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離的拉近,唐軍開始還擊,零星的箭羽逐漸變得密集。剛才他們的臂力比不過楊侑、裴行俨等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三人射箭。随着三人箭羽射盡,唐軍士兵再度鼓噪起來,朝着楊侑殺奔而去。
箭羽如蝗,朝着楊侑的船隻奔襲而去。此時河風忽然一陣緊過一陣,箭羽被勁風吹動,大多數被勁風吹走,少部分扭扭斜斜朝着楊侑射去。
裴行俨抽出橫刀,左劈右擋,将來箭一一劈落。
“陛下,唐軍勢大,還請陛下後退,讓末将來擋。”羅士信看見唐軍前仆後繼殺來,生恐陛下出事,忙上前擋在楊侑跟前。
楊侑也不多話,後退兩步,在船夫身邊停下,舉目四望,唐軍船隻如同秋後螞蚱奔來,嚣張的聲音清晰可聞。
“前方便是隋帝,兄弟們,抓住他!”
“活捉隋帝,獲一世富貴!”
“兄弟們,上啊!他們弓箭已經射盡,不足爲慮!”
“是啊,他們僅僅數人而已,有什麽值得害怕的?”
唐兵七嘴八舌地大吼着,在數名校尉的激勵下,唐兵士氣如虹,人人喊殺喊殺,要報剛才之仇。在人數占優的情況下,居然被寥寥數人的弓箭壓得擡起不頭來,這讓大唐的勇士們沒有面子。如今有了機會,一行人怎能不興奮得如同吃了合歡散呢?
唐船快速挺進,箭羽不斷朝着楊侑等人射去。裴行俨和羅士信手舞橫刀,不斷劈落破空而來的箭羽。
杜如晦挺身擋在楊侑面前,低聲道:“陛下,形勢不妙啊!”
楊侑臉色不變,隻是點點頭,慢慢取出了最後一支鐵箭。張弓、搭箭,朝着唐軍最爲嚣張的一人射了過去。河風雖然呼嘯,但鐵箭的沉重,不爲河風所動。鐵箭的沖擊力非常強大,這一箭射出,正中一名校尉的額頭。
“嘭!”一聲巨響,鋒利的三角菱形箭頭刺穿了校尉的頭顱,白色的腦漿頓時湧了出來,如同煙花一般四散開來,落在四周唐軍的身上,驚得唐兵肝膽俱裂。一名唐軍恰好張大了嘴巴,一口咽下白色的粘稠的腦漿。等他反應過來,立刻伏在船舷邊上,嘔吐不已。
楊侑的這一箭,雖然隻是射殺了一人,但卻讓唐軍士兵人人驚懼。難道他們還藏有箭羽?立功誰都想,但若是沒了命,縱然有天大的功勞,也沒有什麽用。幾乎所有的唐船都停止了前進,楊侑穩穩地站在船上,忽然搭手做了一個射箭的動作。
“快走!”一名唐兵驚恐地叫了一聲,向後就逃,但他情急之下,竟然忘記他是在船上,頓時跌落大河,奔湧的河水頓時沖走了他,即使他奮力劃動手臂,也無濟于事。更多的唐兵眼睜睜地看着那人落下大河,最後被沖動的背影,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誰也沒有注意到,楊侑的鐵弓上,已經沒有了鐵箭,而剛才的那一箭,也沒有射出。
但肝膽俱裂之下,唐兵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一支軍隊戰敗,很多時候并不是因爲死傷過多,而是因爲心中恐懼,兵無戰心。此時的唐軍就處于這種狀态,楊侑最後的一支箭羽,擊潰了唐軍的信心,他們不敢保證楊侑還有沒有箭羽,與其送死,還不如留下性命。
“逃!”大多數唐軍士兵的心中隻有一個信念,船夫拼命劃動着船槳,朝着河中沙洲奔去。
城牆上,薛萬鈞十分清楚地目睹了這一切,看見唐軍争先恐後撤退,薛萬鈞忍不住一拳打在了女牆上,他心中這個恨啊,這群廢物,若是回來,他一定軍法從事。手背上,鮮血淋漓,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
忽然,一名士兵指着東方,驚訝地道:“薛将軍,你看!”
薛萬鈞聞言扭頭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天水相接處,一艘艘戰艦出現在眼前,戰艦的速度很快,轉眼至少行進了五十多丈,随着距離近了,薛萬鈞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半柱香前,大河。三十多艘戰艦上,赤紅色的旗幟在半空勁舞,一名将軍身着甲胄,目光中帶着興奮地看着前方。
另一名身着甲胄的将軍快步走了過來,伸手一指前方,道:“雷将軍,前方便是河中沙洲。”
被喚作雷将軍的便是水師将領雷士猛,自從随着陛下遠征高句麗之後,他就與劉蘭成在東萊郡修建港口,操練水軍,時光悠悠,轉瞬已經過了大半年。在大半個多月前,他接到陛下的密令,要他率領東萊水師支援中原戰事。
雷士猛和劉蘭成得到消息,立刻整兵西進,戰艦速度很快,僅僅用了六日的時間,就從東萊趕到中原。
劉蘭成在中原呆過一段時日,對這一帶的地理還算了解,于是便爲雷士猛解釋着。
雷士猛颔首,正要說話,突然眯起了眼睛,從懷中掏出了望遠鏡出來,仔細地觀察着前方,忽然,他轉過頭,大聲厲喝,道:“加快速度前進,前方唐軍正在追擊陛下。”
劉蘭成一愣,道:“陛下?”
