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地震、天災都要歸咎于“人治”的時代,如果李賢不能将爆炸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礦難這個黑鍋他是背定了。
以謠傳謠是無知百姓的特長,他們可不會在乎真相是什麽。
無故傷亡幾百人,若是有宵小之輩刻意傳播謠言,肯定會對李賢造成不利影響,畢竟,煤石是李賢第一個發現使用的,之前從未有人用過。
李賢命令于禁第一時間領軍圍山,怕的就是走漏消息,礦工誇大其詞,四處散布謠言。
于禁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接到軍令的第一時間便配合李通的兵馬将兩處礦山的道路封死,嚴禁出入。
逃走的青壯也被重新抓了回來,倒是受傷的那些家夥受到了良好的醫治,醫士營的軍醫處理這種外傷得心應手。
看到慘呼不已的同伴得到了有效的治療,礦工們漸漸緩了口氣。
李使君對待傷卒尚且如此,對他們應該不至于太過苛刻吧?
五千多名軍卒在外圍組成一道人牆,将存活下來的青壯圍攏起來。
有家不給回,李使君想幹什麽?
雖然沒有再次發生爆炸,可青壯卻依舊人心惶惶。
立在一處兩丈高的木台上,李賢放眼四望,下方的青壯們面帶懼意,他們一方面搞不明白爲什麽礦洞會突然炸響,死了那麽多弟兄,另一方面卻也不清楚李賢會怎麽對待他們。
适才,礦工們都已經逃出了幾裏開外,可無一例外,都被身披甲胄的軍卒攔了下來。
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不是說李使君愛民如子嗎?
面對未知的恐慌,青壯們心神不定。
李賢歎了口氣,他斟酌一番說辭,嘴裏道:“大家莫怕,剛才不是什麽天公發怒,隻是礦内發生了火災”。
“火災?火災有這麽大的動靜嗎?”
“火災不可能傷到這麽多人”
“那遮天蔽日的石頭,砸起來要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呀”
“難道李使君也起了哄人的心思?”
電光火石間,不少青壯轉悠着諸多念頭,不過毫無意外,聽到李賢的論調之後,所有人都半信半疑。
出來做工的男子都是成年勞力,可不是三歲童子,一個“火災”就想哄過去,顯然有些太天真了。
然而,瞥見四周刀槍林立,目光幽冷的軍卒,青壯們心中一顫,他們暗暗告誡自己,也罷,李使君說什麽便是什麽吧,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自己還活的好好的,至于死去的那些,隻能怪他們倒黴了。
李賢知道礦工不信,他卻也不急,隻是淡淡地說道:“劉才何在?”
劉才這時候剛剛趕到,聽聞出了大事,他額頭吓出了冷汗:“小人在”。
“我且問你,這礦洞有多深?”
劉才深吸了口氣,道:“深約一丈,長數足有三丈開外”。
“洞裏用可是火碗照明?”
火碗就是盛放燈油用來照明的物事,鐵礦裏就是這樣搞的。近百年來,便是朝廷的礦脈也是如此,沒什麽不妥呀。劉才聽罷之後連連颌首,“不錯,正是火碗”。
“我再問你,最近采礦可曾發現什麽異常?”
劉才皺起眉頭,半晌才說道:“昨天好像他們說挖到了大礦脈,别的就不曾知曉了”。
李賢揮了揮手,道:“你且在這裏候着,黃巴何在?”
黃巴擠在人群中,顫顫巍巍地回道:“小人在”。
“火災爆炸之前,你可是在礦洞附近?”
黃巴睜大了眼睛,嘴裏道:“不錯,爆炸之前,小人正在外頭幫着運送煤石”。
“你可曾聞到什麽異味?或者聽到什麽異響?”
黃巴回憶片刻,忽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說道:“小人确實聞到了一股臭味,很是刺鼻,當時閃開了老遠,正是這樣,小人才逃脫了一命”。
話音剛落,黃巴的幾個同伴便出言附和:“黃巴說的沒錯,我們幾個也聞到了異味”。
沒錯,看來就是瓦斯爆炸!
