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落下的雪花遮蓋了光秃秃的山坡,裝飾了荒蕪的地面,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
畫面如雪,風景如花,然而,埋頭趕路的張饒卻沒有半點賞雪的心情。
下雪,意味着山道難行,出山的時間勢必會因此延遲,最要命的是,山外頭的張容要想往山裏頭運糧食也要耗費更多的時間。
營中的糧秣越來越少了,士氣一落千丈。
那些跟随張饒久些的老卒明白大頭領的厲害,不敢胡言亂語,可新近依附的賊寇就沒有這種顧慮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一種流言開始在軍中彌漫:這一次要不是大頭領意氣用事,大家早就在吃香的喝辣的,哪裏用得着在山中受罪?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來二去的,漸漸傳到了張饒耳中。
勃然大怒的張饒有心宰掉幾個家夥出出惡氣,又怕軍心進一步垮掉,最終隻得漲紅了臉,狠狠地罵了幾句髒話。
鋪天蓋地的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有的地方積雪崩塌,山道堵塞,完全不能行人。
賊軍無奈,隻得一點一點地清理積雪。
等到積雪清理妥當之後,前軍和後軍之間的距離已經拉大到了四裏的路程。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願意停下來等一等身後的人,所有人都想早一點離開這鬼地方。
沒有酒肉沒有吃食,連個女人都沒有,誰想在山裏受罪?
張饒原本想留下來斷後,可随行的幾名頭目卻怎麽也不願意,他們一緻建議大頭領頭前開路。
張饒再怎麽失策,他也是定萊将軍,是這支賊軍的中流砥柱,沒有他,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賊軍立馬就會作鳥獸散,對于這一點,所有人都很是明白。
前頭開路,意味着可以最先接受補充的糧秣,也意味着最安全。
畢竟,誰也不知道身後的李賢會不會追上來。
雖說這冰天雪地的,官軍追上來的可能性少之又少,可沒有人敢忽視這種可能。
之前,無數的慘痛教訓已經告訴賊軍,敢于忽視李賢的,沒有好下場。
最終,相對來說危險系數最大,補充糧秣最困難的殿後差事落到了毛基的頭上。
誰讓毛基夜戰兵敗,丢了大營,壞了大頭領的好事呢?
要是那天夜裏毛基頂住官軍夜襲,多熬一陣子,說不定幾路大軍合圍之下就把李賢幹掉了。
若是幹掉了李賢,哪裏還用得着現在這般提心吊膽?大軍也沒有必要深入蒙山了!
當然,多數人都明白,那天晚上,毛基已經盡力了,不能說他太無能,隻能說官軍太犀利。
同情歸同情,可殿後的差事還是沒有人願意搶過來。
大家熟歸熟,可這種危險的差事還是交給死士營來的妥當。
毛基雖然萬般無奈,可卻也沒有反駁的勇氣,誰讓他打了敗仗呢?
大雪封路,所有人都耷拉着腦袋,死氣沉沉,唯有毛基大喜過望。
下雪,意味着官軍難以追上來。
隻要再熬幾天,大軍出了蒙山,那時候就不怕李賢了!
過去的兩個晝夜,毛基徹夜難免,他總是命人把營盤紮的嚴嚴實實的,壕溝、拒馬更是親自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死士營的賊寇覺得毛基有些小題大做了,可官大一級壓死人,張饒離開之前把死士營全權交給了毛基,全營上下兵馬任由毛基處置。
也就是說,倘若毛基要殺人,直接拔刀砍了就是。
在死亡的威脅下,誰敢多說廢話?
至于輪哨的人馬,毛基也增加了兩倍,全營五百人馬,每次兩百人輪值,剩下的人兩個時辰輪換一次,确保總有兩百人嚴陣以待。
日子就在這麽緊張、忙碌中過去。
眼瞅着距離出口不過兩日的路程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這三天,官軍一直沒有過來滋擾,想必他們早已經知難而退,嗯說不定他們也自顧不暇。
大雪封山,隻有瘋子才會不要命地追過來。
不知不覺間,多數賊軍都放松了警惕,就連毛基都有點松懈。
這一日,張饒的前軍距離出口隻有四十裏,隻要再堅持一日,他們就可以逃離這該死的蒙山。
前軍隻有一千人馬,其後是長長的中軍,以及斷後的死士營。
相對于步步爲營的後軍,逢山開路的前軍,中軍無疑是最惬意的人馬,他們隻需要跟着前軍的腳步便可以安安穩穩地走出雪地,不需要費心費力地掃除雪障,也不需要擔心官軍可能的滋擾。
然而,賊寇中軍的好日子在日上三竿的時候結束了。
大軍正在行進的時候,一塊巨大的山石陡然從山坡滑落。
事發突然,底下的賊軍避無可避,五百斤上下的石頭在重力的作用下越滾越快,它碾過幾十具肉體之後才不緊不慢地停了下來。
“小心,這兒可能化了雪,弟兄們不要大聲說話!”
這是懂行的老賊在提醒同伴,他知道,過大的噪音容易激發雪崩。
雖說在蒙山裏發生雪崩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沒有人願意以身試險,能夠避免的話,誰也不想沒心沒肺地挨上一下。
傷重未死的賊寇有一聲沒一聲地慘呼着,其他完好無損的賊衆确定再沒有山石滑落之後方才小心翼翼地繞過滿地的血肉,繼續前行。
至于将死未死的傷員,沒有人去管他們,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變成冰冷的屍首。
少了幾十個人,可以分到的米粟說不定還可以多一些!
就在賊兵大着膽子,跨過屍首的時候,又一塊巨石從天而降,
“骨碌碌”,石頭帶起了一片血肉,血花四濺,慘呼陣陣。
“不好,敵襲!”
有老辣的賊寇尖叫出聲。
一塊山石可能是偶然,可同一地點滑落兩塊山石這就有些蹊跷了。
敵襲?這荒山野嶺的,誰會在這裏潛伏下來?
不等賊寇們反應過來,更多的山石從天而降,它們徹底堵死了大軍前進的道路。
“快躲開,快躲開!”賊軍驚惶失措。
話音未落,一陣稀疏的箭羽從天而降。
晃晃悠悠的箭矢很沒有準頭,可底下的賊軍完全擠作了一處,成了最好不過的靶子,他們無處躲閃,隻能被動挨射。
誰?是誰在這裏設下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