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點點頭,道:“陛下請說。”
“王世充一心南下,單雄信退兵汲郡,朕想,短期内,王世充這一路,必然不會北上,隻需高開道就能牽制敵人。”楊侑緩緩說着,用手指将代表王世充的旗幟拔掉。
“李密這邊,雖然形勢艱難,但由于大水,同時還有那兩封書信,而且他還要面對李靖的大軍,李密自顧不暇,也不能北上,朕便可放心北上。”楊侑已經有了主意。
杜如晦一愣,道:“陛下,就要北上了嗎?”
“嗯!”楊侑一臉陰沉,顯然,北上,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突厥人雖然沒有消息,但他們都是騎兵,要想南下,速度很快,朕若是等到消息傳來,再北上,恐怕已經晚了。”楊侑搖搖頭,道:“突利小可汗曾經來過中原,對中原還算了解。而且,天下大亂,不少隋人逃亡突厥,使得突厥冶金技術進一步提高,也會打造攻城器械。”
“一個逐漸漢化的突厥是可怕的,遠遠比會農耕的高句麗更爲可怕。”楊侑做出了判斷,理由非常簡單,因爲突厥人多,而高句麗人少。一旦突厥學會中原人的冶金技術和智謀,比起高句麗更加可怕,就如曆史上席卷西方,打到歐洲多瑙河的蒙古。
“突厥人雖然可怕,但朕決定要在這一戰打怕突厥,讓突利小可汗知道,大隋就算已經分裂,國内還有反賊,大隋的榮耀和威嚴是不容侵犯的。隻有将突利打怕,颉利可汗心生懼意,大隋才能從容平定國内戰事。等到朕恢複了元氣,再一舉滅掉突厥。”楊侑又說。
杜如晦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站起身來,道:“陛下原來是想要讓突厥老實一些,不過,微臣以爲,即使打怕了突利小可汗,恐怕他會勸說颉利可汗南下。”
“嗯,這有可能。”楊侑說道,颉利可汗是突利小可汗的叔叔。實際上兩人并不對付,曆史上的颉利可汗一直對突利小可汗有提防之心,畢竟,突利小可汗是兄長始畢可汗之子,若不是始畢可汗死的時候,突利小可汗年紀尚小,他才是真正的可汗。
如果突利小可汗在幽州大敗,反而對颉利可汗有好處。楊侑沉吟着,既要讓突利小可汗不敢再進攻大隋,更要讓他保持着足夠的實力,在某種程度上牽制颉利可汗。如此,颉利可汗将來即使南侵,也不敢傾巢而出。
楊侑想着的時候,杜如晦突然低聲道:“陛下,是否考慮過義成公主?”
“義成公主?”楊侑一愣,義成公主按照輩分,是楊侑祖母輩。她先是嫁給了啓民可汗,啓民死了之後,按照突厥風俗,先後嫁給了始畢可汗、處羅可汗,然後便是如今的颉利可汗。義成公主在突厥多年,有自己的勢力。處羅可汗、颉利可汗能夠當上可汗,義成公主出力不小。當年始畢可汗突然圍攻雁門關,讓楊廣進退兩難,後來突厥退兵,有義成公主功勞。
楊侑想着的時候,杜如晦再度道:“陛下,突利小可汗控弦十餘萬,一戰不可能将其剿滅,不如利用義成公主,令其退兵。”
楊侑“嗯”了一聲,這倒是個好辦法,在擊敗突利小可汗的同時,利用義成公主的聲望,讓突利小可汗退兵,這樣,河北暫時在一年之内,都是安全的。而這一年内,楊侑已經打通了河北與江淮的連接,極大削弱李密的勢力,甚至,已經滅掉了李密。如果是那樣,大隋南北就可以互通有無,以南方的錢糧,養北方之兵。
楊侑想到此,不由笑道:“克明,多虧你提醒朕。”楊侑立刻走到案幾前,提筆寫了一封書信,然後讓獨孤雲山趕往突厥大帳。兩件事情辦妥,楊侑下令三軍收拾東西,從武陽郡西進,沿着魏郡、武安郡北上。
濟北郡。
李密接到楊侑退兵的消息,立刻蹦了起來,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李密怎麽也想不通,楊侑明明已經奪下了北海郡,對瓦崗的包夾之勢已經形成,爲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撤兵?李密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楊侑有什麽陰謀?
