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第220章 疑問

三日之後,李賢挑挑揀揀,終于湊足了一千五百人的缺額。

爲了遴選出合适的人員,單是應募的青壯就超過了八千人。

這八千人中有一千多人都是從外地趕來的,他們聽聞李賢麾下的東萊軍在介亭招募兵員,當即結伴而來。

如今在北海國内甚至有這麽一句諺語:爲人不識李三郎,便稱英雄也枉然。

戰無不勝的東萊軍在等閑百姓心中占據了極高的地位,更何況,李賢麾下軍卒待遇豐厚,能夠爲他效力,甚至可以說是祖上積德的造化。

被選中的那些自然眉飛色舞,他們開始憧憬着未來光耀門庭的日子,沒能通過遴選的,多數都已經回返家中,他們實在沒有勇氣待在這片傷心地了,唯有那些晚來一步的青壯依舊圍攏在校場四周,久久不願散去。

哪怕值守的軍卒用鐵皮喇叭吼了半晌,可這些青壯依舊不曾死心。

李賢本來打算收工離去,見狀之後當即明白,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好,很容易造成不利的影響。

可是,一千五百的名額已滿,現在擴招的話,隻會讓那些沒通過遴選的人心生怨恨。

這該如何是好呢?

李賢愁眉不展的時候,一直在收拾文書的趙方當即出言問道:“敢問使君,可是因爲這些青壯的事情傷神?”

咦,李賢稍稍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趙方竟然能夠看破他的心思,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不可言之于口的事情,當下颌首道:“沒錯,後來的這些青壯都有一顆報效的拳拳之心,我若是棄之不顧,難免會讓他們寒心”。

趙方笑了:“這次募兵,護鹽隊應該多出了不少空缺,使君如果同意,讓他們頂上缺額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賢大喜過望,他笑道:“哈哈,這麽簡單的道理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是了,護鹽隊少了五百人,平素裏他們的待遇也很是不錯,雖然比不得軍中,卻也不遜于郡兵了,嗯,就這麽着了”。

說罷,李賢略一沉吟,道:“來人呐,告訴外頭的青壯,雖然我麾下的軍卒已經滿額,不能招人了,可是趙家莊的護鹽隊還缺些人手,隻要他們願意,可以前來報名應募”。

“喏!”

不多久,便有大嗓門的軍卒通過鐵皮喇叭将李賢的意思傳達下去。

四周的青壯有的大喜過望,有的陷入沉思之中,當然,也有不少人拂袖而去。

最終,還是有四五百人留下來應募。

反正此番出門就是來混口飯吃的,不能去東萊軍雖然頗爲遺憾,可若是能夠留在趙家莊的護鹽隊中,卻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誰不知道護鹽隊等同于李賢李使君的私軍?

這次募兵,可是足足有五百名護鹽鄉民加入了東萊軍。

這次的機會雖然錯過了,可隻要待在護鹽隊中,就一定不會錯過下一次!

青壯們堅信,李賢早晚會再次招募軍卒的,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留在介亭,成功加入其中的機會肯定更大一些。

好不容易将這些青壯們打發了,李賢終于有空喘了口氣。

忙的時候還不覺得,可這時候甫一閑下來,李賢就開始思念李繡娘,思念孔黎起來。

正在考慮要不要采采野花的時候,外頭陡然有人來報,說糜氏三公子來了。

李賢一驚而起,說起來,他與糜三公子已經有一年多沒見了,也不知道對方是否有了變化。

“快請,快請,嗯,算了,我自己去迎!”李賢正要起身相應,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冷哼:“不必了,我自己進來了”。

李賢看到,兩名軍卒讪讪地跟在糜缳身後,他們漲紅了臉,看模樣是吃了虧。

糜三公子來者不善呀!

李賢心頭明悟,他打了個手勢,示意軍卒離開,嘴裏笑道:“三公子,經年未見,不知可好?”

