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在蟒河裏遊了半響,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人人都十分狼狽。身上的水滴不住地滴下,有幾人已經力竭,爬上岸之後,一個個都躺在地上,喘着粗氣。
李元吉也不顧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張大了嘴巴,拼命喘息着。
魏征站在一旁,雖然很累,但卻在堅持着,因爲他知道,一旦坐下,起來就很難。
“殿下,天色已經亮了,還是趁早走吧!不然隋軍追來,就難了。”魏征說道。
李元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他雖然武力不凡,但一路奔波,身上穿着沉重的明光铠,體力消耗甚大。此時反而比魏征更累。
薛萬均聞言,也勸道:“殿下,還是及早撤退,方爲上策!”
李元吉見兩人都是如此說着,雙手撐在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忽然,李元吉的身子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李元吉愕然變色,因爲他知道,這不是他在顫抖,而是地面在顫動。此時地面上顫動,意味着有大量的騎兵趕來。
此地離小平津還有很遠的路,顯然不可能是秦王李世民的兵馬,那麽答案,顯而易見。
薛萬均一指西南方,道:“殿下,那裏有密林,先去暫避吧!”
此時此景,也隻有先逃到密林裏,敵人的戰馬就喪失了優勢。想到此,李元吉撒腿就跑,薛萬均和魏征等人沒有想到李元吉說跑就跑,等到反應過來,李元吉已經跑了七八步了。餘下衆人趕緊邁開雙腿,朝着密林狂奔而去。
蕭懷安騎在站馬上,他得到消息,說李元吉與薛萬均等人跳入了蟒河中,于是便一路尋來。蟒河連綿百裏,蕭懷安尋了一路,始終沒有找到李元吉等人的蹤迹。
難道說,李元吉已經逃走了嗎?蕭懷安心中失落極了。前方不遠,便是蟒河與丹水的交彙處,如果再找不到李元吉,便隻能回營了。
但這時,蕭懷安借着紅光,卻發現數個黑點在地上狂奔,蕭懷安急忙取出了望遠鏡,凝神看着,心中不由大喜,厲聲喝道:“兄弟們,李元吉就在前方,沖啊!”
蕭懷安一向運氣很好,跟随他的斥候都知道,聞言紛紛取出了弓弦,策馬狂奔,很快,一連串的黑點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一幹斥候大喜,大聲呼喊着,沖殺而去。
隋軍的喊殺聲驚得李元吉等人心驚膽戰,想要加快速度,卻根本提不起速度。戰馬很快就追了過來,箭羽先是零零星星射來,很快就變得密集起來。
幾名跑的慢的,立時被射中,有人死,有人受傷,餘下僥幸沒有中箭的,像被烙鐵烙了,瘋狂奔跑,跑了十幾步之後,速度再度緩慢了下來,他們實在是精疲力竭了。
蕭懷安一行人沖了過去,箭羽如蝗,又有幾人受傷,薛萬均中了一箭,恰好是大腿,引發舊傷,再也跑不動了。魏征心一橫,索性躺在了地上,再也不跑了。
李元吉跑了十幾步,見身邊無人,回頭一看,心中冰涼到了極點。隋軍騎兵離他不足五十步,而他離密林尚有百步之遙,根本不可能逃走。李元吉心中驚慌,決不能落在隋軍手上,他想要自殺,卻發現爲了渡河,不僅铠甲脫了,兵刃也落下了。
身邊沒有武器,想要自殺也是不成了,李元吉目光四顧,朝着一顆大樹沖了過去,隻覺得頭嗡嗡響着,暈了過去。
隋軍大營,楊侑正在品着茶水。河内城已經奪下,唐軍死傷至少超過一萬,大局已定。就算李元吉逃走,對于楊侑的策略,損害并不大。當然,能捉住他,便是錦上添花。
杜如晦、李靖坐在下首,一起喝着茶水。
“李愛卿,如今河内郡即将收複,朕打算三日之後,便率兵南下,奪取洛陽。李愛卿,朕有一事托付。”楊侑淡淡的說道。
“陛下之命,微臣自當竭盡全力。”李靖拱手說道。
楊侑微微一笑,道:“裴行俨已經拿下了天井關,朕要你三日之後,率河北之兵兩萬,進駐天井關,威逼壺關。”
李靖一愣,不明白陛下爲何要他如此行事。
楊侑見他不解,低聲說了起來,李靖身子一震,這一次兵伐中原,竟然還有這樣的計劃在内,讓李靖不由吃了一驚。他凝神一想,認爲這個計劃,的确可行。
當即一抱拳,道:“陛下放心,吸引并州唐軍的任務,就交給微臣。如果事情順利,微臣一定設法奪取壺關。”
楊侑抿了一口茶,笑道:“如果能奪取壺關,自然是極好的。李愛卿,若是并州戰役可行,你伺機行事,可先斬後奏。”
這已經給了極大的權利,李靖拱拱手,答應着。
這時,獨孤千山進來,笑道:“陛下,懷安已經傳來消息,生擒李元吉、魏征、薛萬均等人。”
“好,做得好!”楊侑一擊掌,道:“懷安總是能給朕驚喜。”
頓了一頓,楊侑看了李靖一眼,又道:“李愛卿,你看懷安這孩子,資質如何?”
