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李賢打算抽調三千玄甲軍救援徐州,自然要與徐和打個商量,要不然,很容易将帥失和,爲他人所趁。
李賢讀多了類似的曆史故事,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太史慈北上樂安國之後,北海國需要防備的敵人便隻剩下了兖州的曹操。
徐和麾下的八千兵馬分别駐紮在劇縣、朱虛兩座城池,而徐和本人常駐朱虛。
身爲北海國軍事重鎮,朱虛城修建的格外高大,深邃的護城河足有一丈,倘若敵人硬攻,必将付出極大的代價。
北海軍、背嵬軍、先鋒營接連出征,偌大的北海國内隻剩下徐和的玄甲軍,雖說留在郡國之内少了立功受賞的機會,可這種獨一無二的待遇未嘗不是一種信任。
試想,如果李賢不信任徐和,他會放任玄甲軍在北海國一家獨大,成爲舉足輕重的力量嗎?
萬一徐和懷有貳心,北海國局勢豈不是瞬間糜爛?
朱虛城,徐和府邸,一名男子好整以暇地盤膝坐下,在他對面,徐和拿着一卷布帛,他粗略看罷,大笑出聲:“哈哈,曹孟德倒是看得起我,平原郡國相呀,真是好大的手筆”。
男子是卞喜麾下軍将,卞喜兄弟二人死于李賢手中之後,原本的青州黃巾便搖身一變,成了曹操軍中的中堅力量。
青州兵吃苦耐勞,是無數軍将夢寐以求的兵源。
這一次,聽聞曹操打算招降徐和,男子便自告奮勇,願意到朱虛城充當說客。
“北海國不過一郡之地,豈能與天下群豪抗衡?孔融死後,李賢小兒非但不休養生息,反而窮兵黩武,出行之前,我已經聽說袁本初麾下大将淳于瓊統領萬餘兵馬已經抵達壽光城,北海軍,危矣!”
徐和笑着搖頭,“淳于瓊?徒有虛名之輩罷了,那夏侯淵何等勇猛,統領三萬兵馬,可謂兵多将廣,可到頭來還不是死在李使君麾下?吳束,你我同爲黃巾,你應該知道,我跟曹操之間有不同戴天之仇,想讓我歸順他,除非曹操自刎于我面前”
名喚吳束的男子歎了口氣,道:“定毅,你又何必如此?當年之事,曹使君也頗爲後悔,你我都是成大事者,豈能糾結于往事?”
徐和怒極反笑,“好,那我倒要問你,曹操連敗兩陣,麾下城池不過三處,我爲何要投奔于他?”
吳束顯然早有所準備,他聽到徐和質疑,非但沒露出慌亂之色,反而笑道:“定毅此言差矣,世人皆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眼下,曹使君事事不順,正是需要你我大力援助的時候,如果定毅兄肯率領兵馬歸順曹使君,别說一個平原國相,便是青州刺史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和早已經過了熱血沖動的年紀,他不會因爲别人畫下一張誘人的大餅便蠢蠢欲動,而是冷曬道:“我聽說曹操多疑好忌,我這人大大咧咧的,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吳束讪笑道:“曹使君寬宏大量,之前我多次冒犯,他都從未追究過,而且,對待有功之臣他從來不吝賞賜”。
“好了,吳兄弟無須多言,我這人的脾氣你也知道,隻要我認準的事情,從來沒有半途而廢過,我徐和還是一介黃巾的時候,李使君便待我不薄,從未有過另眼相看,如今,你讓我歸順曹操,對李使君反戈一擊,這等無恥的行徑我實在做不出來”
“定毅兄”
“好了,你我兄弟叙舊可以,歸順曹操一事休要再提,如若不然,兄弟情誼便一刀兩斷!”
吳束沒想到徐和對李賢竟然如此信服,他歎了口氣,道:“也罷,這時候壽光城下應該已經開戰了,我們何不等到戰事結束之後再談論此事?”
