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縣城内,段達在屋裏負手踱步,顯得憂心忡忡,隋軍投石器意外的厲害,讓他有些手足無措。段達知道,絕不能讓隋軍繼續如此投擲,不然城牆早晚垮掉。如今,葉縣城頭的女牆已經被砸平,按照這種趨勢來看,葉縣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段達召集諸将,與段文哲、秦義等人商量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破解的辦法。隋軍的投石器威力太大,最好的辦法便是摧毀它,可是前幾日被隋軍暗算,段達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加上王世充臨行前的叮囑,段達不敢出擊,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隋軍連續不斷地轟擊城頭。
可是,總不能讓隋軍如此堂而皇之的轟擊城池啊,葉縣的城池雖然高大,可是隻是短短數日,女牆就被轟平了,再給隋軍一些日子,那還了得?這葉縣的城牆啊,早晚被轟平,一旦無險可守,這數萬的軍隊,就難了。鄭軍步卒居多,騎兵比較少,而且軍隊數量比隋軍也要少很多,野戰根本不是隋軍的對手。
段達陰沉着臉,想不出有什麽好辦法。諸将也都皺眉苦思,想不到什麽好辦法來對付隋軍的投石器。
“陳王,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不然,這葉縣城池不保啊!”段文哲若有深意地說道。
秦義眯着眼睛,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陳王,葉縣已經不可守,還是早些撤退,固守伊阙,才是正道啊!”
衆人的勸說讓段達有些心動,畢竟他是來禦敵,而不是送死的。葉縣雖然重要,但洛陽尚有八關,隻要守好了這八關,大鄭也不是沒有機會。擺在段達面前的,是如何保存這兩萬多的鄭兵,要知道大鄭的兵源與逆隋相比,差的太多,每一個士兵對于大鄭來說,都是極大的财富。既然葉縣不可守,還不如帶走這兩萬生力軍。
段達眯起眼睛,想了半響,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決定撤退,可是,葉縣北靠澧水,要想撤回伊阙,就要先渡河。而渡河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成的,如果被隋軍知道,必定出兵來襲,屆時,鄭兵半渡被擊,損失必然不小。
段達必須要将這兩萬多的士兵順利帶回伊阙,至于糧食,橫豎是帶不走了,段達決定将多餘的糧食燒掉,絕不能留給敵人。可是,該怎麽辦呢?段達繼續陷入了苦思。
隋軍大營,楊侑聽着丘行恭的報告,臉上露出了笑意。葉縣城頭已經破爛不堪,隻要再有一點時間,葉縣城池必然會被砸爛,屆時,隋軍就可順利殺入葉縣,如今大隋将士人人喊打喊殺,士氣高昂,鄭軍必定不是對手。
楊侑瞧了一眼杜如晦,道:“如今擺在段達面前的,隻有兩個辦法,一是繼續死守,二是立刻逃走。”
“可是,死守并沒有意義,段達根本無法摧毀投石器,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投石器将城牆摧毀。一旦沒有了城牆作爲屏障,士氣低迷的鄭軍必然無法抵擋。”杜如晦笑了笑,略略沉吟,又道:“逃走,是最大的可能。不過,由于有澧水的存在,鄭軍想要過河,并沒有那麽容易。”而且,随着冬季的來臨,河谷幹涸,渡河更加不易。
丘行恭笑道:“陛下,不管段達如何,微臣一定将他擒獲,獻給陛下。”
“段達可是老狐狸!”楊侑笑了笑。
這時,裴行俨匆匆走了進來,道:“陛下,有鄭兵投降。”
“投降?”楊侑一愣,與杜如晦掃視了一眼,兩人眼神交流,均是閃過一絲笑意。
“宣!”楊侑吩咐。
裴行俨應着一聲,匆匆退了出去,丘行恭道:“陛下,這降兵似乎有些不妥啊!”
杜如晦揭開了茶蓋,悠悠喝了一口,沉默不語,楊侑擺擺手,道:“不急。”
片刻之後,裴行俨帶着一名降兵進來了。降兵一進大帳,就立刻撲到在地上,頭顱低下,“砰砰砰”,使勁磕了幾個響頭,道:“罪人見過大隋天子,大隋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着,雙臂在地上撲騰了幾下。
“有意思!”楊侑心中一笑,朗聲道:“你是從葉城逃出來的?”
