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達看了城外半響,忽然問道:“是什麽時候了?”
“陳王,如今是醜時了。”段文哲回答。
“還有一個時辰!”段達浮起了一絲微笑,又問道:“士兵們都準備的怎麽樣了?”
“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時辰到了,回轉伊阙。”段文哲說道。
“嗯!”段達在城牆上負手踱步,半響,他冷笑了一聲,道:“段将軍,我有一事,要你去辦。”
段文哲一愣,拱拱手,道:“陳王有何吩咐?”
“你附耳過來!”段達低聲說了起來。段文哲等他說完,心中便是一愣,旋即,他豎起了大拇指,道:“陳王英明。”
“狡兔三窟,希望這一次能順利回到伊阙!”段達說着,又負手站在城牆上,眼中充滿了一絲擔憂,隋軍有了威力巨大的投石器,日後的戰鬥,會更加激烈。要想守住洛陽,恐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管怎樣,他一定要設法逃出,将此事禀告陛下,早作準備,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犧牲這兩萬士兵的性命。
隋軍大營,燈火通明,楊侑在大帳裏踱步,桐油燈挂在一腳,火焰跳動,将楊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獨孤千山燒了一壺水,拎了起來,爲楊侑泡了一壺熱茶。
“這一戰,朕最主要的打算是奪取葉縣,以作爲北上的進取之資。當然,如果能擒獲段達,也是美事一件。”楊侑半響開口。
杜如晦撥亮了桐油燈,同樣負手走到了沙盤前,道:“段達自以爲詭計成功,想要今夜偷渡澧水,但他想不到,陛下已經備好了魚簍,就等着他一頭鑽進來了。”
楊侑呵呵一笑,道:“王世充雖然有用兵之能,但朕并不擔心,朕隻是在等待罷了。如今僞鄭與僞唐互相勾結,唇亡齒寒,如今朕殺奔洛陽,李淵這隻老狐狸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朕在想,他會怎樣做?”
杜如晦沉吟了片刻,道:“李淵想要救王世充,無非有兩條路。一是從并州南下,走河内郡。二是出兵潼關。微臣以爲,李淵出兵潼關的機會,會比較大。”
“朕也是如此認爲,而且李淵十之八九,會派李世民出征。”楊侑一想起日後這位被稱爲明君的唐太宗李世民,心中不由就笑了。如今大唐的命運與原本的曆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結發妻子更爲稱爲了自己的嫔妃,這個玩笑,開的有些大了。楊侑幾次有生擒李世民的機會,但最終還是讓他逃走,不得不說,這是楊侑的遺憾。
杜如晦一笑,正要說話,這時,裴行俨、丘行恭等隋将走了進來,齊齊抱拳,道:“陛下,臣等已經準備妥當。”
“很好,諸位愛卿,立刻出發。”楊侑吩咐。
“喏!”衆人點頭,匆匆走了出去,不久,隋軍大營打開,諸将按照楊侑的吩咐,依照計劃行事。
裴行俨主攻南門,他帶着五千步卒朝着葉縣南門趕去,在離南門尚有五百多步距離的時候,南門内,忽然騰起了火焰,喊殺聲也隐隐傳了過來。“兒郎們,加快行軍!随我攻下葉縣,擒獲段達!”裴行俨大聲喊道。
“攻下葉縣,擒獲段達!”隋軍士兵齊聲大喝,加快了步伐,朝着葉縣沖殺而去。
葉縣城頭,秦義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南方,城内的火焰以及喊殺聲,是刻意而爲,目的在于吸引隋軍的注意,但實際上,在城頭上,秦義已經準備了數千弓弩手,若是隋軍殺到城下,就讓他們嘗嘗弩箭的滋味。
此時黑燈瞎火,秦義有理由相信,就算隋軍知道吃了虧,一時之間,也無法攻下葉縣。一旦隋軍撤退,秦義就準備步段達後塵,撤出葉縣。
葉縣南門的火焰,段達已經看見,他知道,寅時已到,隋軍也殺到了南門,段達掃視了一眼身邊的徐漢、楊保救等人一眼,喝道:“打開北門,立刻渡過澧水,回轉伊阙,所有人不得喧嘩!”此時,戰馬也被纏住了嘴巴,馬蹄用布匹裹住。
諸将聞言,默默點頭,旋即,北門被打開,楊保救在前,領着士兵魚貫而出,一萬多士兵就像一條長龍,朝着澧水的渡口行去。士兵們沒有舉火把,隻能依靠夜色行進,因此速度有些慢。
段達眯起了眼睛,看着士兵走出北門,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他左右看了一眼,示意一旁的段文哲。段文哲會意,偷偷朝着東門而行,段達默默後退了幾步,帶着數十名親兵趕上了段文哲,朝着東方奔去。段達的想法便是從東方的渡口渡過澧水,然後回到颍川。