徐和不屑一顧:“你認爲太史慈他們會敗?”
吳束志得意滿地笑道:“那是自然,實不相瞞,曹使君已經讓曹休曹将軍統領虎豹營趕赴壽光!”
曹休?虎豹營?去壽光?
曹操的兵馬去壽光城要幹什麽?自然是爲了對付太史慈他們!
虎豹營的厲害之處,徐和幾年前深有感觸,雖說他們曾經敗在李賢之手,可誰也不能否認,虎豹騎是一支精銳的騎軍。
如果太史慈與淳于瓊、劉備激戰正酣的時候,虎豹騎突然從後方殺出,那對于北海軍來說豈不是滅頂之災?
想到這裏,一直面不改色的徐和有些心慌意亂。
吳束得意起來:“虎豹騎三日之前就已經出發了,就算這時候你快馬通禀前方,隻怕也已經爲時已晚了!”
徐和皺起眉頭,不悅道:“就算如此,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定毅兄你就不要固執了,就算太史慈有通天之能,他豈能敵得過三家兵馬聯手?”
徐和看不慣吳束小人得志的模樣,當即咆哮道:“來人呐,送客!”
吳束沒想到徐和說翻臉就翻臉,他急忙嚷道:“定毅兄三思呀,就算是在北海國内,都有些人打算對付李賢,李賢根基不穩的很!”
聽到這裏,徐和急忙揮手止住了護衛,他盯着吳束,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剛才說什麽?有人要對李使君不利?”
吳束自知說漏了嘴,他急忙幹笑道:“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徐和翻轉過身,冷聲道:“來人呐,将這曹操的奸細押下去,嚴加看管,好生審問!”
“喏!”
吳束勃然變色,掙紮道:“徐和,徐和你個****的不能這樣對我”。
徐和不爲所動,他淡淡地問道:“你剛才說李使君根基不穩?”
吳束冷哼一聲。
想欲擒故縱?哪知道徐和壓根不買賬,他歎了口氣,道:“押下去!”
“别,我說,我說還不行嘛!”
徐和露出貓戲老鼠的模樣,好像在說,敬酒不吃吃罰酒,找虐!
吳束敢怒不敢言,他掙紮着從軍卒臂膀中脫身,嘴裏道:“我在東阿城巧遇一夥客商,聽聞他們是從北海國而來,當時我便留下心思,程昱執掌東阿以來,爲防止呂布奸細入内,一直寬出嚴進,如果沒有許可,北海國的商賈怎麽可能順利入城?其中必有蹊跷!”
說到這裏,吳束等着徐和發問,哪知道對方一直保持雲淡風輕的模樣,這讓吳束頗爲無奈。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吳束隻好繼續說道:“無論李賢死與不死,定毅兄你都是北海國軍力最強的大将,曹使君惜才如命,想将你收入麾下,我聽聞之後仗着你我熟識,便應諾下來,那時候,曹使君才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我”。
“喔?到底是怎麽回事?”
吳束松了口氣,既然徐和開口發問,那便說明他這條命是保住了,他猶豫再三,方才開口說道:“孔融不是劉備殺死的”。
徐和眉頭一跳,道:“那又如何?”
吳束湊到徐和跟前,低聲說道:“孔融是李賢殺死的”。
“放屁!”
“孔融倒是想殺死李賢,沒想到刺客失手,讓李賢僥幸活了下來,而他本人卻死的不明不白”
徐和不爲所動。
吳束隻得繼續說道:“這可不是我杜撰的,這一切都是孔融麾下死士所言”。
“孔融的族人知道嗎?”
“知道這種事情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再者,李賢勢大,孔融豢養的死士生怕消息洩漏,李賢殺人滅口,所以并沒有公布于衆”
“适才你不是說李賢根基不穩嗎?僅僅憑借家仆之言便想置李使君于死地,顯然有些異想天開了”
“趕赴東阿城的那些客商其實不是做生意的,他們是地方豪族派出的代表”
聽到這裏,徐和第一次變了臉色:“都有哪幾家人馬?”