雷士猛雖然不解,但通過望遠鏡,他清晰地看見了楊侑的臉龐,此外還有杜如晦、裴行俨、羅士信等人。
旗手接到命令,立刻打出了旗語,三十多艘戰艦立刻升起了風帆,一番調整之後,戰艦速度陡然加快,朝着前方行進。隻用了半刻鍾的時間,隋軍戰艦離河中沙洲不足五百步。赤紅色的旗幟讓唐軍大爲驚訝。
薛萬鈞大聲叫着,讓唐軍做出準備,看這支戰艦的來意,似乎要攻打河中沙洲。
唐軍的多是小船,速度并不快,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逃回船塢,就被隋軍高大的戰艦撞翻,至少上百名唐軍士兵落入河中,衣裳被河水打濕,變得十分沉重,更有數人穿着沉重的铠甲,不幸落入水中,縱然是奮力舞動雙手,仍然沉了下去。
楊侑看着赤紅色的軍旗,讓船夫在南岸停下,凝目看着,當雷士猛的臉龐映入楊侑的眸子,他忍不住笑了。雷士猛來的非常及時。
不一刻,一艘最大的戰艦在楊侑身邊停下,繩梯被放了下來,羅士信伸手抓住繩梯,率先攀爬而上,楊侑、杜如晦、裴行俨等人依次爬上了戰艦。
“微臣見過陛下!”雷士猛看見楊侑登上戰艦,忙躬身施禮。
劉蘭成也在一旁,躬身施禮,道:“陛下,微臣來遲,還望贖罪。”
“哈哈!”楊侑朗聲一笑,補充道:“兩位将軍來的正好,一點都不遲。”
雷士猛回頭,看着部下,朗聲道:“兄弟們,大隋天子在此。”
這支東萊水師,多是山東人氏,聽見雷士猛的話,都齊聲大喝,道:“天子萬歲,大隋萬歲!”
楊侑享受着衆人的歡呼,足足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呼喊聲才逐漸衰弱下來,楊侑擡起手,示意衆人安靜。
“大隋的勇士們,收複中原,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如今,擺在朕面前的,便是這道關隘,諸位愛卿,你們有沒有信心,一舉拿下此地?”楊侑朗聲。
“有信心!”士兵們齊聲大喝,震得半空飛鳥尖鳴不已。
楊侑一擺手,道:“雷愛卿、劉愛卿,傳朕之命,立刻攻打河中沙洲!”
雷士猛、劉蘭成兩人轟然應諾,兩人都明白,在大軍缺乏戰艦,無力攻打河中沙洲之際,兩人帶來的東萊水師,是陛下的殺手锏,如今陛下讓兩人負責此事,便是功勞一件。做得好,才能加官進爵。
“傳本将命,各戰艦依令而行,若有不奉将令者,殺無赦!”雷士猛朗聲。
“喏!”旗手立刻将軍令傳遞了下去。
東萊水師将士們精神不由一震,如今陛下就在戰艦上,誰不想表現?若能被陛下看中,前途自然是光明的。因此,人人都打足了精神,各就各位,瞭望手瞪大了眼睛,仔細地觀察着唐軍的行動,随時禀告着。掌舵手則認真地操作,戰艦逐漸靠近了河中沙洲。
其他的士兵則快速地分奔着,将投石器推了出來,石塊堆放在箱子裏,準備随時放入凹槽裏。更多的弓弩手則從背上取下弓箭,檢查着彈性,箭羽是否足夠。
隋軍在忙碌的時候,薛萬鈞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他沒有想到,在這裏竟然會出現如此多的戰艦。中原雖然也有船隻,但南船北馬,造船技術比不得南方。而大河雖然較爲寬闊,卻多是小船,戰艦不過走舸,那裏比得上隋軍高大的五牙戰艦。
從薛萬鈞的視線看過去,隋軍的戰艦幾乎與河中沙洲持平,這就意味着,唐軍并不占據地理上的優勢,随着隋軍戰艦的逼近,薛萬鈞已經能清楚地看見敵人的動作。
“投石器!”薛萬鈞吃了一驚。誰都知道,隋軍投石器威力巨大,本來麽,有了百丈大河,隋軍縱然有投石器,也無法攻打河中沙洲。這也是薛萬鈞膽敢親自駐兵河中沙洲的原因。但此時,看見隋軍将士氣勢高昂地推出投石器,薛萬鈞一顆心變得忐忑起來。
反觀唐軍,士氣變得十分低迷,先是楊侑幾箭擊潰了數百唐軍的信心,緊接着,又是隋軍艨艟乃至于鬥艦趕來支援,形勢立刻出現了逆轉,薛萬鈞喉結發出一聲輕響,心中已經有了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