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過午飯,師父正在燒水煮茶,門外忽然走進來幾個人。除了我爸,還有我大舅,以及兩個陌生人。我急忙上前打招呼,衆人坐下喝茶。那兩個人原來是大舅同村的,一番介紹後,大舅便講起今天的來意。
大舅家那個村子靠近大汶河,平時有不少人在河裏捕魚釣魚。但是最近這兩天,沒人敢去了。爲啥,因爲最近有魚怪作亂。
旁邊一言不發的秃頂中年人接着說了起來。他本是村長,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釣魚。釣了幾十年魚了,已經對這條河摸得門清了。哪裏可以釣鯉魚,哪裏可以釣鲶魚,哪裏魚大哪裏魚小,知道的清清楚楚。每次去都滿載而歸,從未空手而回過。
前兩天他又去釣魚,幾條大魚上鈎後,天色漸晚。心想這再釣一條就回去。誰知剛抛下鈎,就見河中心突然出現一個大漩渦。緊接着,便見漩渦裏出現一個卡車頭大小的腦袋來。一雙通紅的眼睛跟車燈似的,冷冷的看着他。
村長見狀,魚竿都不要了,吓得抹頭就跑。回去跟人說,都不信!有人揶揄他,說你平時釣的魚子魚孫太多了,河裏的龍王看不過去,來讨伐你了。
但是現在,大家就都信了。
就在昨天,風和日麗的,河堤上有很多人納涼,河裏幾條漁船在捕魚。就在這時,一條水桶粗細的尾巴突然從水裏伸出來,将一艘漁船給攔腰切成兩半。船上的人俱都落水,鮮血染紅了河面。其它漁船見狀,紛紛開回岸邊,再也不敢下水了。
這事非同小可,出了人命,便是大案。警察來了,聽了此事也不敢下水打撈屍體,隻能告誡村民再也不要下水了。大舅想起我師父來,這才帶着村長找到了這裏。
大舅說,汶河裏有魚怪,也是傳了幾十年了。十幾年前就出過一次事,死了五個人,有兩個連屍體都沒找到。後來平安無事了,沒想到前幾天又出來作怪。
師父聽他說完,點了點頭,說道:“濟世救人,是我輩的責任。既然出了這種事,貧僧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你們先回去,明天貧僧自然會去看看。”
大舅等人聽了,松了一口氣,告辭走了。我頗爲好奇的問師父,河裏那魚怪會是什麽呢?師父默然半晌,說道:“或許是條蛇蛟吧。”
山不在高,有仙則明,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大汶河曾經孕育出了古老的大汶口文化,靈氣充沛,有個精怪也不足爲奇。
當天師父讓我早點休息,明天好去看看。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們收拾妥當了,便向大舅家趕去。師父隻拿了一根拐杖,桃木的,磨得油光發亮,顯然是跟随他多年了。我帶了銅木魚,裝在書包裏,抱着北落師門,搭了輛車,向大汶河趕去。
到了大舅家,村長等人都在等候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簇擁着我們師徒倆趕到河堤。河堤高十多米,站在上面,整條大河盡收眼底。湯水茫茫,倒也雄壯。
村長指了指發生事故的地點,我放眼望去,水面平靜,并沒有什麽可疑之處。師父看了半晌,讓大家找條船,然後要求大家都散了。這魚怪白天不會出現了,等晚上再說,我們先在這裏轉轉。
村長按照吩咐,找了條小船系在岸邊。衆人見沒熱鬧可看,紛紛散了。隻留下村長和大舅陪着我們沿着河堤四處查看。
師父來到河邊,對着河看了半天。忽然問道:“村長,這河底是不是有座廟?”