他已經吃了一次虧,就像驚弓之鳥,深恐楊侑又有什麽詭計。在優勢下撤退,顯然不符合常理。李密不放心,再度派人去武陽郡刺探消息,不久,探子回報,說楊侑的确已經撤退,不過,武陽郡尚有一萬兵馬,駐紮在聊城,統兵将領是沈光。
李密自然知道沈光是何許人,他自問以沈光的才能是擋不住他李密的,不過,李密也明白,這個時候,絕非北上的良機,因爲收複北海郡,顯然比北上更爲迫切。可是,李密此時又不敢去北海郡,因爲他害怕楊侑是欲擒故縱。等到自己撤兵又或者是兵進北海,楊侑再突然率兵殺到,那麽李密的形勢更加艱難。
李密決定再等,三日後,他得到了楊侑率兵襄國郡的消息,李密瞟了一眼地圖,立刻知道自己上當了,很明顯,楊侑這是要趕去恒山郡,抵禦唐兵。而此刻,他李密即使知道了楊侑的企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楊侑北上。
李密迅速召見了魏征,商讨下一步的行動,魏征認爲,隋軍北上,必然是沖着李世民而去,這就等于給了瓦崗喘息之機,瓦崗要趁着這個機會,奪回北海郡,一舉蕩平徐元朗。至于李靖,魏征認爲,有徐世績,應該無礙。
這個建議讓李密大加贊賞,他對這個計劃十分滿意,他就要敲定這個計劃的時候,門外,劉德威的聲音響起。
劉德威也是隋朝降臣,他曾經在江淮一帶平定叛軍,後來跟着裴仁基一起,迫于形勢,投靠了瓦崗。李密是一個對新人很重視,對舊人不在乎的人,所以他對劉德威非常不錯。當初邙山大戰的時候,劉德威遠在東郡濮陽,因此沒有參與那場大戰,也就沒有和秦叔寶、羅士信等人一樣,投靠王世充。在李密最爲窘迫的時候,劉德威不離不棄,這讓李密對他更加看重。聽見心腹大将的聲音,李密開口示意讓他進來。
劉德威進來施禮,“魏公。”看見魏征的時候,微微一愣,心中暗想,原來兩人在商量大事,心中頗爲躊躇。
“德威,有何大事?”李密說道。
劉德威瞟了一眼魏征,道:“魏公,剛才得到消息,就在前日,徐世績和王薄同時接到一封書信。”
“一封書信?”李密不由就是一愣,什麽書信?他壓根沒有給這兩人寫過書信呀,難道說,是魏征寫的?想到此,他将目光放在了魏征的身上。魏征搖搖頭,表示不是他寫的,又或者表示他根本不知道。
劉德威低聲道:“魏公,根據情報,是隋帝楊侑寫給他們的。”
魏征吃驚地道:“兩封書信,都是楊侑寫的?”
“如果消息沒有錯,應該都是他寫的。”劉德威說道。
李密猛地站了起來,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王薄和徐世績居然與楊侑有所勾結?!李密的心中頓時緊張了起來,無論是王薄還是徐世績,對于瓦崗都十分重要。王薄若是降了,齊郡就落入隋軍之手,從齊郡便可出兵濟北郡,或者是南下魯郡,對李密影響巨大。
而徐世績那邊,影響更大。徐世績率兵三萬,鎮守魯郡任城,是防備李靖的重要棋子,如果他叛變,除了隋軍得到魯郡之外,對瓦崗軍的士氣打擊是巨大的。徐世績是跟着翟讓草創瓦崗的元老,在瓦崗軍中,有着極高的威望,如果他叛變,李密不敢保證部下也學徐世績,紛紛造反。
想到此事的嚴重性,李密的額頭頓時冒出了大汗,他一直因爲徐世績是翟讓系的關系,對他十分防備,所以才會讓他去鎮守黎陽倉。雖說後來徐世績幫他做了不少事情,但李密對他的防備之心,仍然沒有放松,在他身邊安排了探子,所以,徐世績剛接到楊侑書信,劉德威就得到了消息,趕來禀告。
“玄真,何以教我?”李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魏征捋着胡須,半響不語,他也沒有料到楊侑如此狡猾,給徐世績和王薄各寫了一封書信。這封書信的内容魏征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内容也能大緻猜出,無非就是給一定的好處,招降兩人。
魏征此時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楊侑在此時撤退,擺明了是給魏公時間處理此事,如果從這個邏輯上來看,楊侑是在使詐。雖然看出來楊侑是在使詐,但這話,魏征卻不敢說,萬一徐世績或者是王薄面對楊侑的招降,動了心呢?如果他們動了心,魏征卻說這是楊侑的詭計,不礙事,那麽他魏征就是最大的罪人,這個罪名,魏征自然不敢去擔。
魏征的臉上陰晴不定,一時之間,他也拿不定注意,該怎麽辦。李密看着他,一臉的緊張。兩人不知不覺中,額頭上已經大汗淋漓。大帳内,陷入了沉默,這種沉默讓大帳内所有人都非常難受,劉德威也意識到這件事情的重大,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