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隋唐兩軍最後的戰役,李建成不能輸,一直以來他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此刻,有了勝利的希望,心中忍不住一喜。他立刻派人通知李神通,要他速速趕來,共破隋軍。
看着信使跨上戰馬,朝着北方飛奔,李建成轉頭看着哀鴻遍野的戰場,心中沒有憐惜之情。這個時候,隻有拼命,才有活命之機。
日頭漸漸西移,楊侑不時看向北方,李建成将會作出何等決斷?很快,楊侑發現,唐軍持續不斷地派兵攻打隋軍左翼,以至于隋軍雖強,左翼也不得不暫時後退,重新組織戰陣,對抗唐軍。
戰場上,到處都是屍體,僥幸未死的,在地上哀鳴,但很快,就被敵人,又或者是袍澤乃至于戰馬踩死。雙方在這一戰,投入了大量的兵力,損失都非常大。
“陛下,唐軍主攻左翼,難道是看出了我軍計劃?”觀看了半響,楊侗問道。
楊侑搖搖頭,道:“李建成帶兵多時,如果是在平時,他必然能看出這是詭計,但此時,對于李建成來說,即使他看出來是詭計,也隻能拼死一搏。”
杜如晦在一旁,說道:“這一戰,雖然損失不小,但若能兵不血刃拿下長安,就是值得的。”
長安城内,僅剩的禁軍在街頭上巡邏,段文操身爲禁軍将領,在李淵病重之際,選擇效忠大唐太子李建成。太子在長安即将缺糧的情況下,選擇主動出擊。雖然勝算很低,但如果再繼續拖延,勝算隻會越來越低。
長安城内,依舊有很多流民,此時正在街上四處遊蕩,段文操看着,心中歎息。太子是憐憫百姓,但最終,流民消耗了大量的糧食,使得太子在最不适合的時候,選擇了出擊,能勝利嗎?段文操的心中沒有底。
在街上巡邏了半響,治安還算好。太子出兵之際,留下了糧食,流民喝米粥,怎麽也能撐七八天。衣衫簍縷的流民,個個面黃肌瘦,但總算吊着一條命。
“回去吧。”段文操歎息一聲,轉身便走。
突然,一人擋在了他的身前。
“什麽人,敢擋将軍的路。”段文操的心腹親兵大聲喝道。
“是我!”來人低聲道,揭開了臉上的黑紗,旋即又放下。雖然隻是一瞬間,卻令段文操大吃一驚。
“走,快回去。”段文操四周看了一眼,帶着親兵和那人匆匆而走。親兵都十分奇怪,将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爲何看見此人,忽然如此驚慌。
段文操的府邸在長安以北,走了足足一炷香,才到了段府。那人看着段府,長長歎息一聲,走上前去,摸着段府的大門。曾經他是這間屋子的主人,雖然換了人,但終究還是段家人。
邁步走進大門,看着還算熟悉的景緻,那人慢慢拉下了黑紗。
段文操身邊的親兵頓時目瞪口呆,道:“小公子,怎麽是你?”
段文操深深呼吸一口氣,道:“段綸,我聽說你已經死了,想不到……”
段綸苦笑着搖搖頭,撸起了袖口,道:“叔父你看。”
“嘶!”段文操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侄兒的手上,全是傷疤。可以想象,他曾經受過多大的苦楚。
“叔父,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大唐已經不成了。實不相瞞,侄兒是奉大隋天子之命前來,勸說叔父的。”段綸緩緩說道。
“你!”段文操本能地,想要拔刀。左右親兵卻是大吃一驚,忙上前勸慰道:“将軍息怒。”
段文操掃視了一眼親兵,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将軍,小公子說得對,大唐已經不成了,這長安城,守得住一天,守不住兩日。難道将軍真的要爲大唐殉葬嗎?”一名親兵壯着膽子說道。
段綸苦笑一聲,道:“叔父,實不相瞞,這長安城内,有不少錦衣衛的密探,即使是宮内,也有很多密探。”說道這裏,段綸頓了一頓,道:“叔父,你可知道,那張瑩瑩和尹春花是什麽人?”
“她們,是什麽人?”段文操聽見這話,心中一動,猜到了一些,但仍然不敢相信。
“她們二人,聽說在宮中争風吃醋。可是叔父,你知道嗎?她們都是大隋天子安排在李淵身邊的探子,****李淵的探子。”段綸說着,還強調了一番。
段文操臉色一變,道:“啊,不好!”說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跨上戰馬,朝着皇宮狂奔而去。
段綸叫了幾聲,見叔父遠走,便追了上去。
段文操一路上心急如焚,果真如段綸所說的話,張瑩瑩與尹春花是楊侑的密探,那麽陛下就危險了。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陛下,也不知道陛下安危?雖說太子派兵保護着,但張瑩瑩和尹春花是陛下最心疼的妃子,出入自由。
沿着大道狂奔,段文操隻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趕到了皇城。
“快開門,我是段文操!”段文操厲聲大喝。
城門依舊緊閉。
段文操又大喊了幾聲,并且下馬,朝着城門奔了過去。
這時,城牆上,一個人影出現,那人手中拿着硬弓,朝着段文操後方就是一箭。箭羽擦過段文操的頭盔而過,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有人要殺我,難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皇城已經被張瑩瑩、尹春花所控制了嗎?”
