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懋聽了李建成的話,身子不由就是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建成,道:“太子,你的意思是他要圍城打援?”
“不錯,就是圍城打援。”李建成緩緩點頭,如果鮮虞城的将領是一般人,那麽在局面不利的情況下,李建成或許會放棄博陵郡,但是,在鮮虞的是大唐的秦王,這個意義就不同了。
當初父皇爲了救回齊王,付出了大量的金錢、米糧,原因無他,就是因爲父皇舔犢情深。李建成知道父親的心思,對于父皇來說,不管哪一個兒子,都是他的心頭肉,根本舍不得。
楚王一樣,齊王一樣,他秦王,也是一樣。
而作爲大哥的李建成,所謂長兄如父,自然也不希望看見秦王出事。如果秦王出了事,作爲主持河北戰事的最高指揮官李建成,如何面對父皇,如何面對其他兄弟?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李建成心中的自尊也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李建成不在河北,或者是來的遲了,李建成最多傷心遺憾,但如果眼睜睜地看着兄弟戰死,他李建成的面子往哪裏擱?
李德懋聽到太子之言,頓時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語氣顯得十分艱澀,道:“太子,雖然看出了楊侑的企圖是要圍城打援,可是他早有準備,如何才能破除這個死局?”
李建成負手踱步,再度來到了地圖前,目光炯炯地看着恒山郡,目光中帶着一絲得意,楊侑雖然有了良策,但他李建成也不是省油的燈。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如今趙郡是在誰的手上?”李建成問道。
“太子,趙郡太守陳叔達,如今依然歸屬大唐。”李德懋說道。
“陳叔達?”李建成一愣,他知道陳叔達這個人,他本來是隋绛郡太守,歸附大唐之後,武德二年,李淵爲了鞏固河北,派經驗老道的陳叔達經營趙郡,此人上任之後,結交趙郡李氏,有效地穩定了趙郡的局勢,并多次挫敗窦建德的進攻。
聽到趙郡仍在大唐手上,李建成松了一口氣,他忽然笑了笑,道:“楊侑雖然想要圍城打援,但我有我的計劃。德懋,你可知道恒山郡還有多少兵馬?”
“父親那裏尚有五千人馬。”李德懋說道,此時李神符是恒山郡太守,掌管一地之軍政。
“五千人,嗯,足夠了。”李建成想着,一個完美的計劃在他腦海中浮現。他回轉頭,笑了笑,道:“如今雖然局勢艱難,但無論做什麽事情,總要吃飽肚子才是。”說着,李建成回到了案幾前,端起已經冰冷的食物吃了起來,他似乎很久沒有吃過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
鮮虞,隋軍大營。
聽見杜如晦說陛下另有目的,衆将都拿眼去看着楊侑。楊侑咳嗽一聲,站起身來,道:“天下攘亂,已經有十餘年,田地荒蕪,百姓凄苦,朕不願意繼續動蕩下去,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内,結束中原的分裂。”
“可是如今,王世充不足爲慮,唯有僞唐,方才是朕的心腹之患。李建成已經率兵趕來河北,兵馬約在兩萬,掐指算來,當是李淵所能抽調出的最後兵力,如果朕能一舉将這兩萬士兵或殲滅,或俘虜,那麽對于僞唐來說,便是緻命的打擊。”
“關中、并州這幾年戰亂不小,薛舉、劉武周,都對這兩地造成了極大的破壞,不僅僅是在經濟上,人口的損失也非常大。所以去歲,李淵從涼州遷入了兩萬戶人口,幾乎要将涼州抽調空了。”
“如果朕一舉将李建成、李世民殲滅在此地,僞唐必将無人可用,那個時候,就算李淵想要再戰,他也沒有足夠的兵力,足夠的資源和朕作戰。恢複關中、并州,便是舉手之勞。”
楊侑緩緩說着,諸将聽了,都恍然大悟。
裴行俨道:“陛下原來是想要圍城打援,這一招能剿滅僞唐的有生力量,的确是妙計。”
丘行恭也笑道:“陛下深思熟悉,臣等不及也。”
“諸位愛卿,可稍安勿躁,想必李建成已經抵達了土門關,不日就将抵達博陵郡。那時候,諸位愛卿可一展所長,朕一定讓你們殺個痛快!”楊侑笑道。
“多謝陛下!”衆人齊聲說着。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走了進來,道:“陛下,有軍情。”
