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侑正在與杜如晦在大帳中下棋,說是下棋,其實大部分的時間在商談軍情。
杜如晦落下一子,道:“陛下,李密數次派兵挑釁,看來他十分着急。”
楊侑凝視着棋盤,道:“李密焦急,這是必然的。事實上,李密極爲自負,正是因爲他自負,才有了邙山的失敗,才會做出用糧食交換錢帛的事情來。李密以爲朕已經中計,其實卻不知道朕的心思,暫時不在山東。”
杜如晦知道楊侑之意,他是在擔心幽州。根據情報,突利小可汗蠢蠢欲動,正在召集人馬,準備拿下,搶奪大隋的牛羊、糧食,以彌補去歲大雪帶來的損失。不過,杜如晦卻有他的意見,他低聲道:“陛下,突利小可汗雖然有威脅,但李尚書的計謀想來一定能成功,若是大岘關被李襲志兄弟攻破,李密就面臨三面受敵的局面,恐怕他難以支撐下去。”
楊侑從棋盤裏揀出一顆黑子,在手掌上玩弄着,片刻之後,他搖搖頭,道:“朕不攻打山東,是有其他考慮。不僅僅是突利小可汗的原因。”
杜如晦一愣,道:“陛下,這是爲何?”
楊侑搖搖頭,将黑子落下,突然歎息一聲,道:“自從大業十二年開始,山東、河北兩地就屢屢遭受澇災,尤其是大河兩岸,更是受災嚴重。先帝曾下令開倉放糧,但兩岸郡縣陽奉陰違,尤其是元寶藏此人,掌握了黎陽倉,有大量的糧食,卻不給百姓分毫。不久更是獻出糧倉,投靠了瓦崗。”
“如今天氣已經轉暖,按照前幾年的情況,大河兩岸,十之八九會有澇災。那時候,大河兩岸,都被水淹,根本不是用兵的時候。”楊侑低聲說道。
杜如晦一愣,舉在半空的手臂落下,放在了案幾旁,目光閃爍,道:“原來如此,陛下奪取河北之後,隻在各郡巡視,加強各郡的建設,原來是這個原因。”
“武陽、清河、平原等郡,已經做好的準備,朕想,如果不是百年難遇的大水,一定能擋得住。等到洪水消退,李密那邊,一定會有不少災民。屆時,朕在河北開倉放糧,瓦崗治下的百姓還不紛紛歸附?若是治下沒有了百姓,李密就算有雄兵百萬,也無濟于事。”楊侑說着,笑了起來,目光中,帶着十足的信心。
杜如晦搖搖頭,道:“陛下原來已經有了想法,微臣是白費心了。”
“話也不是這麽說,杜愛卿,一人畢竟智短,很多問題都會想不到。朕也是在看了清河、武陽郡曆年來的郡志之後,突然想到的這一點。與其在大水即将來臨的時候,與瓦崗李密厮殺,不如靜觀其變。”楊侑說道。
這時,獨孤千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
“武師,進來吧!”楊侑說道。
獨孤武師掀開門簾進來,快步走到楊侑跟前,施禮,道:“陛下,單雄信五千兵馬退回了汲郡。”
杜如晦微微一愣,楊侑已經笑了,道:“王世充此賊果然極爲不可靠,他派兵乃是佯攻。”
“既然他是佯攻魏郡,那他的真實意圖,還是荊襄?”杜如晦充滿了懷疑。
“應該是荊襄,不過,王世充顯然是拿不下荊襄的,因爲,他很快就沒有南下的機會。”楊侑說道。
杜如晦一愣,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稍後便知。朕還需要等!”楊侑說着,将目光放在了棋盤上,道:“杜愛卿,該你下子了。”
濟北郡。李密在大帳内踱步。
孫長樂已經趕去救援北海郡,至今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如何了?然而,讓李密擔憂的,不僅僅是這一件事,王世充爲了配合瓦崗的行動,号稱派兵兩萬,攻打魏郡,但實際上,李密已經得到消息,單雄信的兵馬隻有五千。
對于王世充,李密充滿了無奈。他甚至覺得,這個王世充是楊侑的人吧?不然,他怎麽會做出這等蠢事。五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根本無法響應瓦崗的行動。魏郡一帶多山,更是河流縱橫,對于隋軍來說,有着防禦上的優勢,隋軍隻需在安陽駐兵三千,單雄信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安陽,根本拿不下他。
“豎子,不足以謀!”李密在大帳裏,狠狠地罵出了這句話。可是,李密也隻能罵罵咧咧,過一過嘴瘾罷了。隋軍在武陽郡構建了堅固的防禦工事,短期内根本無法攻下,而李密顯然不會與楊侑打攻堅戰。北方的楊侑是一隻老虎,而南方的李靖則是一匹狼,正沖着瓦崗虎視眈眈。李密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沒有多大抵抗力的綿羊,隻能等待着隋軍的進攻。
不,絕不能等待那一天來到。李密如此想着,可是卻又毫無辦法。楊侑按照計劃殺來,但在武陽郡就停留了下來,不渡過大河,進入濟北郡。楊侑的無爲,卻恰恰是有爲,恰好破了李密策劃已久的計劃。
一個看似完美的計劃,就像已經張開了口子的布袋,就等着敵人上鈎,但最終,計劃還是落空了。李密想要進攻,短期内無法拿下楊侑,而退卻呢,又害怕楊侑趁虛而入,若是濟北郡落入隋軍之手,東平郡就危險了。
曾經強大的瓦崗竟然落入了這種地步,這讓李密十分沮喪,他的思緒已經亂了,未來,該怎麽辦?就在這時,王伯當匆匆而來,帶來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李密聽見這個消息,差一點就摔倒在地上。
李密怎麽也不敢相信,單雄信就這樣撤退了。五千人明明沒有多大作用,但他居然還選擇了撤退?這還是反隋聯盟的盟主嗎?李密頓時心亂如麻,大怒之下,他不顧一切,立刻寫了一封書信,前去責問王世充,要他解釋解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使者走了,問題依舊沒有解決。李密在王伯當的注視下,在大帳内不安踱步,下一步,該怎麽辦?本來隋軍就難以對付,如今單雄信也撤退了,等于是瓦崗獨立面對隋軍,而且還是一南一北的兩股隋軍,一瞬間,李密覺得壓力太大。
“王世充!”李密在大帳裏狠狠地罵了幾句,目光中帶着殺意。可是又能怎樣,瓦崗的命運已經到了需要仰人鼻息的地步,李密根本不能和王世充翻臉,如果翻臉,行事會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