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關中,隻有三四個縣,還在大唐的手上。李建成無比惶恐地将關中的情況一說,老謀深算的李淵哪能不明白如今局面到了何等地步?一時間,心神激蕩,就此昏迷了過去。
“父皇!”李建成急忙上前一步,抱住父親,隻見李淵嘴唇發白,身子微微顫動,整個人十分冰涼。
“快,叫禦醫!”李建成大聲喝道,随後将李淵放在了床上。
徐師谟一臉凝重,趁着李淵昏迷之際,低聲在李建成耳邊道:“太子,陛下病重,此事千萬不可外洩。”
李建成一愣,旋即明白徐師谟的意思。如今逆隋大兵壓境,表面上長安一片和諧,實際上一些世家蠢蠢欲動,想要迎接楊侑入城,若不是擔心當年他們抛棄了大隋,抛棄了楊侑,擔心楊侑報複,恐怕早就打開了城門。
“傳孤命令,令禁衛軍接管各個城門,沒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另,讓羅藝來見孤。”李建成吩咐。羅藝與羅成不同,兩父子自從投靠大唐之後,各自有着效力的對象。
羅藝比較傾向于李建成,而羅成則成爲李世民部下。李建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于羅藝,他一點都不擔心。
很快,羅藝接到命令趕來,見了李建成,抱拳道:“太子。”
“羅愛卿,朕有一個密令,希望你能完成。”李建成說道。
羅藝臉色凝重,正色道:“太子請說。”
“昨夜,有賊人潛入皇城放火,以孤推斷,應是隋人暗中作亂,如今潛伏在城中,十分可惡。孤令你帶兵兩千,務必要擒獲這群奸賊。”李建成吩咐,他知道,昨夜太倉失火的事情,在皇城外就能看清楚,是瞞不過旁人的,倒不如索性說出來。
羅藝有些疑惑,但他還是按照李建成的吩咐,帶兵兩千,并将錢大娘的屍體挂在了鬧市口的城門上,又派人大肆宣傳,說錢大娘暗中投靠逆隋,如今已經伏誅,若還有人意圖不軌,下場便是如此。
鬧市口,獨孤武師打扮成商人模樣,方德也在一旁。方德與錢大娘共事多年,一眼就看出錢大娘的屍身,對此,他隻能微微歎息。
“方德,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現密道?”獨孤武師低聲問道。
“不會。錢大娘雖然這一次魯莽了一些,但必定甯死不屈。而李淵想要發現密道,千難萬難。”方德說道。
兩人再度看了一眼錢大娘的屍體,低聲禱告,旋即離開。此時還不是時候,錢大娘的屍體隻能任由唐人****了。回到城南的住所,三名錦衣衛的戰士正焦急地踱步,這幾人都是關中的錦衣衛,與錢大娘關系匪淺。如今錢大娘消失不見,他們非常擔心。
獨孤武師和方德走進來,一名喚作張鐵牛的錦衣衛站了起來,拱拱手,道:“總指揮,指揮使,錢大娘她……”
兩人相視一眼,方德咳嗽一聲,低聲說了起來,張鐵牛聞言,立刻站起身來,道:“總指揮,錢大娘與卑職共事多年,雖然不是卑職母親,但勝似母親。我決不能讓唐人侮辱錢大娘。”說着,就要向外走去。
餘下兩人相視一眼,也都站起身來,想要朝外走去。
“站住!”方德忽然一拍案幾,喝道。
三人聞言,身形一滞,張鐵牛看了方德一眼,又看着獨孤武師,道:“總指揮。”
獨孤武師慢慢站起身來,道:“錢大娘的犧牲,我也很難過。隻是,唐人故意将錢大娘的身體挂出來,就是爲了引我等出動。如今僞唐已經日薄西山,大隋收複長安在即,我等皆是陛下在長安的眼線,絕不容有失。我,以錦衣衛總指揮的身份,命令你等決不能輕舉妄動!”
“至于錢大娘,我一定禀告陛下,日後厚葬錢大娘,并将錢大娘的名諱,刻在英烈碑上。”獨孤武師緩緩說道,目光卻十分威嚴地掃過衆人。
方德也開口道:“爲了大計,決不能魯莽。”
張鐵牛猛地跪在了地上,哭道:“錢大娘,鐵牛一定爲你報仇!”