吳束連連搖頭:“這個我就不知曉了,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徐和拍了拍手,道:“來人呐,取黃金五十兩!”
“喏!”
沒多久,切割的頗爲齊整的金磚呈了上來。
徐和将黃金遞給吳束,嘴裏道:“這些黃金是對你适才所言的回報”。
吳束視财如命,他幹幹咽了口吐沫,嘴裏道:“那歸順曹使君一事?”
“休要再提,趁着我沒反悔,你快些離開吧”
吳束知道徐和說到做到,他一把接過黃金,大步狂奔,嘴裏道::“徐和你個****的,有這些黃金,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場!”
“将軍,要不要留下他?”這時候,有衛卒上前問詢。
徐和搖頭笑道:“不必了,由他去吧!”
“喏!”
吳束走後沒多久,一名軍卒便快步行來。
“報,郡府急報!”
“喔?速速呈來!”
“喏!”
軍卒将信鴿傳來的布帛遞交到徐和手中,徐和看罷之後,沉思了片刻,忽而道:“傳令,徐九統領三千兵馬與我一道回轉都昌,其餘人等各守其位,不得懈怠!”
“喏!”
徐九是徐和的左臂右膀,他一直在劇縣統領兵馬。
眼下,既然曹操已經把主意打到了徐和頭上,那便說明朱虛城的軍力隻能贈不能減,可偏偏李使君又名言要抽調兵馬,所以徐和隻能從劇縣想辦法了。
相對比其他地方,劇縣的流民對李賢頗爲忠心,即便沒有軍卒護衛,官屯的鄉民也不是等閑之輩。
據說,國淵這家夥寓兵于農,流民忙時種地,閑時練兵,眼光手腕着實令人驚歎。
有那些流民在劇縣,徐和認爲,沒有人能夠輕易得逞。
帶着護衛趕了兩天的路,徐和終于抵達都昌城。
數月未見,城内似乎更加繁華了。
寬敞的城門口,一輛輛滿載的車馬正等着入城,徐和看得明白,這都是外地的商賈打算入城發賣貨物。
城門口的衛卒對此似乎司空見慣,不過,他們搜撿貨物的時候不曾有半分懈怠。
徐和聽說過,進入北海國的商賈,不需要繳納苛捐雜稅,他們隻需要根據貨物的貴重程度交出一定數量的米粟就可以了。
以米粟替代錢稅,這想法可謂别緻的很。
不過,深知糧秣重要性的徐和明白,李賢此舉意在聚攏糧秣,未雨綢缪。
相較于其餘各地多如牛毛的商稅,商賈在北海國内的花費可以說是九牛一毛。
北方的珍珠、山參、皮毛、南方的珊瑚、瑪瑙、甚至夷人女子,在都昌城的集市上都可以見到。
在李賢的引導下,都昌城已經成爲大漢朝首屈一指的貨物集散地。
進進出出的人流給偌大的都昌城平添了幾分凡塵之氣,徐和行到城門口的時候,衛卒驗過徐和的軍牌,當即行了一禮,恭聲道:“原來是徐校尉,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徐和心情很好,他揮手笑道:“不妨事,你能盡忠職守,很好!”
衛卒笑着讨好了幾句,徐和便告辭離去。
行至刺史府前,李賢早已經侯在門外。
“末将見過李使君!”
李賢攙起徐和,大笑道:“哈哈,定毅何必多禮,我這次讓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徐和連道不敢,道:“可是出兵徐州一事?”
李賢颌首,道:“袁術狼子野心,如果徐州被他竊取,往後我北海國将永無甯日”。
徐和深以爲然,“玄甲軍是使君帳下兵馬,抽調多少數額,由誰統領全由使君一言而決,末将絕無二話!”
