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戰而勝的可能,曹豹早就起兵驅逐李賢了。
隻可惜,李賢麾下的軍力太過強悍,他們雖然隻有萬餘兵馬,卻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曹豹思量再三,還是不敢草率反叛。
勝了固然有數不盡的富貴榮華,可敗了之後難免家破人亡。
曹豹過慣了安穩的太平日子,陡然間讓他铤而走險,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不過,就這麽忍着,咽下這口氣?曹豹又覺得格外憋屈。
怎麽辦?
這時候,曹豹想到了陶謙,陶謙雖然已經不是州牧,可他在下邳城内地位超然,如果能夠借助陶謙的影響力,勝算無疑大大增加,更何況,陶謙手中還有兩千丹陽精兵。
進入陶府之前,曹豹已經有了各種打算,然而,真正面對陶謙之後,曹豹卻覺得自己有些失算了,他沒想到,對于李賢,陶謙沒有任何不滿之意。
無奈之下,曹豹隻得抛出殺手锏:“二公子已經到了揚州,正在與袁術商讨出兵事宜”。
出兵,往哪出兵?
袁術多次窺伺徐州,他若是出兵,肯定是往徐州而來。
陶謙聽罷之後幹咳了幾聲,他喝罵道:“豎子蠢笨,那袁術狼子野心,他去揚州,無異于與虎謀皮,就算事成,也隻會爲他人做嫁衣”。
曹豹不以爲然:“良臣擇木而息,二公子所作所爲很和我的脾性,他若是能夠順利奪權,我曹豹第一個支持”。
陶謙連呵斥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淡淡地說道:“李賢盡得民心,又有軍卒擁戴,你們無法得逞的,收手吧”。
曹豹哪肯輕易放棄,他低聲說道:“二公子想借兩千丹陽兵一用”。
陶謙冷笑:“你來晚了,我已經吩咐陶商、陶遠帶人去尋李賢了”。
曹豹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臧霸追擊曹操,這時候正是李賢兵力最薄弱的時候,如果曹豹能與陶謙聯手,輕易便可逼的李賢就範。
然而,陶謙竟然鐵了心要支持李賢,這讓曹豹大失所望,無功而返。
出了陶府,曹豹竟然無處可去。
自打陶謙動用丹陽兵将黃望一家一網打盡之後,下邳内外,明面上,再也沒有人敢反對李賢,這讓曹豹空有滿腹的陰謀詭計,卻無人結盟共商大事。
無奈之下,曹豹隻得召集麾下軍将議事。
曹豹執掌軍權多年,手下自有一幫死忠。
不過,随着李賢順利掌權,軍将們人心思動,開始謀劃晉身之道。
眼下,曹豹夜半相招,一定有所圖謀,軍将們得令之後猶豫再三,還是來到了曹府。
人數到齊之後,曹豹開門見山,嘴裏道:“諸位認爲李賢此人如何?”
一衆軍将面面相觑,不知道曹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有的夯貨咧嘴笑道:“李使君運籌帷幄,打的曹操落花流水,俺服他”。
另外一人露出贊同之色,嘴裏道:“不錯,聽說李賢出手大方,青州軍、開陽軍都得到了大大的賞賜,啧啧,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輪得到我們?”
言語間,軍将不無遺憾。
此時,曹豹已經快氣炸了肺,他沒想到李賢在軍中竟然有這麽高的聲望,連他麾下的軍将都已經有所動搖了。
這他娘的還怎麽反叛?
強忍住破口大罵的欲望,曹豹陰沉着臉,冷冷地說道:“都他娘的閉嘴!”
漸漸熱烈起來的氛圍瞬間冷場,這時候,軍将們才注意到曹豹的臉色很不好,聯想到今日李賢的所作所爲,他們瞬間明白,感情曹豹是想對付李賢呀!