李賢吸了口氣,道:“你們一定不知道那臭臭的東西是什麽,我告訴你們,那就是引起火災,發生爆炸的罪魁禍首!”
礦工們面面相觑,便是軍卒跟劉才都猶如夢中。
不過是些臭味罷了,能有這麽大的威力?
李賢耐下性子解釋起來:“這臭味遇火即燃,如果數量太多,極有可能發生爆炸,剛才那聲巨響,應該就是臭味着了火”。
青壯礦工們還是有些将信将疑,李賢的論調之前從未聽說過,這世上還有臭味可以點火?
現在不是普及科學知識的時候,如果再去解釋化學、物理原理的話,李賢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明白,當下隻好說道:“鐵礦跟煤礦不一樣,鐵礦中沒有這種臭味,所以火碗、火把都沒事,可煤礦内不能有一絲火星,有了,就可能發生之前那種爆炸”。
衆人竊竊私語,這番解釋倒是蠻像那麽一回事的。
隻是,礦洞烏黑一片,不用火把、火碗,那用什麽來照明?
“這些時日,煤礦暫且停工,等到夜明珠尋來之後再行開采”
青壯齊吸冷氣,李使君竟然要用夜明珠來照明,這也太奢侈了吧。
劉才低聲說道:“使君,這夜明珠終歸有限,可礦洞内需要照明的地方卻太多了呀,總不能全用夜明珠吧?”
李賢胸有成竹:“我是說探礦的時候用夜明珠,在臨近通風口的位置,便是點燃火把也沒有什麽,隻要發現異味的時候将火把熄掉就可以了”。
劉才颌首記下。
李賢又道:“以後開采煤礦甯願多費些力氣,也不要鑿出太深的洞,平時還要主意防水,莫讓水淹了礦洞”。
“使君所言極是,我等記下了”
李賢又說了幾點注意事項,便讓青壯回家休息了。
經過這番解釋,礦工們大概明白了,原來那要命的爆炸不是天公發怒,也不是因爲李使君動用了煤石,毀了地脈,而是因爲煤石中竟然藏有要命的東西,遇火即燃。
雖說那臭味究竟是什麽,李使君沒有解釋清楚,可礦工們大概了解了真相,便不再像之前那般畏懼了,當然,最值得高興的是,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刁難便順利回家了。
之前,軍卒将礦工團團圍住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将會發生什麽事情,好在李使君隻是将爆炸的起因解釋清楚,并沒有其他動作,若不然的話,礦工們隻能像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青壯散去之後,李賢将劉才留了下來。
出了這等事,劉才臉色極差,他原本就是戴罪之身,李賢相信他,才讓他執掌礦場,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管。
前幾個月還好,無論是鐵礦還是煤礦全都越挖越多,有了充足的食物,足量的月錢,青壯們都是玩命勞作。
據說,上個月微山湖的鐵礦就超過了青州的牟平老礦,這可是給劉才長臉的事情。
哪曾想,剛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這邊就死了這麽多人。
雖說礦洞發生爆炸與劉才并沒有太大幹系,可如果李賢一心追究,劉才責無旁貸。
識時務者爲俊傑,劉才能屈能伸,他搶在李賢開口之前認罪,道:“使君,小人有罪!”
李賢不動聲色,道:“喔?何罪之有?”
劉才絞盡腦汁才想出不妥之處:“小人自作聰明,沒有請示使君,便将鐵礦中的那一套搬到了煤礦中,以至于出了大事,請使君責罰”。
李賢闆着臉,喝斥道:“你是有罪,不過卻不是因爲防火不利的緣故”。
劉才瞪大了眼睛,茫然不知。
李賢恨鐵不成鋼,嘴裏道:“開礦之前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一旦發生突發狀況,必須要穩定人心,不可任由礦工亂竄,我且問你,今日你做到了嗎?”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開礦幾個月來,兩處礦産都是平安無事,漸漸的,劉才也就将李賢的吩咐抛之腦後了,他壓根不認爲會有什麽突發狀況。哪曾想,危機往往就在你最大意的時候發生了。
劉才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礦工逃竄可能帶來的後果。
李賢在徐州雖然口碑極佳,可并不能确保所有的人都喜歡他,萬一礦工中有針對李賢不利的謠言,一旦傳出來,那劉才這個礦物司總管也就做到頭了!
