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負責大軍後勤的周昌找到了李賢,說軍中糧秣隻夠一日之用,再不補充米粟的話,軍卒們便要斷糧了。
往日裏,催要糧秣這等事情都是陳登一力承擔的,不過,自打臧霸加入之後,陳登便不再出頭。
李賢心中有譜,陳登這是想把機會讓給臧霸。
臧霸畢竟是手握兵權的實權人物,如果陳氏與其聯手,一定會所獲頗豐。
都是出來混的,沒有人是傻子,陳登的善意,臧霸感受到了,他自然不會浪費機會,因而,不等李賢發問,他便毛遂自薦:“使君稍安勿躁,我到前頭去借些糧秣”。
以臧霸的性格,說是借,可十有八九是有借無還,李賢怕他毀了青州兵的名頭,當即吩咐道:“如果需要銀錢購買的話,可以到辎重營裏支取一些”。
臧霸咧嘴一笑:“我拿糧食,從來沒有人敢收錢!”
李賢無語,這厮臉皮太厚,實在是太過無恥了,有心囑咐幾句,又怕挫傷到臧霸的積極性。
好在臧霸心思活絡,他自顧自地說道:“使君不必擔心,此地鄉紳與我有舊,我從他們手中支取一些,等到寬裕的時候再還給他們,不會叨擾到鄉民的”。
李賢很滿意:“如此甚好”。
臧霸告辭之後,李賢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久久不發一言。
陳登奉迎李賢,身上已經深深地打上了“李系”的烙印,這一次,臧霸派兵随行,從某種程度上也成了“李系”的人馬,隻是,臧霸的投靠究竟是真是假,尚未得到确切的甄别。
臧霸想幹什麽?
李賢面露疑惑之色,陳登适時出言問道:“使君是在擔心臧霸嗎?”
李賢表情一滞,嘴裏道:“我聽說臧霸一向獨來獨往,在開陽做做慣了土皇帝,這一次,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熱忱,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陳登笑道:“那是因爲使君的名頭太響亮了,臧霸不敢等閑視之”。
李賢微微搖頭:“陶使君也頗有大才,臧霸爲何聽調不聽宣?”
陳登低聲說道:“陶使君待人和善,但一舉一動都是文人之風,據說臧霸很是不喜,李使君就不同了,你麾下兵強馬壯,連曹操、袁紹都不是你的對手,如果我是臧霸,我也會表達善意”。
李賢隻是笑着,并不多言。
一個時辰之後,臧霸打馬而回,“使君,幸不辱命”。
“喔?這麽快?”
“前頭有三個鄉堡,我親自去了兩個,派親衛去了一個,鄉紳聽說青州李使君缺糧之後,很是踴躍,三千石糧秣就在莊外,使君派人去取便是了”
李賢吸了口冷氣,臧霸這家夥真是好手段,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便鼓搗出三千石糧秣出來。
不管是坑蒙拐騙,還是敲詐勒索,隻要能搞來糧食,這便說明臧霸确實有一套!
“嗯,待會兒我讓周昌打個欠條,蓋上我的官印,這糧秣算我借他們的,等到時機妥當,我一定會還給他們的”
臧霸愕然,他連連擺手:“使君不必如此,鄉堡内的鄉紳一直對使君頗爲敬仰,他們說,如果不是使君三番兩次出手,曹操、袁術早已經禍亂徐州了,單是這份恩情,就不是些許糧秣能夠償還的”。
這馬屁拍的太舒服了,雖然明知道臧霸是在信口雌黃,可李賢還是禁不住有些志得意滿。
群衆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嘛,知道誰對他們好!
當然了,得意歸得意,欠條還是要打的,不然就違背了李賢的原則。
臧霸見李賢執意如此,倒也沒有堅決反對,他明白,李賢是怕搞臭了名聲。
有兩萬兵馬在手,怕個鳥?
臧霸心中暗想,如果他擁有兩萬兵馬,這一次絕不會投靠李賢,而是扯旗子單幹,兵發下邳城,倘若陶謙知情知趣,那也就罷了,臧霸不會妄動刀兵,可如果陶謙不知好歹,置意不肯交出權柄,大不了血洗下邳!
十七八歲,臧霸就敢手刃太守,現在,他手握八千兵馬,膽子更是大了很多。
投靠李賢,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補充糧秣之後,一行人再度往下邳而且。
十月初八,李賢到達小沛。
小沛距離下邳隻有六十裏,步卒一日便可到達。
不到下邳,先到小沛,這是爲了充分掌握局勢。
李賢畢竟是從青州而來,對下邳的局勢兩眼一抹黑,而陳登離開徐州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他也不清楚下邳城有沒有異動。
兩萬兵馬出現在小沛城外,倒是把守軍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城牆上的軍尉眼尖,看到了碩大的“青州刺史李”的字樣,這才沒有鬧出烏龍。
“李使君來了,速速通知于将軍”
“軍尉,城門不開嗎?”
