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站在城頭,負手而立,望着關外郁郁蔥蔥的森林,心中沉吟着。
楊侑揮師猛攻河内郡,使得他和王世充的壓力大減,肩頭上,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不過,他拒絕了太子的要求,還是讓李世民有些憂心,畢竟太子是大唐儲君,說話分量還是很足的。
李世民希望李元吉能夠挺得更久一些,最好是能挺到秋末,那樣,他便可趁機出兵,攻打疲倦不堪的隋兵。隻不過,李元吉又能撐多久呢?這讓李世民有些懷疑。
在城牆上踱步半響,緩解了一番壓力之後,天色漸漸黑了,李世民負手走下了城牆。剛下城牆,房玄齡匆匆趕來,拱手道:“秦王,齊王派人來了。”
“哦?”李世民心中一緊,問道:“帶來了什麽消息?”
房玄齡搖搖頭,道:“使者說,不見到秦王,絕不拿出書信。”
“哼!”李世民聞言冷哼了一聲,這個齊王,又耍什麽心眼?他擺擺手,道:“走,回去看看!”
一名親兵牽來了戰馬,李世民翻身上了戰馬,縱馬飛奔而去。半柱香後,李世民跳下戰馬,将缰繩遞給了親兵,匆匆朝着大廳走去。
大廳内,一名穿着皮甲的士兵渾身浴血,正在焦急地踱步,看見秦王李世民進來,忙拱拱手,道:“卑下見過秦王!”
李世民眉毛微微一揚,道:“你怎地這副模樣?”
“秦王,隋軍圍攻河内甚急,卑下與袍澤數十人,經過一番奮戰,這才僥幸殺出重圍,而其他兄弟,都已經命喪隋人之手了!”士兵說着,忽然“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秦王,如今齊王爲楊侑小兒所逼,還望秦王及時撥兵,救援齊王,不然,恐怕河内城就會被隋軍攻破了!”
李世民微微皺眉,道:“齊王足有三萬多兵馬,河内城地靠沁水,城池堅固,那楊侑怎能輕易奪下城池?”
士兵聞言,忙從滿是血迹的胸口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李世民,道:“秦王,這是齊王親筆手書,還請秦王一閱。”
李世民點點頭,接過書信,隻見書信已經被汗水打濕,上面還沾着斑斑血迹,想來是此人一路厮殺所緻。李世民目光不經意地看了士兵一眼,隻見此人鎖骨下中了一箭,傷口尚未痊愈,隐隐可見翻出的肌肉,讓人格外心驚。
李世民的心中頓時信了幾分,拆開信來,李元吉的筆迹盡收眼底。李世民匆匆看了一眼,便知道了大緻内容,齊王這是求救來了,隋軍居然拿下了天井關、轵關等地,河内城已經成了甕中之鼈,根本無處可逃。如果沒有援兵的話,唯一的機會,便是看能守多久。
李世民嘴角浮起淺淺的冷笑,齊王能來求他,這讓他十分開心,有一種暢快感。但是李世民沒有喪失理智,他直接将目光看向了書信的尾端,鮮紅的齊王大印蓋在那裏,證明了他的身份。
李世民略作沉吟,畢竟齊王是他的兄弟,而且太子也曾下令援助,直接拒絕,面子上,不好看。李世民想了想,道:“你一路奔波,辛苦了。來人,送壯士歇息,另尋大夫給他看看,抓幾服藥,治療一下傷勢。”
“多謝秦王,這援助齊王之事,還望秦王盡快發兵,不然,恐怕河内城再也無法支撐!”士兵說着,一臉焦急,語氣卻是有些不善。
李世民卻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擺擺手,道:“此事孤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士兵應着,躬身退出。李世民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士兵離去的背影,沖着身後的房玄齡,道:“玄齡,此事你看,怎麽辦?”
“秦王,隋軍固然厲害,但齊王擁兵三萬,都是并州精兵。或許與隋軍野戰并不占優,但若是守城,至少能撐半年!”房玄齡眯起眼睛說着。上次他爲了營救齊王李元吉,可謂受盡了侮辱,一想起李元吉,牙就恨得癢癢的。
李世民臉上沒有任何變化,而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踱步到了案幾邊上,放下了書信,道:“這麽說,你的意見是繼續等下去?”
“當然要等,必須要等!”一絲殘忍的笑意,在房玄齡的臉上浮現。
都是聰明人,話不需要多說,李世民便明白了房玄齡的意思,便點點頭,道:“話雖然是如此,但爲了讓齊王守得更久一些,孤還是有必要寫一封書信。”李世民笑的非常詭異。
說着,李世民鋪開了紙,房玄齡磨墨,李世民舞動毛筆,迅速修書一封。他要告訴李元吉,函谷關這邊,很快就會出兵,攻擊隋軍後方,如此一來,河内城的危機,自然就解除了。河内城,不用擔心!
