托付給祭酒了”。
“高覽,你肆意妄爲,置主公與何地?”
高覽歎了口氣,“若我僥幸未死,定會向主公負荊請罪,即便我死了,也一定會在九泉之下爲主公祈福贖罪”。
軟的硬的都不行,逢紀不禁有些急了:“高雲台,這些兵馬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在南岸,他們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高覽表情一滞,是呀,中軍六千兵馬全都是跟着他厮殺多年的老卒。
如果高覽死了,剩下的兵馬一定不會獨活,到時候逢紀這個祭酒的命令究竟有幾個人會聽,這還是一個未知數。
一旦大軍蜂擁過河,那豈不是正好讓青州軍的陰謀得逞?
高覽糾結不已,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逢紀大喜,他終于看到了勸阻高覽的希望。
逢紀雖然擔負着監視高覽的使命,卻也知道,對方是河北難得一見的良将,若是真的折損在此處,别說讨伐青州了,如果保住平原郡都是個難題。
人貴在自知,逢紀出謀劃策還可以,但要是讓他統兵作戰的話,這等于拿河北大事來開玩笑,逢紀好大喜功,卻也不是傻子。
“雲台,且莫逞匹夫之勇呀,今日失去的,他日在戰場上找回來便是了,若因爲你之故,導緻大軍潰敗,你我都将成爲千古罪人呀”
逢紀趁熱打鐵,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高覽目光糾結,猶豫再三還是難下決心。
正在這時,一名大将主動請纓:“大将軍,我願渡河與那周倉一戰!”
“蔣義渠?”
“正是末将”
蔣義渠在高覽麾下武力超群,是難得一見的大将,在河水南岸兵馬陷入絕境之際,蔣義渠的加入無疑可以振奮軍心。
然而,南下渡河,九死一生,即便是高覽自己都沒有存活下來的信心,這時候讓蔣義渠過河,豈不是把他往火坑裏推?
“義渠,河對岸的情形你已經看到了,周倉兇悍,青州軍銳氣正盛,而我河北軍處處落入下風,你若是過河,可有獲勝的把握?”
蔣義渠放聲大笑:“大将軍說笑了,南岸局勢糜爛,已然無可救藥,就算是淮陰侯在世,隻怕也難以扭轉乾坤,我蔣義渠雖然自命不凡,卻也不敢胡吹妄言”。
高覽松了口氣:“你既然看的如此透徹,爲何還要南下渡河?”
“無他,隻爲振我河北軍威!”
“你有信心敵得過周倉?”
“成不成試了才知道,在這時候,總要有人站出來,告訴青州軍,我們河北兒郎不是孬種!”
“好!”高覽還未應答,逢紀已經忍不住稱贊起來。
相對于高覽渡河親征的結局,由蔣義渠南下渡河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一來,蔣義渠頗有武勇,就算不敵周倉,起碼也可以爲河北軍博回幾分顔面;二來,南岸兵馬已然陷入重圍,這時候他們無論如何都是逃不出來的,與其讓青州軍盡數圍殺,倒不如讓他們發揮餘熱,若是在蔣義渠的統領下,過河的兵丁能夠多殺幾個青州軍,這對接下來的戰事顯然大有裨益;第三,比起高覽的地位,蔣義渠顯然低了很多,即便他死了,對河北軍來說也并不是什麽不可挽回的損失。
當然了,以上所想都是不可宣諸于口的。
原本逢紀還覺得高覽之下無勇将,蔣義渠所爲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高覽歎了口氣,他覺得有些對不起蔣義渠,對方顯然是替自己過河的,“義渠,你真的想好了嗎?”
事關生死,高覽想再給對方一個機會,即便蔣義渠反悔了,高覽也不會責怪他。
蔣義渠目光如炬,嘴裏道:“大将軍,我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