糜缳又哼了一聲,他自顧自地盤膝坐下,嘴裏道:“不好,很不好”。

李賢被嗆了一記,堂堂的糜氏三公子,在這方圓幾百裏的範圍内怎麽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怎麽可能過的不好?

“三公子說笑了”

“狗屁三公子,誰跟你說笑!”

李賢不知道糜缳發的哪門子火,按理說對方趕了幾百裏路應該不是隻爲了對他發火的,說不定另有要事,可現在看對方這模樣,不把心頭的邪火發出來,隻怕什麽正事兒也談不成了。

想到這裏,李賢忽而笑道:“不能稱呼三公子,那稱呼什麽?”

“叫我糜缳!”

李賢總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時片刻卻也想不出在哪裏聽過,隻得接着說道:“你是有了煩心事”。

糜缳翻了個白眼,道:“廢話”。

“那我猜猜可好?”

糜缳來了興趣,“你猜猜看!”

“你衣食無憂,肯定不是爲了一日三餐,兄長寵愛,也絕不會是兄弟反目,那麽,肯定是爲了你的婚事!”

糜缳大驚失色,道:“你怎麽知道?你聽誰說的?”

李賢沒想到糜缳這麽激動,他故作深沉地說道:“我掐指一算算到的呀”。

糜缳深深看了李賢一眼,道:“裝神弄鬼,裝什麽神棍!吓我一跳,我還以爲你真的知道了”。

“知道什麽?”

“沒什麽”

“你告訴我呀,隻有告訴我,我才能爲你解決問題,你這麽閉口不言,我也不是神仙,肯定無能爲力”

“你真能爲我解決苦惱?”

“說說看?”

“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李賢又被嗆了一記,當下無奈,道:“我們是朋友嗎?”

糜缳好整以暇地考慮了一番,嘴裏道:“算是吧”。

李賢翻了個白眼,道:“還不可以說嗎?”

糜缳怔怔地瞪了李賢半晌,方才說道:“你猜的沒錯,我兄長是爲我安排了婚事”。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兄長這麽做并沒錯呀?”

糜缳再度煩躁起來:“你個蠢材,我不喜歡那人”。

李賢一滞,道:“這就難辦了,難道說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糜缳呆滞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那就是有了,這可如何是好呢?你糜家雖然是商人出身,卻也是徐州郡内赫赫有名的大商,能夠與你結親的人物,他的身份絕非等閑”

“沒錯”

“如果你貿然悔婚,怕是會得罪對方”

“得罪就得罪了,我可不想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李賢拍了拍手,道:“那不就得了嗎?你直接去跟你兄長說,說你已經有了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

“就這麽簡單?”

“事情是這麽簡單,可能否成功就不好說了”

“那你不是白費力氣了?”

“此事說穿了,還要看你的兄長,看他是否在乎你的感受”

糜缳陰沉着臉,道:“難道說歲數大了就一定要娶妻要嫁人嗎?”

遇到糜缳這樣的一個叛逆少年,李賢隻能幹笑着,道:“沒錯,繁衍生息是人倫大道,不可違逆”。

糜缳微微颌首,道:“我明白了,這一次我是偷偷離開徐州的,要是大兄知道了,八成會使人帶我回去”。

“你不想回去?”

“嗯,我想離開徐州,散散心”

“那你想去哪裏?”

“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李賢沒想到自己被訛上了,如果是漂亮妹子的話也就罷了,可偏偏對方是個美少男。

天見可憐的,李賢不好這一口啊!

“我得先回平昌一趟”

“好,我跟你去平昌”

“要不要派人去徐州給你報個平安?”