寫好了書信,李世民叫人找來了使者,将書信交給他,叮囑了一番,使者心中焦急,不顧李世民勸他養傷的叮囑,匆匆出關而去。
河内城,隋軍已經整裝待發,就等着李世民上鈎,兩日後,使者回來,将李世民的書信送到了楊侑的案幾前。
楊侑召見了使者,仔細詢問了一番,便吩咐他下去好好休息。楊侑輕輕敲打着案幾,李世民在書信裏,告訴李元吉,他會很快出兵。
李世民的爽快反而讓楊侑奇怪,因爲這兩人,關系并不好,而且從前些日子李世民的表現來看,并沒有出兵援助的動向,所以,楊侑才覺得李世民出兵的事情,并不可能。
更何況,李元吉被俘之後,楊侑仔細盤問過,知道李元吉曾經寫了書信去長安求救,按照李淵的個性,必然會讓李世民出兵。但實際上一個多月過去了,李世民壓根沒有挪身,一直在函谷關内。
楊侑想了想,旋即就明白了,對着杜如晦道:“李世民這厮,寫信說要支援,無非是堅定李元吉死守的信心罷了。”
對此,大帳内的杜如晦也十分贊同,道:“陛下,既然李世民沒有打算出兵,再呆在河内郡,也于事無補,不如明日拔營趕回洛陽。”
楊侑點頭,道:“正當如此,不過,在進兵之前,朕還有事情要做。”
說着,楊侑站起身來,沖着大帳外道:“來人,帶李元吉來見朕。”
“喏!”一名親兵回答。
片刻之後,在幾名親兵的押送下,李元吉進入了大帳。這幾日來,李元吉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生恐随時被楊侑提去折磨,此時的他,隻希望李世民能中了楊侑的詭計,這樣自己才有活命之機。
可是,幾日過去了,依舊沒有消息。終于,這一日的黃昏,大隋天子召見了他,讓他心中害怕的同時,又充滿了渴望。進入大帳後,看見楊侑,李元吉忙撲倒在地,道:“罪人李元吉見過陛下。”
楊侑默默地注視着他,并不說話。李元吉更加緊張了,大隋天子這是何意?盡管心中咒罵,但表面上卻不敢做出不滿的神色,依舊畢恭畢敬地說道:“罪人李元吉見過陛下。”
“哼!”楊侑沉默半響之後,忽然冷笑了一聲,慢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了李元吉的身邊。楊侑的腳步聲,就像錘子一樣,不斷敲打在李元吉的心中,讓他忐忑萬分。
“李元吉,李世民回信了。”楊侑簡單地說着。
李元吉心中一突,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仿佛懸在半空的巨石。
“李世民拒絕了你的要求。”楊侑再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是他的弟弟,他怎能見死不救?”李元吉一愣之後,大聲的喊着,心中充滿了絕望。
“很可惜,這是事實。你以爲,李世民是一個嗎?當初,他爲了攻克長安,不惜親手射死李智雲,以完成他的大業。李元吉,你認爲,你的重要性超過他嗎?”楊侑淡淡的說着。
字字誅心,楊侑的話讓李元吉黯然神傷,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雖然心中不相信,但李元吉明白,楊侑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李世民連關系尚可的李智雲都能殺,那麽不救援他這個關系不好的弟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陛下,罪人李元吉願意在寫一封信!”李元吉腦海短暫的空白之後,又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充滿了希望的說道。
“不,朕說過,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但如今,這個機會,已經失敗了。”楊侑踱步走回了王座,斯條慢理地說道。
李元吉的眼中充滿了絕望,身子突然顫抖起來,他不想死,不想死啊。
楊侑突然皺了皺眉,看着李元吉濕潤的胯下,冷哼了一聲,惡狠狠地道:“朕,要借汝人頭一用!來人,将李元吉拖下去砍了!”
“喏!”獨孤千山帶着幾名親兵上前,抓起李元吉,拖了出去,很快,一顆睜圓了眼睛的頭顱出現在楊侑的面前。
“用石灰粉敷了,派人快馬送給李淵。朕想,這個大禮,他一定會十分歡喜的。”楊侑很是邪惡的說道。李氏族人的頭顱,他曾經送了好幾顆給李淵,希望這一次,他不會吃驚才好。
“喏!”獨孤千山說道。
楊侑想了想,走到案幾邊上,仔細看了看李世民的書信,很快,他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口氣和李世民沒有什麽分别,寫完之後,楊侑令人刻了一顆李世民的印章,蓋了上去。
随後,楊侑又用廋金體寫了一封書信,讓人連同李元吉的頭顱、假冒的李世民書信,一同送給李淵。
次日,楊侑下令大軍拔營而起,朝着孟津渡前進,大軍迅速渡過了大河,又花費了一日的時間,進駐上清宮,進行下一步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