想到這個,不少軍将瞬間便生出抵觸的心思。
李賢雖然還沒來得及爲下邳軍将做什麽事情,可他的所作所爲衆人全都看在眼中,跟着這樣出手大方,又肯爲麾下着想的主公,前景必定十分美妙。
陶謙在位的時候,曹操率軍多次闖入徐州,宛若無人之境,若不是李賢三番兩次出手相幫,徐州早已經被曹軍蹂躏的不成樣子了,可現在,李賢甫一上位便擊敗了曹操的三萬大軍,逼得他落荒而逃,據說曹操還折了一員重要的謀士,兩相比較,自然是李賢在位的時候徐州更爲穩妥。
軍将們在下邳各地置有産業,曹軍入侵,他們的家業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李賢擊退曹操,從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幫了軍将們一個大忙。
眼下,曹豹流露出反對李賢的意思,一時之間,竟然無人接話。
曹豹怒發沖冠:“今日李賢的所作所爲你們都應該聽說了,此賊實在猖狂,我想懲戒與他,你們誰有好法子?”
衆人眼觀鼻鼻觀心,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曹豹見狀惱怒不已:“一幫鼠目寸光的蠢材,你們都是我的嫡系,李賢得勢,豈能饒了你們?”
這時候,終于有人接話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白日間李賢刀逼白簡的行徑固然不妥,可卻事出有因,曹将軍何必與他怄氣呢?”
曹豹憤然出聲:“白簡是奉了我的軍令,他恐吓白簡,便是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将軍息怒,滿打滿算,我們不過八千人馬,敵得過李賢嗎?”
“臨來之前我已經聽說了,大公子陶商與丹陽兵護衛一道去了刺史府”
“啊,有丹陽兵相助,李賢無疑如虎添翼,誰能敵之?”
質疑者、灰心喪氣者比比皆是,唯一一名死忠與曹豹的軍将破口大罵,嘴裏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沒有曹将軍,爾等焉有今日?”
軍将閉口不言,有的卻露出不屑一顧的目光。
那人繼續挑唆鼓動:“李賢雖好,可他麾下自有體系,無論是青州兵還是臧霸的開陽兵,他們都深受重用,可我們呢?隻怕李賢緩過神來之後,第一個就要拿我們開刀!”
“怕是不能吧?李賢不是在招兵買馬嗎?他對付我們幹什麽?”
“我早就打聽清楚了,李賢在青州多次裁減兵員,隻留精銳,況且,諸位手底下都有些見不得人的路子吧,如果被李賢知道了,隻怕别想再像之前那般逍遙快活了”
兵員是軍将地位的象征,錢财更是保障地位的重要憑仗。
聽說李賢有可能拿這兩方面開刀改革,軍将們終于人人變色。
是呀,李賢雖好,可如果厚此薄彼,誰又能把他怎麽樣?
曹豹很是滿意親信的的所作所爲,幾句危言聳聽的話便把散的了人心重新拉了回來,着實難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趁熱打鐵,嘴裏道:“二公子陶應正在找尋援軍,大軍不日将至”。
提起陶應,衆人又是議論紛紛。
曹豹籲了口氣,道:“我聽說李賢在東城救濟了不少流民,可有此事?”
“不錯,流民數量在三萬開外”
曹豹緩緩颌首,陰險地說道:“今夜淩晨,數百名流民蹿入城中,燒殺劫掠,手段血腥狠辣”。
軍将們恍然大悟,曹豹這是想栽贓陷害呀。
這黑鍋看來必須交給李賢來背了,隻是,由誰執行呢?
喪盡天良的計策,誰也不想做出頭鳥,因而,曹豹目光所及之處,衆人竟然齊齊回避。
無奈之下,曹豹隻得點将:“江源、劉才,這事情就交給你們兩個了,辦妥了,重重有賞”。
江源就是終于曹豹的那名親信,而劉才一向與江源友善。
将陷害李賢的事情交給江源、劉才二人來做是曹豹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我等爲将軍效死!”