杜如晦伸手接過,将蠟丸遞給楊侑,楊侑捏碎了蠟丸,取出裏面的信件,匆匆一看,道:“告訴諸位愛卿一個好消息,李建成昨日已經出了井陉關,想必此刻已經到了土門關。”
“陛下,微臣願意爲先鋒,先行擊破李建成。”程知節搶着立功,趕緊走出一步,說道。
這時,裴行俨卻皺了皺眉頭,道:“陛下,微臣覺得有些不妥。”
“這是爲何?”楊侑問道。
裴行俨拱拱手,道:“陛下,聽聞李建成也是擅長用兵之人,陛下前幾日故意放走的那人,想必已經将情況告訴了李建成。在我軍準備完善,擺明了一副圍城打援姿态的情況下,微臣以爲,李建成或許能猜透其中的要害。”
“嗯,繼續說下去。”楊侑看着他,畢竟裴行俨出身世家,有些見識。
“李建成若是猜透陛下是要圍城打援,恐怕他會圍魏救趙,沿着趙郡南下,奪取襄國郡。”裴行俨說道。
羅士信一愣,旋即道:“李建成就算想要奪取襄國郡又能如何?大勢所趨,李建成必定兵敗。”
楊侑與杜如晦相視一眼,楊侑突然快步走到了沙盤前,仔細地看着太行山一帶的地勢,忽然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而杜如晦同樣也是臉色一變。諸将看見兩人這副表情,均是不明所以,紛紛走到了沙盤前。
“杜愛卿,你覺得李建成會不會出奇兵,走滏口陉,偷襲邯鄲?”楊侑凝聲。
杜如晦緊鎖眉頭,歎了口氣,道:“陛下,這是微臣的失誤,一直想着李建成會出兵井陉關,但卻忽略了滏口陉這個同樣重要的地方。”
“邯鄲的兵馬不多,更重要的是這幾個郡縣,如今都是牆頭草,随時可能會兩邊倒。朕爲了迅速平定河北戰事,此時不宜動他們。如果李建成以奇兵偷襲邯鄲,同時,他派兵南下,走趙郡,奪襄國郡,就能與武安郡連成一片,屆時,或出兵清河,或出兵河間,都是朕不願意看到的。”楊侑的語氣顯得有些凝重。
諸将看見陛下如此嚴肅,也就收斂了笑容,就連一向嬉皮笑臉的程知節也變得十分嚴肅,兩隻手垂在腰際,握緊了拳頭,顯得十分緊張。
“陛下,河北多是平原,如果邯鄲真的被奪下,形成如陛下所言的局面,那麽清河、信都,乃至于平原等郡都會受到唐軍的騷擾。在局勢未定的情況下,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作爲智謀,杜如晦從來不會虛假言辭,有什麽說什麽,将事情說開了,将所有的假設都想到了,才能做出有利的部署。若是一意隐瞞,反而會壞了大事。
楊侑也是看中杜如晦這一點,才會将他引爲心腹智囊。此時,聽見杜如晦之言,楊侑“嗯”了一聲,眼神在地圖上快速搜索,他猛地擡起手,目光兇狠地看着程知節。
程知節正一臉緊張,突然發現陛下死死地看着他,頓時吓了一跳,不由後退兩步,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吃驚的模樣。
“程愛卿,朕給你三千騎兵,你要日夜馳騁,盡快抵達邯鄲。你要記住,走出了滏口陉,第一站便是邯鄲,隻要守好了邯鄲,就算對方是孫武在世,也決然不敢棄邯鄲不攻而北上。”楊侑說着,語氣非常快。
程知節一愣,知道陛下這是在叮囑他,急忙收斂心神,将楊侑的話牢牢記住。
“唐軍走滏口陉,依朕的猜想,爲了不引起朕的懷疑,一定兵馬不多,五千人便是極限。而邯鄲曆來是古都,雖然比不上洛陽長安,但也不是小城。所以,唐軍來到,一定不會力攻,而是智取。你抵達邯鄲,下令關閉城門,任何人隻能進不能出,除非有你的手谕。”楊侑說的是斥候、傳令兵,就算是這些人,也要有程知節的許可才能出入,不然不行。
程知節不是愚笨之人,立刻明白了楊侑的想法,他點點頭,表示明白。
“另外,你要派出斥候刺探消息,若是唐軍殺來,就閉門不出!你要切記,不管唐将使用何種方法,你都不能出戰。”楊侑繼續叮囑。
程知節眼光閃動,道:“陛下,微臣有一點不明白,武安才是扼守滏口陉的要道,爲什麽不守武安城而是邯鄲?再者,若是唐将真的北上,微臣又當如何?”
楊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剛才說的太快,他有些喘息不過來。程知節此時能問問題,楊侑還是喜歡的,至少證明程知節是有心在想這件事情,他指着武安郡,道:“第一,武安城雖然是最好的地方,但此地一守住,唐軍就不能繼續東出,也就不能吸引李建成南下。如果李建成南下,對朕還是有利的。第二,是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因爲朕怕時間來不及了,所以隻要扼守住邯鄲,也一樣能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