李賢很是欣慰,徐和這麽配合,說明他沒有看錯人。
“來來來,府内詳談!”
“喏!”
入府之後,李賢将楊宏、陳登的說辭總結了一番,嘴裏道:“太史慈、周倉、趙雲他們都在壽光,我能仰仗的人隻有你了,陶謙父子向來與我友善,如今他們即将蒙難,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袖手旁觀”。
徐和颌首表示贊同,他再度表忠心,道:“徐九統領三千兵馬正在路上,不日即将抵達都昌城”。
李賢面露喜色:“這麽快?”
徐和環顧四周,低聲道:“隔牆有耳否?”
李賢面色一整,他清咳一聲,道:“廳外親衛聽令,五十步之内,不得有人靠近,違者,殺無赦!”
“得令!”
有親衛在外頭值守,徐和與李賢說什麽就沒有人能夠聽到了。
“李使君,郡國之内有人與曹操勾結,意圖謀害你”
“喔?鼠輩不怕死乎?”
徐和沒有賣關子,将曹操派人勸降他的經過陳述了一遍。
李賢聞聽之後大爲感動:“君不負我,我必不負君!”
“若無李使君,便沒有今日的徐和,使君之恩情,我尚且沒有報答十分之一二,哪敢首鼠兩端!”
李賢感慨着勸慰了幾句,他腦筋轉的很快,瞬間就想到了徐和之前所言的意思。
徐九兵馬即将抵達,那是給李賢吃的定心丸。
如果李賢願意,三千玄甲軍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在某處,隻等關鍵時刻,一擊必殺!
李賢可不是什麽善茬,他在刺殺孔融之後便明白,事情遠遠沒有過去。
既然孔融準備了殺手,那便說明其麾下有人負責此事,而李賢執掌北海國大權之後,一直沒有找到幕後指使,反而發覺國相府内少了近百人。
毫無疑問,失蹤的那些人全都是忠于孔融的死士,他們離開府邸,八成是伺機以待,想置李賢與死地。
現在,根據徐和的情報,孔融麾下的餘孽竟然與曹操勾結到一處,這讓李賢如何不怒!
曹操是何等枭雄,他們就不怕引狼入室嗎?
李賢怒上心頭,他殺了孔融,孔融的親朋好友,豢養的死士爲其複仇,這是私仇,可如果有人勾結外敵,意圖用外力殺死李賢的話,這就是因私廢公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賢氣咻咻的,他腦子隻有一個鬥大的殺字。
不管是誰,隻要膽敢參與此事,一定得殺一儆百,如若不然,人人效仿之下,北海國豈不是永無甯日?
徐和見李賢臉上青紅一片,情知對方是被氣到了,他緩了片刻才說道:“我那老鄉還告訴我,曹操麾下的虎豹騎也去了壽光城”。
“曹阿瞞?真是閑不住的混賬!”李賢破口大罵。
“可要派人先去壽光?”
李賢深籲了幾口氣,道:“不必,我相信太史慈他們可以應付的了,虎豹騎又如何,手下敗将耳!”
徐和沒有與李賢争辯,反正他已經提供了确切的情報,至于李賢信與不信,會不會采取措施,那都是李賢自己的事情。
對于徐和來說,真正令他關心的事情還是孔府餘孽的事情:“北海國内之事,不知使君打算如何應對?”
李賢冷笑道:“須得引蛇出洞,如若不然,那些蛇鼠一窩的殺才怕是不敢出現”。
“喔,計将安出?”
“明日我會出城一行,屆時,徐九人馬可以伺機以待”
徐和獰笑道:“兄弟們閑置了這麽久,早就憋出火來,明日正好拿他們來開葷!”
李賢略帶幾分歉意,嘴裏道:“定毅寬心,北海軍回返之後,我打算西征兖州,到時候,一定讓玄甲軍出征!”
徐和大喜,“如此,那便謝過使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