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讓他最爲擔心的,便是南方的段達。要知道楊侑一向詭計多端,不僅僅是在戰場上,甚至是敵後,他也時常有詭計。正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王世充才會留在洛陽,以免洛陽生變。事實證明,王世充的決定是英明的,有了他坐鎮洛陽,洛陽的糧價雖然有上漲,但不至于太離譜。
隻有穩定了糧價,才能穩定民心軍心,王世充才有更多的精力來對付逆隋的大舉入侵。前幾日,葉縣傳來消息,隋軍已經殺到。段達已經遵從命令,死守葉縣。王世充估摸着,以葉縣的堅固,至少能撐一個月。而一個月後,已經進入十一月中下旬,以河南的天氣,很有可能下雪,一旦下雪,隋軍糧食運輸艱難,天寒地凍也無法攻城,這中原,也就守住了。
王世充仔細看了半響地圖,不覺眼睛有些酸了,他揉了揉眼睛,咳嗽了一聲,天氣已經有些冷了。
宦官段瑜在一旁,急忙端了一杯熱茶上來,對于段瑜來說,他在當年王世充兵變的時候選擇了王世充,這就意味着,他已經是王世充一系的人。随後王世充稱帝,段瑜成爲王世充的心腹宦官,眼前的紅人。所以,王世充的命運決定了段瑜的命運,段瑜對即将而來的大戰非常關心。
“陛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段瑜說道。
王世充站直了身子,眉宇之間帶着濃濃的憂慮,伸手從托盤裏端了茶水,王世充這才覺得口渴了,他一口将茶水喝盡,示意段瑜再來一杯。段瑜将茶水添滿,王世充又喝了一杯,這才解了渴意,不由舒服地出了一口氣。
“陛下,有陳王坐鎮葉縣,縱然是隋人猛如虎,葉縣也定然安然無恙!”段瑜說着,不僅是在寬王世充的心,也是在寬自己的心。
“嗯!”王世充應着,将茶杯放在了托盤上,盡管心中有些擔憂,但段瑜的話還是讓他略略寬心。葉縣曆來是重鎮,城池高大堅固,拖上一兩個月,的确是沒有問題。
段瑜走到一旁,将托盤放下,正要說話,太子王玄應匆匆走了進來,王玄應臉上挂着汗水,一臉焦急。走到王世充身邊,一抱拳,道:“父皇,陳王求見。”
“陳、陳王?”王世充一愣,段達怎麽會在洛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王世充健壯的身子不由抖了一抖,一顆心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旋即想到,莫不是葉縣出了什麽大事?王世充皺了皺眉頭,道:“宣陳王。”
很快,陳王段達在太子王玄應的帶領下,進入了書房。段達一路小跑,到了王世充面前,“噗通”一聲跪下,道:“罪臣段達見過陛下。”
段達的話讓王世充心中一緊,原本心中隻是猜想,此時變得肯定起來。葉縣竟然失守了?王世充嘴唇哆嗦了一下,道:“陳王,葉縣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
“陛下,罪臣督戰不利,葉縣已經失守!”段達說着,磕了幾個響頭。
王世充差一點摔倒在地,幸好段太子王玄應和段瑜及時扶住了他。王世充深深呼吸了兩口氣,心情這才稍微平靜了下來。王世充手臂一震,推開了王玄應和段瑜,他還沒有虛弱到需要人扶的地步。雖然說葉縣已經失守,但事情尚不至于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如今最需要的是,弄清楚葉縣是怎麽失守的,然後采取相應的對策,穩紮穩打。
“陳王,葉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王世充踱步問道。
段達依舊伏在地上,将葉縣的情況說了。隻不過,段達做出了變動,在他口中,已經陣亡的秦義和徐漢成爲了替罪羊。葉縣一戰,段達遵循了大鄭皇帝王世充的旨意,準備固守葉縣。隋軍數次攻城,均被段達擊退。一時之間,隋軍士氣低迷,相反,鄭軍士氣高昂。
在這樣的情況下,鄭軍若是繼續堅守城池,毫無疑問,至少能支撐到冬天下雪。可是,由于連續的勝利,車騎将軍秦義和飛騎将軍徐漢力主出戰,想要擊潰隋軍。與此同時,隋軍放棄了葉縣城南的營寨,朝着颍川進發。
段達估計楊侑是要繞過葉縣,進攻颍川。雖然說颍川的地位非常重要,但段達認爲,就算隋軍奪取了颍川,葉縣隻要掌握在大鄭的手中,隋軍的糧道就會時刻受到威脅。若是隋軍不顧糧道的安危,段達隻要再适當的時刻,截取隋軍的糧草,這一戰的根基,就定了。
段達說到這裏,王世充不由點點頭,非常的贊同。大鄭朝廷的目标就是固守,以老隋師,等到隋軍精疲力盡,便是大鄭反攻之時。從王世充的辦法上來看,根本沒有問題。可是,随後段達的話讓王世充十分憤怒。秦義和徐漢一心想要立功,不顧段達的命令,帶領兵馬出擊,不料卻中了隋軍的埋伏。
随後,隋軍利用鄭軍的铠甲,偷襲葉縣。等到段達得到消息的時候,大勢已去。段達隻得倉促逃出葉縣。段達說完之後,連連在地上磕頭,用力之狠,額頭都見了鮮血。
