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士兵已經不多了,隋兵已經将他們團團圍困,在這種局勢下,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擊退隋軍更是不敢想象。
人群中,有人忽然一聲暴喝:“殺!”
潮水一般的隋軍再度湧來,厮殺依舊在繼續,一個一個的袍澤倒下,屍體堆滿了街道,鮮血沿着溝壑流淌。單雄信再度舉起了手中的馬槊,奮力在人群中厮殺,人頭滾落的同時,單雄信的體力越來越少,手中的馬槊越來越慢。
或許,死亡就會在下一刻來臨。單雄信如此想着,心中已經暗暗做出了決定,留最後一絲力氣,讓自己痛快的死掉,也不受辱。
隋軍又湧來了,又有十幾名士兵戰死,單雄信掃視了一眼身邊,隻有兩人了,而且兩人渾身是血,互相依靠着,仿佛分開了,就再也站不穩了。
“赫赫!”單雄信苦笑了一聲,忽然扔掉了手中的馬槊,拔出了橫刀,将冰冷的刀鋒架在了脖子上。一股寒意傳來,單雄信并不害怕,反而覺得是一種解脫。
“啊!”單雄信一聲大喝,正要引頸自刎,忽然一個聲音響起,道:“單二哥!”
單雄信手臂一抖,定睛看去,原來是羅士信匆匆趕來。厮殺中的隋兵看見羅士信來到,都吃了一驚。麥孟才聽見羅士信的聲音,快步走了過來,道:“羅将軍。”
“麥将軍,此人是我兄弟,還望給個方便,容我勸降于他。”羅士信拱拱手說道。
麥孟才點點頭,道:“羅将軍,你能勸降他,那是最好不過了。”回過頭,吩咐了一聲,帶着隋兵退到一旁。
羅士信跳下戰馬,一步一步靠近單雄信。
單雄信一擺橫刀,喝道:“你給我站住。”
“單二哥,是我啊!”羅士信說着,特意将頭盔摘了,露出臉來。
單雄信苦笑一聲,道:“士信,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用多說了。我若是想要投降,當初早就投降了。”
“單二哥,僞鄭滅亡就在頃刻之間,你又何必爲王世充殉葬?!”羅士信大急。
“士爲知己者死,你不用多說。”單雄信後退一步,背脊緊緊地靠緊了牆壁,手中橫刀毫不猶豫一抹。
“單二哥!”羅士信搶上幾步,扶住了單雄信的身子。隻見咽喉已經被割破,鮮血湧出,單雄信緊緊抓住羅士信的手臂。
“來世,你我,還是,兄弟!”單雄信異常艱難地說出了這幾個字,手掌松開了,頭一斜,就這樣死了。
“單二哥!”羅士信抱着單雄信的屍體大哭。
“報,裴将軍已經奪下含嘉倉!”一名斥候快馬來報。
聽見奏報,楊侑點點頭,笑着道:“含嘉倉已經被拿下,事情就順利了許多。”
杜如晦捋着胡須,道:“各門也傳來消息,均已經攻入了城中。”
楊侑瞅了瞅天色,東邊已經泛白,這一戰,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三個時辰,西風正烈,清晨的露水格外冰冷,縱然他身體很好,也不覺有了寒意。
“攻伐中原,這一戰不知不覺,竟然有了一年。”楊侑不免感慨。
杜如晦攏了攏衣領,道:“陛下,微臣倒有一個想法。”
“杜愛卿有何想法?”楊侑問道。
“陛下,這場大戰固然有一年,但牽扯的不僅僅是中原,關中的李淵,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如今,蘇定方正在雁門,李尚書正屯兵天井關,侯将軍同樣在轵關虎視绛郡。”
“從形勢上來說,對李淵更爲不利。并州與關中的聯系也随時可能被掐斷。微臣以爲,在這種情況下,不能給李淵喘息之機。最好的辦法,便是等到開春,三路夾擊,攻取關中。”
杜如晦說着,天氣寒冷,不免咳嗽了兩聲。
楊侑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雖然明春就開始進攻,會影響春耕。但若能明年一舉收複關中、并州,盡快統一天下,對國家是有好處的。”
“既然如此,朕可令漢中王行本、堯君素出兵散關,屈突通出兵隴西,而朕,親帥禁軍兩萬,攻打潼關。”楊侑緩緩說道。
杜如晦點點頭,道:“中原百姓苦矣,若能盡快結束。積蓄實力,才能應對東、西突厥。”
“東、西突厥都是豺狼,若是讓朕找到機會,一定滅了他們。”楊侑說着,又瞧了一眼天邊,道:“進城罷!”