“不必了,我的護衛當中肯定有人會做這些事情”

“也罷,我在介亭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了,明日即可啓程”

“好,明天我跟你走”

李賢無語,可對糜缳,他真的無法翻臉。

當時,要不是糜缳仗施援手,李賢肯定坐不上遊繳的職位,沒有遊繳做跳闆,李賢要想發展出自己的勢力,沒有三五年的時間是決不可能的。

從真正意義上講,沒有糜缳,就沒了今天的李賢!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李賢恩怨分明,忘恩負義,那是沒心肝的人才作出的事情。

也正是因爲如此,李賢才對糜缳再三忍讓,如若不然,要是換了其他人,他早就大耳刮抽上去,哪裏會啰嗦這麽久。

将各番事情安置妥當之後,翌日一早,李賢帶着兩千名軍卒離開了介亭。

糜缳和他的護衛也在人群之中。

原本李賢還擔心富家子弟出身的糜缳可能受不了行軍之苦,哪曾想,一路行來,對方竟然精神十足。

逃離徐州之後,糜缳好像真的放下了心事,沿途間,他帶着護衛打獵,縱馬,玩是不亦樂乎。

有一天晚上,李賢和衣而睡,正要與周公相會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什麽人?”

“吵什麽?是我,糜缳”

“喔,原來是三公子,我家使君已經睡下了”

“真的睡下了?”

“燈都滅了”

“是嗎?”

“不敢欺瞞”

“我進去看看”

“三公子且慢”

看樣子是衛卒攔下了糜缳,李賢不禁有些頭疼,他無力地說道:“讓三公子進來吧”。

“喏!”

進入營帳之後,糜缳笑道:“李賢,沒想到我會來吧!”

李賢點起油燈,道:“确實沒想到”。

“我是不是擾你清夢了”

“你說呢?”

“哼,那你還要怪我了?”

“沒有,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這還差不多!”

“說吧,又有什麽開心事了?”

“咦,這你都知道?”

李賢無語,這幾日,糜缳每發現一件好玩的事情都會獻寶一般向他顯擺,這半夜三更的,如果糜缳不是興奮的睡不着,那就一定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說說看,我聽着呢”

“喂,不要這麽無精打采的好不好!”

李賢強作笑顔,道:“現在總可以了吧”。

“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麽東西?”李賢還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糜缳解開發髻,往後一撩,道:“你看!”

昏暗的燈光下,墨發如雲,白玉般的面頰上,兩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分外動人。

啊呀呀,這是怎麽了,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呀!孔黎,繡娘都在家中等我,我不能這樣!

李賢心中天人交戰,臉色抽搐不已。

滿心期待的糜缳撅起嘴唇,道:“怎麽你一副活見鬼的模樣?我很醜嗎?”

李賢深籲了口氣,道:“你不醜”。

“那爲何你這副模樣?”

“我家有賢妻”

糜缳低下了頭,道:“我知道”。

“我喜歡女人”

“廢話”,斥責出口,糜缳方才恍然大悟,她笑道:“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好玩,真是好玩的很”。

聲音如黃鹂般悅兒,李賢真想堵住耳朵,他無奈道:“哪裏好玩了,一點也不好玩”。

“你個蠢材,你仔細看清楚了!”

說罷,糜缳擡起下巴,道:“你看看這裏”。

李賢依言望去,那裏光滑一片,沒有任何突出物。

沒有喉結?怎麽可能沒有喉結?

看到李賢依舊沒有反應過來,糜缳不禁惱怒取來:“呆子,我是女人!”

“啊!”李賢險些跌落下床。

糜缳竟然是個女人,她是個女人!

所有的糾結一掃而空,留下的,竟是滿腔的歡喜。

李賢啊,李賢,你的節操呢?你的節操何在!

剛才李賢還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說自己家有賢妻,可現在,聽聞糜缳是個女人,他竟然大喜過望,完全是一副節操全無的樣子。

是了,糜缳,糜芳、糜竺的妹妹,劉備的糜夫人!

糜夫人呀!啧啧!

