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心頭一跳,這是要去哪裏?
看得出,四下裏與李賢有同樣想法的鄉民并不在少數,他們面面相觑,又往前行了幾十步之後,方才有人試探的問道:“趙大哥,莫非是記錯了路?這條道兒不是去朱家鹽場的呀?”
與趙亮相好的鄉民冷哼一聲,道:“叫喚個屁,想去舔豬扒皮的腚溝,你盡管去,老子絕不阻攔,可倘若你想讓老婆孩子多吃些精米細面,過上好日子,那就閉嘴!”
趙亮雖然沒有多言,可還是往人群之中掃了一眼。
但凡被看到的鄉民,全都噤聲,做出一副附耳聽命的模樣。
唯有李賢若有所悟,本以爲小小的趙家莊内盡是些凡夫俗子,沒想到,隻是一個趙亮就能使出這種瞞天過海的手段。
無需多說,此行的目的地一定是糜氏商棧了,看來,自打上一次被朱老五折辱之後,趙亮就已經有了決斷,隻是沒想到他竟然隐忍至今。
事發突然,除了趙亮之外,隻有寥寥幾個人知曉。
販賣鹽貨原本就是官府嚴令禁止的,趙家莊的百姓雖然操持舊業多年,可也知道要掩人耳目,所以,在出貨之前,不得盤問日子、地點,這已經成了默認的規矩。
本以爲,這一次又是去朱家鹽場,可沒曾想,趙亮竟領着大家換了路!
一時之間,衆人都有些又驚又喜,反倒是李賢若有所思。
這麽做,可以在最大程度上确保此次交易的隐密性,減少安全隐患。
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鄉民提前洩漏消息,讓朱遊繳做好伏擊的準備。
此番,隻要成功将鹽貨在糜氏商棧發賣了,想來那些見錢眼開的鄉民同伴們得到好處之後應該會自覺地守護這個秘密,那樣的話,趙亮在趙家莊的地位又将攀升一籌。
有這樣一個人物在,李賢并沒有絲毫的危機感,反而隐隐有些興奮。
穿越至今,趙家莊是李賢賴以爲生的家園,而趙亮在某種程度上等同于趙家莊的守護者,在李賢擁有足以自保的實力之前,趙亮的幫襯顯得尤爲重要。
這時節,趙亮的目光也投向了李賢。
四目相對,俱是相視一笑。
借着夜色的掩護,,趙家莊的這夥鄉民提心吊膽的行了六十裏路,終于成功抵達即墨城,找到糜氏商棧之後,他們手裏的鹽貨賣出了一個高價。
之前,一擔鹽貨在朱氏鹽場隻能賣到二百文,而在即墨城糜氏商棧,李賢足足賣到了一擔三百文的價格。
一百文的差價讓趙家莊鄉民喜上眉梢,他們大聲稱贊着趙亮的英明決定,與此同時,又在詛咒朱遊繳的黑心腸。
發洩完畢過後,鄉民們在城中大肆采購貨物,辛苦了兩個多月,手頭上難得寬裕了一會,誰不想好好享受一番?
唯有李賢很是冷靜,他并沒有去食肆購買肉食,而是問清楚鐵匠鋪的所在,徑自尋了過去。
漢朝嚴禁民間私自打造兵器,便是鐵匠鋪都有官方的背景。
到了東漢末年,豪強并起,地方上的鐵匠鋪多數淪落到了豪強手中,成爲他們牟利的工具。
即墨城中隻有一個鐵匠鋪,李賢趕到的時候,一個裸露着上身的精壯漢子正在打造鐵器。
熊熊的爐火燃燒着,通紅的鐵器在錘頭的夯擊下漸漸改變着形狀。
匠人采用的是最傳統的百煉鋼技術,就是把鐵器來回反複鍛造,從而去掉其中的雜質。
來回鍛造一百個回合,是爲百煉,真正可以傳承百世的寶劍利器多數有着百煉利器的名頭。
除“百煉”外,還有“五十煉”、“三十煉”、“七十二煉”、“九煉”之說,當然了,除非最精良的兵器,不然的話遠遠不需要反複鍛造一百次。
李賢站在邊上一直不曾言語。
匠人又鍛造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長籲一口氣,把成型的農具投擲到水中。
“嗤嗤”,白霧騰空而起。
匠人也在這個時候開口了,“看了這麽久,怎麽?也想打造點什麽?”