城門尉略一遲疑,不敢決斷,他咬牙說道:“算了,城門還是等到于将軍過來之後再開吧”。
“那城下的李使君怎麽辦?”
話音剛落,李賢已經派人表明了身份,并且要求入城與于禁相會。
射程之外,李賢的面容隐約可見,城門尉不敢怠慢,他急忙解釋起來:“使君稍等片刻,我家将軍正在校場練兵,我已經派人前去通禀了,用不了多久即可回來”。
李賢微微颌首,這時,有青州軍校指着城門說道:“使君至此,爲何不開城門?”
城門尉尴尬起來:“使君莫惱,于将軍有令,這是非常時期,沒有他的命令,小沛城嚴禁任何人出入”。
青州軍校怒氣沖天,剛要出言反駁,卻被李賢止住了,“他們能夠盡忠職守,這也是好事,吩咐下去,大軍安營紮寨,今日就在小沛休整一番”。
“喏!”軍校領命而去。
下邳可是大城,李賢麾下青州兵經過長途跋涉,早已經又累又疲,他們的盔甲上沾滿了灰塵,險些看不出光澤,如此軍卒,自然不能讓人心生畏懼。
李賢是來掌權的,他是奔着刺史這個目标來的,麾下兵馬必須好生休整一番,不然的話,如何才能将青州兵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下邳城的百姓看?
進入下邳的時候,青州兵必須震懾住所有的鄉民!
兵爲将之膽,其實也是鄉民百姓心中的守護者,隻有自家兵馬強大了,才能抵禦外敵入侵,杜絕流寇禍亂。
小沛是下邳的衛城,外地若想攻破下邳,必須先取小沛,如若不然,一定會腹背受敵,糧道堪憂。
上一次,曹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攻下了小沛,爲了平複心頭惡氣,他命人屠盡了全城百姓。
這一次,于禁駐守之後,小沛城内依舊沒有鄉民百姓,全都是清一色的青州兵。
也隻是因爲如此,于禁下達嚴禁出入的命令才不會滋擾到尋常百姓。
同樣的情況,如果換到下邳,一定會引來很多人不滿。
下邳是徐州郡城所在,來往的客商極多,而百姓們忙着收割米粟,也是心急火燎。
誰敢在這種緊要關頭不知變通,墨守成規,一定會受萬人指責。
李賢圍着小沛轉了一圈,上一次曹軍攻打的痕迹依舊存在着,饒是于禁已經派人修繕了一番,可傷痕累累的沛城卻不是三五個人能夠完工的。
幽深的護城河已經被清理了出來,寬達兩丈的河面足以擋住絕大多數的兵馬。
李賢不禁思考起來,如果他與小沛是敵對關系,不知道需要多少兵馬才能攻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轟隆隆”沉重的城門終于打開了。
在城門最前端,一個身材瘦削,面容堅毅的軍将走在最前方。
“于禁見過李使君,不知使君來的這麽快,下官未能遠迎,還請使君莫怪”
李賢攙起于禁,笑道:“不怪你,倒是你日夜操勞,要多注意調養,不要累垮了身子”。
于禁很是感動,他抱拳謝恩:“多謝使君挂念,來,來,來,還請城内詳談”。
李賢卻之不恭。
将各自兵馬留在城外之後,李賢隻帶了三百護衛,而趙雲沒有入城,臧霸也帶了三五十人。
三百五十多人的力量,按照常理來講,足以應對絕大多數情況下的突發狀況。
隻是不知道,下邳城内究竟有沒有發生事情。
是一切正常,還是大變即将發生?
入城之後,李賢坐在了主位上,其他人各自落座。
“剛才我一路行來,看見城内很是清冷,這城池該不會隻有你們一支兵馬吧?”
于禁颌首說道“使君明察秋毫,這小沛城内沒有一個鄉民、商賈,隻有我這五千人馬”
“這是爲何?”
“曹操屠城之後,一直沒有鄉民願意回來,陶謙便将此城當作軍鎮交給了我們”
“喔,原來是這個緣故,嗯,這些日子,下邳如何?”
于禁看了陳登一眼,李賢笑道:“不妨事,元龍先生是自己人”。
沒了後顧之憂,于禁又低聲說道:“我聽說陶謙次子陶應勾結劉備等人,已經打算強行入城了”。
李賢很是好奇,“怎麽?連陶應都入不了城?”
“不錯,陶使君有令,衛卒嚴進寬出,每日施行宵禁”
“陶使君還好吧?”
“我重金收買了爲其診治的先生,那先生告訴我,陶使君活不過十日”
李賢吸了口冷氣,幸虧他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要不然豈不是耽誤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