此時,天色更亮,太陽出來,積雪反射着紅光。在禁軍侍衛開路,楊侑率兵進入了城中,沿着寬闊的街道,朝着皇城奔去。
楊侗在楊侑身後,看着熟悉的景緻,不由歎息了一聲,道:“想不到,孤竟然有機會回到洛陽。”
“越王,你要相信,一個人隻要努力了,必然會有結果。”楊侑淡淡一笑。收複了洛陽,心中的豪情頓生,接下來,整個中原,唯有李唐。而李唐在他手下,屢次戰敗,楊侑的信心滿滿。
楊侗微微一笑,道:“父皇若是知道,九泉之下,也必定欣慰。”
“我大隋江山,縱然不能千秋萬載,也不能毀于我輩之手。”楊侑笑道。
楊侗點點頭,他曾經懦弱,可是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
“陛下,臣有一個請求。”楊侗又道。
“什麽要求?你我兄弟,何必客氣?”楊侑笑了笑。
“陛下,臣知道你志向遠大。如今收複中原在即,若是平定了中原,強敵仍然環顧四周,東、西突厥,契丹、吐蕃各族都虎視眈眈。就算是高句麗、吐谷渾,也随時可能複辟。”楊侗說道。
“大隋是在廢墟上建立,可謂百廢待興,決不能讓異族得逞。臣想駐守西北邊疆,爲陛下分憂。”楊侗說着,擡起頭,看着楊侑。
楊侑同樣看着他,目光十分平靜:“西北邊陲苦寒,你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楊侗說着,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好,朕準了。日後你若是後悔,朕可不許!”楊侑笑着,輕輕一夾馬腹,汗血寶馬向前奔去。
“臣,永不後悔!”楊侗說着,也拍馬向前趕去。
衆人行了五十多步,忽然,楊侑隻覺得眼前一亮,擡起頭看時,前方皇宮,火焰沖天。
“不好,王世充放火!”楊侑叫了一聲,拍馬向前狂奔。
應天門外,裴行俨正在率兵猛攻。守衛在宮城裏的鄭兵都是王世充的心腹,因此異常頑固。這些鄭兵訓練有素,兵甲齊備,戰鬥力非常強悍。裴行俨雖然英勇,但宮城城牆異常堅固,而在宮城外,隋軍的投石器不可能發揮作用,因此一時之間,裴行俨無法拿下應天門。
看見宮城内火起,裴行俨心急如焚。洛陽城是先帝的心血,又是大隋未來的國都,決不能被王世充燒掉,他連連喝令,隋軍士兵隻可進,不可退。若有擅自撤退者,殺無赦。
隋軍在裴行俨的驅使下,奮不顧身地朝着應天門殺去。隻是片刻時間,城牆下已經是屍首遍地。
宮城内,王世充看着越來越大的火勢,不免捋着胡須冷笑。爲了給太子争取逃跑的機會,他故意放火,爲的就是吸引隋軍的注意力。當然了,王世充也是想要玉石俱焚,就算失敗,他也要轟轟烈烈,不讓楊侑舒服。
“哈哈!楊侑小兒,你以爲占領了洛陽,就能讓朕屈服嗎?這天下,雖然朕拿不到,但也要讓你後悔。”王世充哈哈大笑,蒼老的聲音回蕩在空中。
大火越來越烈了,照的王世充的臉頰紅紅的一片,王世充忽然跑上前去,撿起火把,搖搖晃晃地走着。四周,是驚慌的宮女和宦官,洛陽城破,宮城也被圍攻,他們不是絕望的,一心求死的王世充,自然是害怕萬分。
段瑜躲在一處,冷冷地看着王世充被映紅的猙獰臉頰,不由咬緊了嘴唇,終于,他下定了決心,伸手招過幾名小宦官,輕聲細語了一番,幾名宦官忙點頭,表示同意。
幾人朝着王世充走了過去,段瑜到了王世充身邊,道:“陛下!”
王世充一愣,回頭一看是段瑜,哈哈笑道:“段瑜,你來的正好,這皇城,朕要燒了他,讓他與朕一起,長眠在洛陽!”
段瑜擡頭瞄了一眼王世充,見他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當即拱拱手,道:“遵命!”說着,袖子一抖,一根白帛出現了手中,他大喝一聲,撲了上去,同時喝道:“還不動手!”
王世充措不及防,被段瑜撲倒在地,幾名小宦官聞言也撲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将王世充捆綁了起來。
“你們這是要做什麽?”王世充大怒,拼命掙紮。可是已經被捆的結結實實,根本動彈不得。
段瑜松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來,狠狠踢了王世充兩腳,道:“王世充,你已經沒有了盼頭。我要借你人頭一用,向大隋皇帝請功。”
“哈哈,段瑜,你這個叛徒,必定不得好死!”王世充破口大罵。
“你這賊人,死到臨頭,竟然還敢詛咒我!”段瑜朝着王世充的臉狠狠踢了幾腳,王世充頓時鼻血橫流,臉也青了,眼圈黑黑的一片。
“走,帶着他,去迎接大隋天子!”段瑜打了半響,累了,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