“是的!”降兵身子一抖,顯得十分害怕。
“哦?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楊侑淡淡的問道。
降兵低聲道:“不瞞陛下,如今葉縣城中,惶恐不安。段達一心想要固守葉縣,爲王世充賣命!”降兵說着,一臉的憤慨。
楊侑眯起了眼睛,道:“這麽說來,段達已經鐵了心,想要在葉城縣殉葬了。”
降兵連連點頭,道:“陛下,段達這厮一心想要爲王世充死守葉縣,不顧部下士兵的死活。秦将軍頂撞了幾句,竟然被段達打了五十大闆,差一點命喪當場。”
“要緊的來了!”楊侑心中沉吟,瞟了一眼杜如晦,見他也是同樣表情,兩人不由會心一笑,心想段達這厮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一些,不過,既然段達想要演一出戲,楊侑到想要看段達要做什麽。
“這麽說,你是秦将軍部下?”楊侑笑道。
降兵如同小雞吃米一般點頭,臉上帶着恭維的笑意,道:“陛下英明,果然一猜即中。秦将軍無故被打,心中不忿,因此打算棄暗投明,還望陛下收留。”
楊侑“嗯”了一聲,有些不滿地道:“既然秦将軍想要棄暗投明,爲何不親自趕來見朕?”
“陛下,秦将軍被打了五十大闆,屁股開花,行動不便。因此,派卑職前來求見陛下。”降兵一邊說着,一邊偷偷去看楊侑的表情,他的自稱也在不知不覺中,由“罪人”變成了“卑職”,隻是這稱呼不倫不類。
“既然秦将軍一心棄暗投明,朕就允許了!”楊侑頓時大喜,一張臉笑開了花。
“多謝陛下!卑職出城之前,秦将軍曾言,願意帶着家将,将段達擒獲,獻給陛下。”降兵又道。
“計将安出?”楊侑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段達是僞鄭的陳王,幾乎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段達是王世充的最爲得力的助手之一,如果将他擒獲,對王世充必然是重大的打擊。
“陛下,秦将軍決定在今夜寅時打開南門,迎接陛下入城!隻要王師殺進了葉縣,段達可以說就束手就擒了。”降兵說道。
楊侑猛地站了起來,道:“如此甚好!你可速速趕回葉縣,告訴秦将軍,朕今夜寅時,将全部兵馬齊聚南門,一舉拿下葉縣!”
“陛下英明,卑職這就立刻趕回城中,禀告此事!”降兵再度趴在地上,玩命地磕頭。
楊侑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時辰已經不早,汝快走,一路小心,以免被段達心腹發現。”
“陛下放心,今日守衛南門的,是秦将軍的拜把子兄弟,絕不可能有誤!”降兵說着,再度拱拱手,慢慢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大帳裏,杜如晦眯起了眼睛,道:“這段達,倒是有些意思。”
楊侑哈哈一笑,道:“裴愛卿,宣諸将大帳議事!”
葉縣城中,段達正在焦急地踱步,他派心腹出城,實際是詐降。他的目的,是想要将隋軍兵力吸引道南門,這樣,他就可以趁着隋軍的注意力在南門的時候,從北門偷偷潛出,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葉縣。等到楊侑知道上當的時候,恐怕他已經渡過了澧水。那時候,他就會将所有的船隻統統燒毀,隋軍就算有戰馬,也無法渡過澧水,鄭軍便可以從容撤退。
這是段達的打算,可是,使者能順利說服楊侑,成功欺騙他嗎?段達的心中沒有底,畢竟他知道楊侑是一個狡猾多端之人,或許這點小把戲,無法瞞過他。就在他焦急想着的時候,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段達焦急地擡頭一看,原來是族人段撚。
如果楊侑在此時看見段撚的臉,一定會驚訝萬分,因爲此人分明在半個時辰前,在隋軍大營裏出現。段撚走到了段達跟前,匆匆抱拳,喘着粗氣,道:“陳王!”
“快,說說情況怎樣?楊侑小兒是否上當?!”段達顯得十分焦急,忍不住擡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誰都看得出來,他承受着極大的壓力。
段撚臉上也全是汗珠,他一路疾奔,氣喘籲籲,根本沒有時間休息。段達詢問,他有心回答,卻喘不過氣來,略略停了半響,段撚深深呼吸了兩口氣,道:“陳王,楊侑已經接受秦義的投降,還聲稱今日将軍隊全部齊聚南門,以配合秦義将軍的行動。”
段達張開嘴,松了一口氣,他想了想,又仔細盤問着,生恐漏掉了一丁點兒的細節。段撚被他問的同一個問題都回答了幾遍,挖空了腦袋想不出任何的細節,這才被段達放過。
“哈哈!”段達在屋裏哈哈大笑着,心中開心到了極點。剛才他仔細詢問了半響,已經可以确定,一向英明的楊侑,這一次必然是上當了。段達計劃的成功,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呢?段達的放肆的笑聲在房間裏回蕩着,心中得意萬分。
足足笑了有半刻鍾的時間,段達這才停止了笑聲,他揮揮手,道:“段撚,立刻召集諸将,收拾行李,擦亮武器,今夜寅時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