李靖笑道:“陛下,懷安雖然年輕了一些,但當斥候這幾年,學到不少經驗,假以時日,可堪大用。”
“這一次懷安擒獲了李元吉,加官三級,卻不能做斥候了。朕打算曆練曆練他,就讓他随着愛卿,屯兵天井關罷!”李靖是兵法大家,楊侑自然不會浪費。于公,李靖培養的人才越多,對于大隋來說,是好事。于私,也是在告訴李靖,日後他門生遍布天下,這個地位,足夠榮耀了。
李靖點點頭,也明白了楊侑的意思。陛下曾經與他說過,天下定鼎之後,要舉辦武學,這李靖便是老師。
幾人說話間,又商讨了一番進兵的事項,半個時辰過去,蕭懷安帶着十餘名斥候,押送着李元吉等人進來了。
“微臣見過陛下!”蕭懷安施禮,十幾名斥候也都紛紛施禮。
“衆卿平身。”楊侑擺擺手,将目光放在李元吉的身上,道:“李元吉,你擡起頭來,讓朕看一看。”
李元吉心中羞愧,低着頭。獨孤千山上前一步,擡起腿,狠狠踹在李元吉的身上,道:“狗賊,陛下的話,你竟然忤逆!”
李元吉倒在地上,不敢說話。
“千山,稍安勿躁。李元吉說起來,還是朕的親戚。如今又與朕見面,你說,朕是不是該好好款待他一番呢?”楊侑淡淡一笑。
杜如晦捋着胡須,道:“陛下,不妨送李元吉回長安。”
李元吉知道杜如晦是楊侑心腹,聞言擡起頭,爬上幾步,在楊侑面前連連磕頭,道:“隻要陛下放我回去,父皇一定會讓陛下滿意的。”
“讓朕滿意,怎麽讓朕滿意?”楊侑認真地看着他。
“這,父皇有糧食千萬,數不盡的錢帛,隻要陛下放我回去,父皇一定統統都給陛下。”李元吉急忙道。
“哈哈!”楊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個李元吉,也太天真了一些:“李元吉,這天下本來就是大隋天下,你父李淵趁着國亂,不思報國,反而聚衆造反。你說,朕會放過他,會放過你嗎?”
李元吉聞言一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魏征卻在一旁,咬牙切齒,道:“暴君禍害天下,正當人人誅之!”
“哦?”楊侑轉過頭,看着一身道袍的魏征,不由笑了,道:“你就是魏征魏玄成?”
“貧道正是魏征,今日落入你手,是殺是剮,任由處置,我魏玄成絕不皺一下眉頭。”魏征倒是顯得很有骨氣。
楊侑沒有說話,而是冷冷地看着魏征,目光宛如鋒利的刀鋒,讓人不寒而栗。魏征居然很是膽大地擡起頭,與楊侑對視着。楊侑心中冷笑一聲,立刻明白魏征的含義,是要激怒自己,從而一刀殺了他,免得他受苦。
獨孤千山卻是大怒,正要上前,楊侑擺擺手制止了他,然後再度看着魏征,道:“魏玄成,你說朕是暴君。可是你知不知道,朕的治下,無數的百姓,安居樂業?”
“當然了,人食五谷雜糧,總會生病。朕也不敢保證治下沒有一件冤案,沒有百姓餓死凍死。但朕至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朕一直在努力,讓朕的子民過得更好。”楊侑說道。
“哼,你胡亂興兵,征伐四方,好大喜功以至于天下民不聊生、生靈塗炭,敢問陛下,雙手可曾沾滿了血腥?”魏征再問。
“哈哈!”楊侑長身而起,譏諷的笑聲充滿大帳。
“魏征,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迂腐!”楊侑冷笑了一聲,道:“不錯,朕殺的人不止一個兩個,衛玄、元邁乃至于獨孤家,至少五百人,朕一聲令下,全部都斬了。”
“此外,還有巴蜀的蠻族、高句麗人,朕下令斬殺的,何止萬人,甚至上百萬!但是朕,可以毫不掩飾地告訴你,朕對敵人,決不心慈手軟。魏玄成,你告訴朕,若是在長安,朕不動手殺了衛玄,不動手殺了元邁,你可知朕的結局?!”
“若是朕被李淵擒住,你告訴朕,朕能活命嗎?”楊侑靠近了魏征,厲聲問道。
魏征身子一抖,他立刻想起了李淵所擁立的小皇帝楊勤的命運,他不得不承認,楊侑說的十分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