如不說李賢及時趕到,讓于禁、李通領軍封堵的四處的道路,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想到這裏,劉才連連叩首,道:“小人大意了,隻顧着提高産量,卻把這事情忘了個幹淨,使君怎麽罰都成,小人并無怨言”。
“哼,這次的罪過便暫且記下,如有再犯,新帳舊賬一起算!”
“謝使君恩典!”劉才大喜,李賢對他如此維護,說明他的地位已經非同一般。
誰能夠想到,幾個月之前,曹豹麾下一個小小的裨将竟然能夠成爲李賢的礦物司總管?
裨将雖然掌管兩千軍卒,可由于吃空饷的緣故,實際人手也不過在一千開外,那樣日子,哪裏比得上現在?
鐵礦可是核心物資,執掌礦業大權,等于掌握了徐州的最核心的命脈。
魚幹、酒這些消耗品雖然也能賺取不少銀錢,可鐵石才是真正發家緻富的戰略物資。
有了鐵石便能造出甲胄、武器出來,這樣的成品可以賺取大錢。
青州甲胄名揚天下,已經形成了初步的品牌效應,如今,李賢打算在徐州将其發揚光大,他要造出一個系列的護具,讓人提起徐州、青州的防具便交口稱贊。
源源不斷的鐵石開采出來,它們經過冶煉,去除雜質之後成爲可堪一用的鐵料。
日複一日,鐵石越攢越多,倒是匠工們有些不夠使用了。
這時候,李賢隻得高薪招募。
隻要鐵匠願意前往徐州,李賢可以給出月俸二貫的高價。
要知道,一名軍卒一個月的俸祿也不過兩百錢而已,而鐵匠的工錢是他們的十倍!
對此,軍卒們倒是沒有多少怨言,他們已經聽說了,一件徐州打造的鐵甲賣到遼東去,起碼可以賺取五貫的差價,這就是鐵匠的價值所在。
軍卒們的價值在戰場上,沒有征戰,他們便沒了立功受賞的機會,因而,隻是閑置了幾個月,軍卒們便蠢蠢欲動。
李賢倒是穩住心思,他知道開春之後袁術、袁紹肯定會揮軍入侵。
趁着難得的空隙,多多練兵才是要緊事。
在這關頭,匠工營打造的甲胄武器率先裝備了青州軍,不過,宗元麾下的徐州軍還是分配到了二百副鐵甲。
一副甲胄價值便在三十貫開外,普通軍卒厮殺一輩子可能也掙不出這個價錢,陡然接到這等貴重的護具,宗元受寵若驚。
臧霸的開陽軍也接到了四百副甲胄,他倒是顯得鎮定十足。
作爲率先投靠李賢的徐州大将,臧霸立了不少戰功,便是得些好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開春之前,開陽軍、徐州軍、青州軍都在進行嚴酷的訓練,沒有人敢于懈怠。
微山湖爆炸的消息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很快就爲軍卒知曉。
剛開始,軍卒們覺得無故起火爆炸的礦洞太過詭異了,可聽完李賢的解釋之後,他們瞬間釋然。
原來煤礦中的臭氣竟然可以爆炸。
都說李使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如今看來,倒是并無虛假。
李賢沒想到,他在礦難發生後的表現又爲他赢得了不少贊譽。
什麽臨危不懼,什麽指揮若定,一頂頂高帽子全部套到李賢頭上。
李賢對這等贊譽之詞早就形成了免疫力,好話聽多了也沒意思。
在徐州待了兩個多月,局勢已經穩定下來,李賢琢磨着什麽時候返回青州一趟。
大夫人孔黎可還在青州的刺史府,老是讓她獨守空房也不是個事兒,再者,據說李繡娘有了身孕,李賢這個當爹的,無論如何也得回去瞧瞧。
不過,李賢身處下邳,要想回家也不是自己說了算。
“缳兒,我打算近期回返青州,将黎兒她們接過來,以後就在下邳常住了,你看可好”
糜缳瞪了李賢一眼,道:“你是青、徐兩州刺史,你想幹什麽便幹什麽,問我這個婦道人家幹什麽?再者,我糜缳又不是你李家的人,管得着你嗎?”