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曹豹環顧四周,嘴裏道:“今日之事誰要是敢洩漏出去,我一定殺的他阖族上下雞犬不留”。
軍将們連連搖頭,表示絕不多言。
曹豹這才攆蒼蠅一般将人趕走了,隻留下江源、劉才。
等到其他軍将離開之際,江源歎了口氣,道:“将軍一開始留下我們便是了,何必将他們也喚來?這幫牆頭草早已經沒了銳氣,怕就怕走漏了消息,讓李賢有了防備”。
曹豹緩緩搖頭,道:“現在李賢還不敢動我,至于那些混蛋,如果不把他們喚到身邊,我又如何能夠分辨出誰忠誰奸?”
江源這才笑道:“将軍深謀遠慮,小人萬萬比不上”。
曹豹笑罵道:“快滾吧,好生做事”。
“喏!”
這一夜,李賢睡的正香,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噪雜的腳步聲。
“報,使君,外頭亂了”
李賢一驚而起:“喔?什麽亂了?”
“有流民闖入城中,四處縱火劫掠,鄉民傷亡慘重”
李賢勃然大怒:“放屁,我讓于禁連夜趕回,就是怕流民四處流竄,眼下,我麾下兵馬正在流民外側布防,怎麽可能有漏網之魚?于禁呢,于禁何在?”
“正是于将軍讓我來的,他讓我轉告使君,此事有詐,隻怕是他人想栽贓陷害”
李賢滿腹心事,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陶應的餘孽?
縱火者逃得很快,等到于禁布下天羅地網的時候,不少人已經逃之夭夭。
不過,于禁還是抓到了三個活口。
聽說有了活口,李賢當即松了一口氣。忙碌了這些時日,他早已經身心疲憊,上榻之後,沒多久便再度睡去。
這一覺睡的格外香甜,翌日一早,有護衛的軍卒從院牆内側找到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
展開一看,上頭是一封書信,讓李賢小心防備曹豹,又告知了陶應的去向。
曹豹的兵馬掌握了下邳的城防,他若是真要謀逆的話,李賢隻有逃出城外才有勝算,至于陶應,這家夥李賢早已經不放在眼中了,若不是答應陶謙留他一條生路,李賢早就派人将他宰了。
昨夜,亂起之前,陶商與陶遠聯袂而來,表達了陶謙願意全力相幫的意願,這讓李賢松了一口大氣。
不管什麽事情,隻要陶謙沒有牽入其中,那對于李賢來說便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按照古人的報恩思維,陶謙退位讓賢,将徐州交給了李賢,毫無疑問,李賢已經欠下了陶謙一個大大的人情。
如何償還?陶謙已經擺明了不再争權奪利,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兩個兒子。
陶應這家夥不識好人心,遠在揚州鞭長莫及,李賢身邊便隻剩下一個陶商。
陶謙有言在先,隻要對他的兩個兒子好一些,那便萬事大吉。于是,借着陶遠領軍前來的由頭,李賢讓陶商、陶遠共掌丹陽兵權。
匆匆用過早飯,李賢來到了東城。
這時候,堆堆篝火尚未燃盡,不少流民已經領到熱噴噴的米粥。
看到前呼後擁的李賢,流民跪倒在地,再三拜謝。
李賢見狀,嘴裏道:“吩咐下去,流民們如果願意回鄉的,我會使人護送他們回去,至于過冬的糧秣嘛,算是官府借給他們的,等到的來年秋收之後再行償還,若是不願意回鄉,我正好要設立屯田,他們可以留下來做工,月月有俸米,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使君仁義!”
接着,一隊隊軍卒夥同衙役一道将李賢的打算宣揚開來。
流民們聽罷之後開始了熱切的争論。
有的打算留下來屯田,有的思鄉親切,不想放棄家中的田地莊園。
這時候,堆積在東城的糧秣足有一萬石,足夠數萬人食用。
一開始聽到這個數字,李賢也被吓了一跳,他沒想到各家大族竟然真的動了血本。
要知道,下邳庫房之中糧秣的數量也不過八千石而已!