此時的楊保救、徐漢等人并不知道,陳王段達已經将他們給賣了,大軍依舊北行。
葉縣南門,裴行俨離城門已經不足百步,他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城頭,葉縣城内除了越來越大的火勢之外,喊殺聲幾乎沒有變化。而城頭一片黑暗,這顯然不尋常,再說了,秦義若是叛變,第一時間乃是占領南門,并将城門打開,可是裴行俨已經狂奔了數百步,這城門依舊緊閉,顯然有詐。
城頭上,秦義冷冷地看着城外,心中帶着得意,看起來隋軍也不怎樣嘛,如此雕蟲小技就将隋軍騙得團團轉。秦義決定将隋軍主将射殺,這樣,就算日後陛下怪罪,他畢竟有斬殺之功,也可将功補過。
秦義已經決定,擊退了這一波隋兵之後,他就從北門撤出葉縣。想到此,秦義默默地舉起了手,示意鄭兵張弓搭箭,随時準備射擊。隋軍此時離城門已經不足五十步,秦義決定讓隋軍靠的再近一些,這樣弩箭的威力更大,殺死的敵人會更多。
城外,狂奔中的裴行俨忽然冷笑了一聲,取了長毛在手,看看距離差不多了,喝道:“準備,抛!”說着,奮力一擲,長矛在夜空下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了城頭。
“啊!”一名鄭兵被一矛刺穿了身子,一聲厲聲尖叫。
秦義尚未反應過來,就見眼前密密麻麻的亮****而來,秦義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還是本能地朝着城牆角落竄了過去。剛剛在破爛不堪的女牆邊上停下,就聽見袍澤們的慘叫聲響起。隋軍的長毛十分鋒利,雖然是仰攻,但威力不減,不少鄭兵被長毛刺穿了胸口,當即喪命。僥幸不死的,手臂或是大腿被刺穿,不得不扔掉了手中弓箭,捂着傷口連聲哀叫。
“直娘賊!”秦義反應極快,立刻就知道上當了。他站起身來,看着城外,道:“兄弟們,射箭!”
隋軍雖然占了先手,但鄭軍畢竟還有城牆作爲依仗。而且隋軍的長矛最多能抛射兩次,之後長矛用盡,對城頭的威脅大減,便是鄭軍反擊的時候了。可是,秦義話音剛落,就見前排的隋軍迅速取下了弓箭,對着城頭就是議論抛射。
“奪奪奪!”密集的箭羽甚至擊中了城樓,牢牢地釘在了木頭上。鄭軍被壓制的無法還手,秦義大怒,直娘賊,隋軍一來就主動發起了進攻,顯然沒有中計啊。該死的陳王,還自以爲是,以爲楊侑已經中計。
秦義覺得十分後悔,早知道他就不斷後了,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北方,想必這個時候,段達、段文哲等人應該已經逃出了北門,正在渡河。一想到這裏,秦義心中的戰意就減了數分,憑什麽老子在這拼死拼活,你們卻溜之大吉?
秦義不是笨蛋,略略思考之後,決定逃走。他要趁着隋軍攻占城頭的空隙,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想到此,秦義大聲喝道:“兄弟們,還擊,不能讓敵人登上城頭!”
秦義裝着一副要與隋軍拼死作戰的樣子,但實際上,他一步一步向後移動,準備溜下城頭。隋軍前陣的弓弩手抛射了幾輪箭羽之後,後方的士兵已經沖了上來,到了已經被填平的護城河邊上,他們紛紛扔下了背上的麻袋。前排扔下之後,立刻跑到一邊,讓後排的杠着麻袋的袍澤繼續添加麻袋。
很快,麻袋就與城頭齊平,裴行俨一聲厲喝,三步并作兩步,跳上了城頭,此時隋軍的弓弩手停止了射擊,鄭兵逐漸緩過氣來,看見隋軍沖了上來,與隋軍戰在一起,城頭一片混亂。
裴行俨随手劈翻了兩名鄭兵,正要尋找鄭軍主将,這時,城牆下傳來了聲音:“駕!”
“有人要逃走!”裴行俨反應過來,他快步走到了城頭邊上,借着城内的火勢看去,隻見數匹戰馬作勢欲跑。裴行俨目光何等銳利,立刻看清楚那群騎兵之中,有人的铠甲與常人不同,顯然是一名高級将領。
“想逃,沒那麽容易!”裴行俨冷笑了一聲,他沿着城牆快步跑去,與此同時,那數匹戰馬也沿着城牆開始奔跑,裴行俨緊緊地盯着那匹戰馬,忽然,靠近城牆邊上,奮力一躍,朝着秦義撲了過去。
秦義根本沒有想到隋軍來的如此之快,更沒有想到已經有人盯上了他,等到發現耳邊風聲乍起的時候,不由驚訝回頭,隻見一個黑影朝着自己撲了過來。秦義急忙伸出手,想要拔出橫刀,但來人根本不給他機會,隻聽“噗”的一聲響,秦義的人頭落地,鮮血噴出,随着奔跑的戰馬灑落一地,直到身軀滾落戰馬,發出沉重的響聲。無主的戰馬回頭,似乎不解主人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