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緊閉,連鄉民都不曾經由此地外出過,即便百姓需要上山砍柴,他們也會刻意繞開北門,從另外的三門而出。
據說,這是縣令莊文三令五申的結果。
接連三日,都是如此。
城内也曾有人勸過莊文,讓他打開城門,給李賢一個台階,緩和一下彼此的關系,卻被莊文言辭拒絕了。
莊文有他自己的依仗,正月時節,天氣依舊冷的夠嗆,野外更是沒有什麽可以食用的東西,莊文不相信沒有任何補給的李賢能夠堅持下去。
隻要糧秣斷絕,到時候由不得李賢不低頭。
莊文猜的沒錯,李賢軍中的糧秣是不多了,之前從都昌城内運出的一百車糧食分發了一路,等到接近夷安的時候,又遇到了甯家堡的鄉民,這等于又多了兩千張吃飯的嘴,
如今,軍中所用糧秣隻夠六千人馬吃上三天的,三天過後,大軍就要斷糧了。
李賢自然不會坐吃山空,他把周東昌打發回家,讓其籌備一些糧秣過來救急。
周東昌欣然應諾,跟着李賢一路北上,他親眼看到了僅有幾百名兵丁的李賢是如何化腐朽爲神奇,連戰連勝的。
這樣下去,隻要李賢自身不出什麽問題,日後飛黃騰達是早晚的事情,周家堡的周博府之所以讓其嫡子跟随李賢曆練,賭的還不是未來嗎?
眼下李賢前景看好,加大一些投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打發走了周東昌,李賢把周倉喚到身邊,嘴裏道:“我有一件差事要交給你”。
周倉表情不變,道:“什麽差事?”
“我要你在今天晚上假扮賊寇,襲擊夷安城”
“什麽?”周倉瞪大了眼睛,以爲自己聽錯了。
李賢好整以暇地笑道:“今天晚上,你率本部人馬攻打夷安南門,記住,多造聲勢,佯攻即可”。
周倉也不是愚笨之人,幾乎是片刻間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李賢這是要給莊文制造壓力。
一旦夷安城周圍出現賊寇的活動迹象,那麽李賢及其兵馬的重要性就顯得格外突出了。
到時候,即便莊文依舊不願低頭,可城内的鄉民們也會迫使他向李賢求援。
隻要莊文開口,那李賢就等于先勝一局。
自古以來,要麽是東風壓西風,要麽就是西風壓住東風。
李賢初來乍到,卻也不想被根深蒂固的地頭蛇莊文壓制住。
莊文想通過糧秣來逼迫李賢就範,李賢又何嘗不想用武力來脅迫莊文?
就目前來說,莊文的計謀隻能算是陽謀,而李賢的計策卻是陰謀了。
好在周倉對信口雌黃的莊文充滿了厭惡,當即毫不猶豫地應諾下來。
但凡是能夠給莊文上眼藥的事情,周倉都樂意去做。
畢竟,骨子裏,周倉也還是個“俠者”。
俠之大者,憂民所慮,周倉前身爲寇,卻也是迫于無奈的選擇,他隻是受夠了貪官污吏的欺淩,所以才揭竿而起。
如果有選擇,周倉也不想背負一個“賊寇”的罵名。
當天夜裏,子時一刻的時候,周倉統領本部一千六百人馬在夷安南門外大造聲勢。
城頭的守軍吓了一跳,他們從睡夢中驚醒,驚惶失措地往城下看去。
這一瞧之下頓時魂飛魄散,城下星星點點的火把宛若白晝一般。
看數量,來犯之敵起碼在兩千開外。
雖說仰仗城牆之堅固,城池并沒有陷落之憂,可這半夜三更的,賊寇突襲上門還是有些太過于驚魂了。
不是說管亥敗了,張饒死了嗎?這又是哪一股賊人?
難道賊寇不知道李賢的兵馬就在北門?
對了,北門!
聽到南門有敵來犯的消息,莊文第一反應便是“這一定是李賢小兒的詭計”。
若不是李賢,賊寇怎麽會故意搞出動靜?悶不吭聲地潛入城中,賺取城門才是正經事。
不過,想歸想,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
莊文穿戴整齊,在衛卒的護衛下急沖沖地來到南門,與此同時,他傳令下去:“速去北門,讓李縣尉派兵救援,就說南門外有賊寇攻城”。
信使應諾而去。
莊文心中得意,老子這一招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你李賢不是派人喬裝成賊寇來攻城嗎?縣城危急,縣尉責無旁貸,再讓你去剿寇,你就無法推脫!
賊寇退了一切還都好說,若是下一次賊寇依舊出現,到時候李賢就難逃一個“剿匪”不利的罪名了。
想到美妙之處,莊文的嘴角甚至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城外,李賢接到信使的消息之後反應迅速,他第一時間點齊兵馬,開赴南門。
行至半途間,南門外的“賊寇”望風而逃。
李賢“緊追不舍”。
夷安守軍松了口氣,隻要賊寇退了就好,他們也不用再去拼命搏殺了。
城頭上,莊文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屑道:“演技太過拙劣了,到底是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子!”
話音未落,西門外忽然喊殺聲大作。
莊文勃然大怒,“李賢小兒實在是太過分了!傳令下去,增援西門,發現暴匪,一律格殺勿論。”
“喏!”
莊文是被李賢氣急了,同樣的計策連續用上兩次的話,實在是有些太過小觑于人了。
李賢爲了彰顯存在感,派人攻打南門,演出一段戲也就罷了,可再使人攻打西門的話,又算什麽事?
難不成堂堂的夷安縣尉真的要改行做劫匪了?
莊文自以爲已經看穿了李賢的伎倆,所以顯得氣定神閑,他可不認爲李賢真敢攻入城中。
不管來了多少人,無非是在虛張聲勢罷了,一旦守軍援兵抵達,外頭的兵馬就會退卻,就好像南門外的“賊兵”一樣。
然而,等莊文來到西門上的時候,他才驚恐地發現,事态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賊寇的攻勢兇猛非常,在援軍抵達之前,竟然有三五個兇悍的賊寇沖上了城頭,在大肆砍殺。
這他娘的哪裏是演戲,如果李賢真敢這麽做,他就是夷安的罪人,以後别想在北海國混下去。
慌亂間,莊文猛然醒悟:“操,這是真的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