李賢幹笑道:“好缳兒,莫生氣,我答應你,隻要将黎兒接過來,我便與你成婚”。
糜缳似笑非笑:“你不怕别人彈劾你嗎?”
李賢大笑:“誰要是活膩歪了盡管來,我正愁着沒有殺雞儆猴的對象呢”。
這般霸道的言語最是讓女人喜歡,糜缳啐了一口,道:“莽夫”。
“哈,我若是莽夫,缳兒你會嫌棄我嗎?”
糜缳漲紅着臉,笑罵道:“嫌棄,我現在就嫌棄的很,你趕緊回你的青州去吧,莫要再來了”。
糜缳作勢欲走,李賢一把扯過她的腰肢,輕聲說道:“這裏有缳兒,我怎麽舍得不來”。
“哼,一天到晚油腔滑調,誰信!”
李賢大叫冤枉:“缳兒,我在下邳城可是守身如玉啊,你瞧見我沾花惹草了嗎?”
糜缳瞪大了眼睛,道:“怎麽,你的意思是我把你看的太嚴了?”
李賢幹笑:“沒有這回事,絕無此事!”
“這還差不多”
“我就知道缳兒最是乖巧了”
糜缳依偎在李賢懷中,咬着嘴唇說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忍的辛苦,等到,等到我成了你李家的人,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我都依你”。
李賢咽了口唾沫,這幾個月其實他也偷了幾回腥,隻是一直沒被糜缳抓住便是了。
此番聽到糜缳表露心迹的承諾,李賢隻覺得渾身上下宛若貓爪一般,身體的某個位置更是起了尴尬的反應。
糜缳很快便察覺到了,她羞怒道:“禽獸!”
說罷,糜缳抽身逃開。
李賢意猶未盡,低聲說道:“哪裏是禽獸,明明是坐懷不亂柳下惠,唉,應該是禽獸不如才對!”
糜缳将李賢心裏的火點了起來,卻毫不負責地離開了,隻剩下李賢****焚身,很不舒服。
有心去找别人洩火,又怕被糜缳發現,吃不了兜着走,李賢躊躇不已,半晌之後,隻得洗了把冷水臉,然後做起了俯卧撐。
一邊做,李賢一邊在心裏念叨,以後娶老婆一定不能娶多,一個糜缳已經足夠人頭疼了,如果再有幾個她這樣的娘們,那李賢也不用活了!
說起來,李賢偷偷找的這個姘頭其實還是陶商代爲引見的。
身爲陶氏大公子,陶商與李賢一直私交極好,某一日聚會之後,他隐秘地将李賢喚入後院,然後指着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說道:“李兄,這便是你的佳人了,好生享用”。
李賢有心拒絕,卻又實在不忍拂了人家的好意,更何況,幾個月不識肉味,确實有些饑渴了。
于是,那一日李賢便“享用了”尤爲處子身的少女,偏偏李賢又不是始亂終棄的貨色,可帶回府中又害怕糜缳發怒,李賢隻得委托陶商,暫時寄養在陶府。
這種與李賢拉進關系的機會,陶商自然不會拒絕。
其實,這一切糜缳早就有所耳聞,隻是不願與李賢較真罷了,偏偏李賢還自以爲得計,以爲瞞過了糜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