村長一愣,繼而點頭道:“對對對,這河底确實有座廟,就在這塊,靠岸十來米的距離。現在水大,看不到。等到枯水季節,就會露出這座廟的遺迹。”
村長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這河底的廟,我小時候也跟表哥來玩過,隻剩下幾塊石頭,大緻還能看出廟宇的地基。表哥說曾有人在廢墟裏翻出銅錢來,所以帶着我翻了一天石頭,結果螃蟹崽子倒是翻出來不少。
至于這座河底廟叫什麽名字,又爲什麽會建在河底,什麽時候建造的,卻沒人能說的明白。或許是當初建的時候這裏還不是河,後來河水改道,給淹了。
現在幾乎沒人記得這座廟了,反倒是建在河堤上的禹王廟,人人都知道。師父點點頭,便要求去禹王廟看看。
禹王廟不遠,順着河堤向下遊走去,半個小時就到了。很小的一座廟,兩三個普通的院子那麽大,十一棵合抱粗的柏樹聳立千年,仍然茂盛。正殿供奉的是大禹,殿前有兩個石龜馱碑。
我們去的時候禹王廟正在翻修,還未對外開放。村長上前交涉,才讓我們進去。廟裏十分清涼,站在柏樹下,暑氣頓消。師父對正殿裏的擺設不感興趣,而是徑直走向殿後,站在一棵柏樹下,若有所思。
這棵柏樹高大茂密,兩三個人才能合抱過來。頭頂有一枝枯枝孤零零的伸出來,這枯枝的樣子,頗像一顆從樹裏探出來的龍頭。
村長對這典故頗有研究,便跟我們充當講解。說這根樹枝原本是條龍,我們所站的地方原來有一口井。有一年大旱,汶河的水都幹了。這龍口渴,想喝下面井裏的水,卻夠不到。
有一隻小鳥兒見了,便飛到井裏,銜了一口水上來喂龍。如此來來回回,喂了半天,結果被一個人給看到了。這人不知動了什麽心思,将那口井給填了。後來龍喝不到水,渴死了,隻留下這枯枝還在。
師父一邊聽一邊點點頭,說貧僧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今天晚上就能引出那蛇蛟,爲民除害。
我們順着河堤轉了一天,回到大舅家裏,吃過晚飯,便辭别衆人,隻有我們師徒倆向河堤走去。登上小船,師父便将小船劃到河中心,随着水流緩緩而下。
夜晚的水面上倒也涼爽,隻是蚊蟲比較多。師父放下船槳,便開始打坐。北落師門也百無聊賴的趴在船頭閉目養神。我不知道師父的計劃是什麽,見他這麽笃定,隻好學着師父的樣子開始打坐。
因爲我們身處蛇蛟的老巢,十分危險,所以我一直無法入定,腦海裏總是閃過蛇蛟出現的各種可能性。就在這時,感覺北落師門忽然爬到我腿上,喉嚨裏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聽着這單調的聲音,隻覺得這顆浮躁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大汶河的靈氣充沛,在這寂靜的夜晚,有一種讓人沉迷之感。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之間,我隻覺得自己身心一震,一種玄妙的感覺遍布全身。
雖然我并沒有睜開眼,但我仍然能夠可以感覺四周的一切景物。身邊蚊子的飛行軌迹,河水推動木船緩緩前行的動作,甚至一縷一縷水流的方向,這條木船木紋的走向,都在我心裏緩緩成型。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十分玄妙的感覺。有一種鞋帶上的死疙瘩終于解開的暢快感。
這就是師父所說的氣場,我終于感受到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師父正一臉滿意的向我微笑。他沖我點點頭,表示認可。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在這時,北落師門突然站了起來,身上的毛俱都炸起,盯着河心某處地方,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師父也臉色一肅,站起身來。不用想我也知道,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我急忙用剛剛領悟到的氣場去感應,隻覺得在這漆黑的水底下,有一股恐怖而巨大的力量正在向我們靠近。
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未知的、強大的存在。
我一時間有點慌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師父拍了怕我的肩膀,說道:“徒兒莫慌,你隻需看着就行。”
師父說罷,口誦一聲高亢的佛号,阿彌陀佛!随手便将手中的木杖扔進水裏了。霎時間,我的氣場感應到另一股極爲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來自于師父的木杖。原來這毫不起眼的手杖,也是一件極爲厲害的法器。
兩股力量在水底轟然相遇,一聲巨響,水面炸起一道沖天水柱。我看到水柱中似乎有一道黑影沖天而起,黑影身上似乎還有鱗片的反光。其速度之快,如疾風迅電,在空中拐了一個彎,扭頭又向水中紮去。
與此同時,水中突然沖出一隻碩大的三角腦袋,形狀如蛇,大嘴一張,兩顆巨大修長的毒牙如兩柄彎刀一般,閃爍着森冷的光芒。說這蛇妖的腦袋大如卡車頭是有點過分了,卻比小轎車小不了多少,一雙眼睛拳頭大小,閃着兇光。身軀水缸粗細,渾身上下覆滿巴掌大的黑色鱗片,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兩道黑色影子轟然撞到一起,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蛇蛟發出一聲憤怒的吼聲,我看到它嘴裏的毒牙少了一根。它修長的身子一擺,卷起漫天水花。将船上的我們淋了個通透。北落師門讨厭水,不滿的沖着那蛇蛟厲叫。
小船被混亂的水流推出去老遠,暫時遠離了戰鬥的最中央。師父見狀,急忙抄起木槳來向岸邊劃去。回到岸上,水中的戰鬥更加激烈了。
師父手杖所化的那道黑影雖然體型很小,但勝在速度極快,幾個回合之後,蛇蛟便已經遍體鱗傷了。
那蛇蛟本是一條巨蛇,因爲在這大汶河裏盤旋日久,又吸取了禹王廟中的龍氣,才有了化身爲蛟的可能。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有修成正果的可能,怪隻怪它作惡多端,傷害了無辜,才有今天的下場。
蛇蛟修行日久,見無法戰勝那道黑影,突然調轉方向,沖着岸上的我們遊了過來。我勒個大靠!這貨也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