李賢颌首低語:“我想打造一根鐵棍。”
原本匠人正在漫不經心地擦拭着汗迹,聽到這裏,不由得停下了動作,嘴裏道:“兵器是朝廷禁品,我這裏可不敢打造。”
李賢笑道:“隻是根棍子而已,算不上刀槍禁品。”
匠人目光微微凝起,剛硬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打造的東西價格從來不會便宜。”
李賢把錢袋放到石案上,道:“這麽多,可夠了?”
錢袋裏幾乎是李賢所有的積蓄,足足有三貫銀錢。
三貫錢差不多有十多斤重,放在岸上,顯得很有份量。
然而,匠人并沒有去掂量銀錢,而是好整以暇地問道:“你想打造多長的鐵棍?”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越長越好,不過,以李賢對東漢時期鍛鐵技術的了解,他明白,過長的兵器對鍛造技術的要求極高,絕不是等閑鐵匠可以打造出來的。
于是乎,李賢雙手比劃了六尺左右的長度,嘴裏道:“這麽長足矣。”
匠人微微颌首,道“下個月的這個時候來取貨吧。”
“有勞了”,李賢客氣一番之後便轉身離去。
匠人盯着李賢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即墨城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個人物?”
離開鐵匠鋪,李賢用剩下的錢買了些米粟,然後便在彙合地點與趙家莊的同伴碰了頭。
與李賢不同的是,趙家莊的青壯幾乎采購了滿滿當當兩筐的貨物。
李賢孑然一身,了無牽挂,那些趙家莊的青壯卻有家有口。
難得賺了筆大錢,誰不想好生貼補一下家用?
與臨來時候的心事重重相比,回程的路上多了些歡聲笑語。
一日之後,衆人回返家中,路途上倒是沒有橫生事端。
然而,李賢卻明白,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朱家能夠獨霸介亭鹽場,攬去了方圓幾十裏之内的私鹽生意,這便說明他有足夠的實力。
即便趙家莊鐵桶一般,沒有人走漏消息,可誰也不能夠擔保,手眼通天的朱遊繳會不會從即墨城得到什麽消息。
那時候,等待趙家莊的可能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當天夜裏,多數鄉民都早早地睡下了,唯有李賢依舊在打磨氣力。
不過,當一成不變的訓練計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簡陋的木門外傳來一聲呼喝:“三郎可睡下了?”
聽聲音,倒像是趙亮的。
李賢去掉木棍一端的青磚,右手拎着棍子,快速打開了院門,“是趙亮大哥嗎?”
“哈哈,三郎好靈的耳朵!”
甫一開門,一雙有力的手掌便拍打在了李賢的身上。
避過趙亮的身影,李賢并沒有看到其他人,他不禁有些疑惑了,對方這是想做什麽?
“哥哥屋裏請”
接着明亮的月光,趙亮看到李賢的身上正挂着一層汗珠,他不禁心生明悟,當下顯得更是興奮,“好兄弟,都說你成日打磨氣力,便是夜間都不曾懈怠,哥哥我原本還有些不信,不過現在嘛,卻是信了。”
談話間,二人來到屋内。
一盞昏黃的油燈把賓主二人分隔開來。
趙亮從背上解下一個包裹,放在岸上打開之後,香味撲鼻。
李賢下意識咽了口唾液,好香的肉味兒。
“三郎,來,城内上好的熟雞!”
說罷,趙亮撕開一塊肥碩的大腿,遞交給了李賢。
李賢沒有謙讓,接過來就啃了一口,嘴裏道:“大哥有什麽吩咐,直說便是,三郎我别的沒有,一把子力氣卻還是有的是!”
趙亮也啃着雞腿,酣快地笑道:“瞞不過三郎!沒錯,哥哥我是有些事情要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