李賢心中,兩個小惡魔正在天人交戰,一個說,快,快推倒了糜缳,另一個張牙舞爪,道,好啊,好啊……

糜缳很滿意李賢的态度,她志得意滿地笑道:“怎麽樣?我演的還像吧,這麽長時間都沒露餡”。

李賢頗爲尴尬,道:“像,太像了”。

“現在還對我敬而遠之嗎?”

“不,不了”

“我長得可還入得你眼?”

“入得,入得!”

氣氛到這裏,顯得很是詭異起來,李賢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落入戶口的羔羊,而對方還是一隻母老虎!

糜缳忽而羞澀起來:“比起你的妻子,誰更美?”

完蛋了,堪比後世裏妻、母同時落水該先救誰難度的世紀難題出現了。

李賢心中一陣天人交戰,孔黎的美,完全是一種鄰家妹妹的空靈之美,而糜缳的美,卻像一朵帶刺的玫瑰,實在是難分高下。

“都美!”

“哼,算你識相!”

糜缳雖然對李賢的答案不太滿意,卻也沒有生氣。

要是李賢一口咬定,糜缳比孔黎還美,糜缳肯定會覺得李賢在撒謊,不可信賴。

李賢幹笑不已,不敢多言。

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太危險了。

雖說李賢不介意與貌美如花的女子發生一段超乎友誼的感情,可糜缳這朵花,顯然不是那麽容易采的!

且不說糜缳自己,單是她的那兩個哥哥就不是易與之輩。

後世裏,糜氏家族就是通過糜缳與劉備結親,進而拉近了雙方關系。

劉備借助糜氏的财力,一舉解決了無糧無錢的困境,而糜氏在蜀國開國之後也有了從龍之功,雖說糜芳晚節不保,降了東吳,可糜竺卻始終待在蜀國,地位甚至猶在諸葛亮之上!

現在,糜氏就在眼前,是做不動聲色的柳下惠?還是做個沖動的禽獸?

糜缳這時候又開口了,“我兄長想把我嫁給劉備,聽說你見過他?”

說起劉備,李賢語帶不屑,道:“一個雙臂過膝的僞君子罷了,慣會哭泣,演技高超,擅長玩弄人心”。

糜缳呆了片刻,忽而笑道:“啊,我怎麽聞到一股酸味兒,李賢,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吃的哪門子醋!那劉備已經三十六歲了,你若是不嫌老,自然可以去見見他”

糜缳不過十六歲的年紀,聽到劉備比自己大二十歲,當即心裏一陣膩歪,她說道:“我二兄說劉備是大漢皇叔,麾下有兩個義弟,都是萬人敵,還說他絕不是池中之物”。

“劉備這個皇叔是真是假,我不好妄言,不過他麾下的關羽、張飛确實是人中豪傑,這一點,你兄長沒有騙你”

“管他呢,這都是二兄一廂情願罷了,我可不想守着一個比自己大那麽多的老男人!”

李賢心頭暗喜,嘴上卻不發一言。

原本視之爲兄弟的糜三公子突然間成了女人,還是大名鼎鼎的糜夫人糜缳!

李賢心裏大爲驚異。

這時候,就算糜缳有意,李賢也絕對做不了壞事,因爲他實在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但凡正常的男人,遇到糜缳這樣忽男忽女的硬茬,都會有心理障礙的。

他娘的,白日間還是個男人,怎麽到了晚上就成了女人?

虧得李賢把糜缳當兄弟!

“你在想什麽壞主意?”

李賢打了個寒碜,道:“沒有”。

“嗯?你該不會想對我做壞事吧?”

“絕無此意!”

“是嗎?那我走了”

“啊,且慢”

糜缳揚起下巴,道:“你還有什麽事嗎?”

李賢咽了口吐沫,道:“你,你把頭發紮起來,如若不然,門口的衛卒會誤會什麽”。

事到臨頭,李賢反而不敢多說什麽了,他頂着糜缳殺人的眼光,說出這樣一番慫話。

“好,好你個李賢李三郎!”糜缳紮起頭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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