段文操心中想着,不由擡頭去看,隻見城牆上,一個身材十分健碩之人,站在那裏,如同泰山一般,手中還拿着一把弓箭。毫無疑問,剛才的箭羽便是他射出的。
“段文操,皇城已經落入我的手中,你若是識相,就舉手投降,或許還有活命之機。”那人聲如洪鍾,在城頭說着。
段文操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人,仔細地回憶着,他發現,在印象中,根本沒有對這個人的印象。這個人,究竟是誰?
這時,段綸從身後快步跑來,到了段文操身後,道:“叔父,此人是侯君集。”對于侯君集,段綸的印象太深了。
“什麽,他便是侯君集?”段文操大吃一驚,侯君集在這裏出現,意味着什麽,他非常清楚。可是,侯君集是怎麽闖入皇宮的?這個問題,讓他疑惑不解。
就在這時,他發現,皇宮城頭各處,原本插着大唐軍旗的地方,已經變成了隋軍的赤紅色軍旗。如果是侯君集一個人闖入皇宮,有張瑩瑩和尹春花的接應,或許有可能。但要在皇宮換上隋軍的軍旗,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那麽簡單了。
“段文操,你還不投降嗎?”侯君集厲喝一聲,再度射出一箭。
段綸上前一步,拔刀砍掉來箭,扭頭看了一眼段文操,道:“叔父,快投降吧,再不投降,就來不及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段家一門,被株連九族嗎?”
段文操身子一震,他不怕死,可是他還有妻子,還有兒子。看着他們死,段文操狠不下這個心。
忽然,身後嘈雜的腳步聲傳來,段文操回頭一看,隻見獨孤懷恩、韋承澤等人,帶着至少上百人朝着皇宮趕來。段文操心中一喜,忙迎上去,道:“獨孤兄,韋将軍,皇城已經被侯君集攻破,還望諸君借我百人,反攻皇宮。”
“哼。”獨孤懷恩冷笑了一聲,眯起眼睛大量了一番段文操,又看了看皇宮,城頭上,一眼看去,全是隋軍赤紅色的旗幟,很明顯,隋軍已經拿下了皇宮。此時獨孤懷恩隻恨自己來晚了,沒有立下大功。
“來人呀。”獨孤懷恩喝道。
段文操心中一喜,忙拱拱手,道:“多謝獨孤兄……”
話音剛落,幾名獨孤家家将上前,忽然伸出手,出其不意将段文操給拿了。段文操家将紛紛抽刀,卻已經來不及了。
“獨孤總指揮,求你不要傷害叔父。”段綸忙走上前去,跪倒在地上。
“段綸,你給我起來,不要丢了段家人的臉面!”段文操大聲的喝道。
段綸回頭,道:“叔父,大唐已經完了,還有必要爲李氏父子效命嗎?”
這句話如同巨錘,敲打在段文操的心底,是啊,大唐已經不再是“大”唐,雖說太子領兵在霸上,與隋軍決戰,但隻要稍微有點眼光之人,都能看出來,大唐已經沒有幾天了。
而且,身處在大唐權利中心,或者說靠近大唐權利中心,段文操知道很多内情,比如說,秦王居然暗中下毒,想要鸠殺天子,鸠殺他的父親!這還是一個正常人所爲嗎?再聯想到秦王當初射殺楚王李智雲,段文操的這顆心,就有些冷了。
大唐有關隴世家支持,更有百裏秦川,山河四塞的河東,本該統一天下。可是因爲内部的争權奪利,國勢日下。而敵人卻勵精圖治,先南後北,逐步統一了天下。
段文操不是無知之人,他知道,在巴蜀,在荊襄,在江東,在大隋治下各郡,不敢說政治十分清明,沒有貪污之人,但至少百姓安居樂業,大多富裕。反觀大唐,李淵雖然一直在努力,但無奈強敵在外,隴西時刻威脅關中,令關中百步艱難。
皇宮已經失陷,陛下生死未蔔,而獨孤懷恩、韋承澤居然投靠了大隋,毫無疑問,段文操已經沒有了反攻的能力。
罷了,還是投降了罷,段文操想着,跪在了地上,道:“我,願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