王世充眯起了眼睛,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段達統兵多年,不至于說這兩人都無法控制啊,怎會讓兩人順利地出城截殺隋軍?而且,隋人假扮兩人帶兵回城,似乎也太順利了。王世充讓段達統兵作戰,便是看中他的經驗,以他的穩重,怎麽犯這種錯誤?王世充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想到了這一點。不過,葉縣失守已經成了定局,想必秦義、徐漢已經戰死,王世充認爲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畢竟段達才是他的心腹,而且此時需要大鄭君臣一心禦敵,王世充也不願意節外生枝了。想到此,王世充上前一步,扶起了段達,道:“陳王,此事朕已經知曉。葉縣的陷落,與陳王無礙,都是秦義和徐漢闖下大禍!”說着,王世充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多謝陛下!”段達拱拱手,一臉的惶恐。他入戲太深,額頭上的血迹不停流淌,下巴上的胡須都被染紅了。
王世充歎息一聲,道:“陳王,你受傷了,還是去包紮一下吧。”
“罪臣告退。”段達說着,慢慢退了出去。
“哼!”王世充見段達的背影消失,不由輕輕哼了一聲,他叫過了太子,低聲吩咐了幾句,王玄應會意,快步走了出去。
王世充皺着眉頭,慢慢踱步到了地圖前,段瑜撥亮了桐油燈,讓王世充看的更清晰。如今葉縣已經失守,王世充唯有固守洛陽八關,方能禦敵于國門之外。可是,隻固守洛陽八關,意味着大鄭的領土會大幅度縮水。若是來年春耕,情況将會十分不利,河南郡一地的糧食根本無法支撐他數萬大軍。
可是到了這個地步,王世充也隻能無奈選擇這個辦法。可恨!王世充又開始慢慢踱步思考,隋軍三面來攻,大鄭岌岌可危,而該死的李淵至今沒有發兵的迹象。可恨,真是可恨啊!
王世充又思考了半響之後,王玄應快步走了進來,在王世充耳邊低聲說了半響。王世充默默點頭,果然如此啊!他吩咐兒子此事不可外傳,就此爛在心裏。王玄應答應着,又退了下去。王世充繼續踱步,想起了一間事情,終于做出了決定。
長安城,皇宮,李淵書房。
掌握着大唐最高權力的幾人正在書房裏商議事情,西北冷的早一些,因此書房裏擺上了火盆,此時正熊熊燃燒着。
“逆隋已經三路進攻洛陽了!”李淵說着,一副憂心的模樣,在數月前,逆隋在不停調兵遣将的消息就已經傳來,但李淵有些擔心楊侑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着是攻打王世充,實際暗中捅大唐一刀。如今,随着探子将消息的傳來,已經證實了逆隋已經與大鄭開戰,李淵的這顆心啊,可謂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王世充占據着洛陽,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大唐的壓力,能替大唐分憂,如今逆隋攻打的不是大唐而是大鄭,這就給了大唐喘息之機。而憂的是,唇亡齒寒,以王世充目前的實力,斷然無法抵抗隋軍的進攻,一旦王世充失利,洛陽淪陷,接下來便是大唐了。以大唐的實力,想要單獨對抗逆隋,壓力太大了。
“父皇不必擔心,逆隋雖然勢大,但王世充在洛陽經營多年,洛陽城池堅固,以兒臣之見,王世充至少能撐到後年。”秦王李世民首先開口,自從擊退了屈突通,解救了姑臧之圍後,李世民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好。
“以王世充的兵力和能力來說,守一兩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大唐太子李建成緩緩開口,他同樣皺着眉頭:“可是,根據唐風傳回來的消息,王世充原本想要引進江南水稻,提高糧食産量,緩解糧食的壓力。可是卻中了楊侑之計,五萬株水稻全部變成了稗子。”
李淵點頭,這件事情,早在兩個月前,他就知道了。
“如今擺在王世充的面前最大的敵人,其實不是逆隋,反而是糧食。兒臣估計,王世充的糧食最多有五十萬石,根本不足以供應洛陽的軍民,更不用說,還有偃師、河陽、宜陽等地的軍民,對糧食的消耗也非常大。”李建成又道。
李世民若有所思,尤其是聽太子說王世充糧食不足,一個主意頓時有了,他拱拱手,道:“父皇,兒臣有一個想法。”
“哦?什麽想法。”李淵來了興趣,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李淵一直以來都很願意傾聽幾個兒子的意見。
李世民略略躊躇之後,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道:“父皇,王世充缺乏糧食,可是大唐并不缺乏糧食啊,兒臣以爲,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支援王世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