陳登忙碌了一天一夜,終于讓一切步入正軌,他來到李賢身旁,嘴裏道:“幸不辱命”。
李賢笑道:“元龍辛苦,若不是你,這些流民隻怕還要露宿城外”。
“使君謬贊了”
“嗯,我聽說城内竟然捐獻了近萬石的糧秣,這是怎麽回事?”
陳登幹笑道:“還能是怎麽回事,他們都被使君吓到了”。
李賢故作不解:“喔,此言何解?”
“黃望在下邳也是前十的大族,可一夜間便被抄了家,那白簡仗着有曹豹撐腰,膽大妄爲試圖爲難于使君,使君怒而拔刀,這兩件事結合起來,自然無人忤逆”
李賢聽明白了,感情下邳的大族害怕他大開殺戒,所以這才搞出糧秣換平安的事情出來。
“算他們識相”,李賢不置可否。
此時,于禁來到李賢身旁,嘴裏道:“使君,這是昨夜抓到的賊子供詞”。
李賢掃了一眼,直到這時候他還是稍微有些看不慣豎排沒有标點符合的文字,他淡淡地說道:“你大緻說說吧”。
于禁颌首應諾,道:“抓到的三個人都是青皮無賴,他們昨夜裏被人雇傭了,專門從事放火事宜”。
“是誰雇的?”
“據說是一個軍将”
“何人麾下?”
“曹豹”
李賢微微颌首,對上号了,縱火者的供詞加上早上告密者的陳述,李賢已經可以确認,曹豹就是此事的幕後主使。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李賢說道:“爲什麽總是要逼我出手呢?”
“請使君示下”
李賢搖了搖頭,道:“将收買青皮的軍将抓住之後囚禁起來,先不要急着發落,對外宣布,就說已經找到了兇手”。
“那曹豹呢?”
“曹豹既然敢這麽做,想必他肯定有所依仗,我若是對他出手,隻怕會引起他的殊死反撲”
陳登眼睛一亮,嘴裏道:“使君是想示之以弱,麻痹對方,等到曹豹大意猖狂的時候一擊必殺?”
李賢笑而不語。
于禁領命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有軍卒快馬來報,說已經抓到了雇兇的軍将。
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李賢連見一眼的念頭都沒有。
曹豹府邸,裏裏外外都是手持刀槍的精銳兵士。
江源踉踉跄跄,大聲吼道:“曹将軍,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曹豹大怒:“放屁,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江源這才改口,急道:“劉才被抓了!”
“什麽?我不是讓你們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嗎?劉才怎麽會被抓,他有沒有亂說什麽?”
江源心事重重:“我花費重金收買了看守,得知李賢并沒有審問劉才,隻是把他關了起來”。
曹豹眯縫着雙眼,嘴裏道:“李賢這是想幹什麽?”
江源漸漸冷靜下來,恍然大悟一般笑道:“李賢該不會是怕了将軍吧?”
“嗯,這話怎麽說?”
“劉才是您的嫡系,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出了這檔子事請,顯然一個劉才是不足以平民憤的,可偏偏李賢戛然而止,這說明他有所顧忌,不敢放手施爲”
曹豹心中一動:“你是說,李賢已經猜到了是我做的?”
江源志得意滿地笑道:“除了曹将軍,這個下邳城還有誰敢跟他作對?”
曹豹不知道是驚還是喜,有心破口大罵,可江源畢竟忠心耿耿,真要是再傷了他的心,日後再找這樣忠心不二的人卻是難了。
想到這裏,曹豹說道:“這些日子你便待在我這裏吧,不要再出門了”。
江源感激涕零,不過還是婉拒道:“多謝将軍美意,不過依我看,大可不必如此,那李賢要是想抓我早就動手了,絕不會等到現在,我留在府中幫不到什麽忙,反而是個累贅,可若是我回到軍中,那就不一樣了,隻要将軍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曹豹拍了拍江源的肩膀,道:“好,他日我若富貴,必定有你江源的一份”。
“末将不敢”
“去吧,萬事小心”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