羅藝帶兵在街上搜查了幾天,始終沒有找到逆隋錦衣衛的蛛絲馬迹,錢大娘的屍身在街道上挂了幾天,最後反而是李建成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令人将錢大娘草草埋葬了。
這幾日,獨孤家、韋家、張家等關攏大大小小的貴族,不時來找李建成,詢問大唐天子的身體。那場大火,始終太大了,想要隐瞞,絕不可能。李建成爲了應付他們,焦頭爛額。
尤其是獨孤懷恩,一向以大唐功臣自居,又是李氏親戚,逼得李建成毫無辦法,隻得帶他去見李淵。
在李淵的身邊,尚有裴寂、唐儉等心腹,這讓獨孤懷恩微微不悅,别人都可以看見李淵,而自己不成,這李淵不是在防着自己嗎?不過他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躬身施禮:“微臣獨孤懷恩見過陛下,恭祝陛下身體安康。”
此時的李淵經過禦醫的調養,臉上有了紅色,但身體依舊虛弱。屋子裏燃着火盆,宮女、宦官額頭上大汗淋漓,而李淵卻覺得十分冷,身上蓋着厚厚的褥子,依舊覺得十分冷。
尹春花小心翼翼地喂着米粥,李淵吃了半碗,便再也沒有了胃口,正與裴寂、唐儉說着話,見獨孤懷恩進來,李淵微微不悅,還是擺擺手,道:“愛卿免禮。”
“都說陛下遇襲,微臣十分擔心,如今看見陛下,也就放了心。”獨孤懷恩說着。
李淵眯起了眼睛,渾濁的眼睛一絲殺意一晃而過,獨孤懷恩話中有話,而且他吩咐李建成将遇伏的事情一再保密,獨孤懷恩如何知道?雙方寒暄了幾句,獨孤懷恩見目的達到,便告辭而出。
裴寂目送獨孤懷恩離開,低聲道:“陛下。”
“不必多說,朕自有分寸。”李淵低聲說道。
裴寂點頭,陛下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好歹,隻是,陛下的這個身體,讓人擔心啊。
“陛下,太倉起火,絕非偶然,不知段将軍是否查到端倪?”裴寂問道。
李淵搖搖頭,他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段文操查詢原因,但幾天過去了,沒有找到原因。
“陛下,宮中的防備,總要加強。陛下身系大唐安危,還望陛下保重啊。”裴寂說道。
李淵應着,這時覺得有些累了,頭一斜,靠在一旁休息。裴寂見陛下睡着,慢慢站起身來,退了出去。
張瑩瑩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尹春花也在一旁,兩人輕輕歎息了一聲,嬌媚的聲音回蕩着。
“瑩瑩,你真要動手嗎?”尹春花問道。
張瑩瑩咬着紅潤的嘴唇,也有些猶豫,李淵登基之後,大唐沒有皇後,輪寵愛,就數她和尹春花。這份恩情,怎麽還都還不完。可是,人總是現實的,如果大唐蒸蒸日上,爲了榮華富貴,兩人或許會抛棄家中的老父,至于楊侑掌握的其他把柄,兩人知道,以李淵的寵愛,很大可能不會相信這些。
可是如今不同,大唐連戰連敗,國土大大縮水,國破就在旦夕之間。在這個時候,大多數的人不會選擇爲李唐陪葬。張瑩瑩和尹春花就是如此。隻是畢竟和李淵恩愛多年,心中有些不舍罷了。
半響,張瑩瑩道:“春花,你我還年輕,難道你就舍得死嗎?”
尹春花輕輕歎息了一聲,她怎麽舍得死?她正是大好的年華,還沒有享受人世間的樂趣,若要這麽死掉,說不舍是假的。
“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要爲家中的老父想想。”張瑩瑩又道。兩人的老父被楊侑接到了巴蜀,說是照顧,實際上等同于軟禁。兩人都是至孝之人,自然是舍不得的。
在一片沉默中,兩人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睛相視一眼,不約而同下了決定。
是日深夜,萬物俱靜,李淵早早睡着了。張瑩瑩借故支走了宮女,她拿起了枕頭,死死地捂住了李淵的嘴。李淵在睡夢中被驚醒,他奮力掙紮着。性命攸關,李淵的力氣變得很大,張瑩瑩一時控制不住。
尹春花及時趕來,兩人合力死死壓住了李淵,李淵掙紮的氣勢越來越軟,幹枯的手越來越無力,最終無力地垂了下去。張瑩瑩和尹春花隻覺得心跳的厲害,額頭上也冒出了大汗,畢竟同床共枕多年,雖然有着極強的目的,但當有這一天的時候,還是無比緊張。
一代枭雄李淵,就這樣死在了兩個女人的手上,至死,他都不知道,是什麽人下的手。
看着李淵如同死豬一般癱倒在地上,張瑩瑩和尹春花站了起來,迅速将軟榻整理好,尹春花退了出去。片刻之後,一名宮女端着點心匆匆進來。
“陛下,臣妾端來了一盤點心,你嘗一嘗?”張瑩瑩從宮女手中端過點心,柔聲問道。平常這個時間,是李淵吃宵夜的時間,因此也沒有人多疑。
張瑩瑩叫了兩聲,李淵始終沒有應她,張瑩瑩故作焦急,上前一步,抱着李淵,道:“陛下,陛下,你怎麽了,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