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催民壽沒有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慢慢地品着,仿佛茶水能給他答案。
沉吟片刻,崔民壽笑道:“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可是在一切未定之前,投靠李唐和楊隋,似乎沒有什麽分别。”
蘇定方笑了,他一字一頓地問道:“真的沒有分别嗎?”
崔民壽苦笑一聲,道:“我清河崔家雖然是大族,可是經曆了數年的戰亂後,家世已經不如往昔,投靠誰那裏有什麽分别?”
蘇定方搖搖頭,直接問道:“叔父的意思是不願投靠大隋,依舊願意選擇爲李唐效力喽?如果是這樣,我想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蘇定方的強勢讓崔民壽心中一驚,他忙道:“賢侄何出此言?我這不是在思考嘛。”
“叔父,恕我直言,我臨行前,陛下已經給我指示,要叔父給個結果。如果叔父能棄暗投明那是最好,如果不願意,皆是大隋軍隊殺到清河郡,恐怕叔父的處境會很艱難。”蘇定方道。
崔民壽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死死地看着蘇定方,道:“他這是在威脅我。”
“叔父可以認爲是在威脅,但我想叔父一定非常清楚陛下是怎樣的人。”蘇定方提醒。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崔民壽吐出了這八個字。
“不錯,隻要叔父願意爲陛下效力,我想你一定會得到不少好處。叔父,我想提醒你的是,崔毗迦可是在成都呢。”蘇定方輕輕扣打着案幾。
崔毗迦?崔民壽想了半天這才想起來他是博陵崔家的人。在河北大族中,範陽盧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都是數一數二的名望,博陵崔和清河崔雖然是一脈相承,可是在暗地裏,依舊是對手,在暗中較量。這些年來,清河遭受的兵災更大,損失更爲嚴重,和博陵崔家比起來,就差了不少。
蘇定方的用意非常簡單,博陵崔家有崔毗迦爲大隋效力,而博陵郡目前處于李唐的治下,博陵崔隻要處理好了其中的關系,就能左右逢源,不管日後是誰統一天下,博陵崔都能屹立不倒。
崔民壽不是笨蛋,自然聽出了蘇定方的言下之意。這讓崔民壽有些躊躇起來。
崔家是從南北朝時期分裂的,大隋統一後,曾經有人提出了合并。畢竟三百年前是一家嘛!合并有好處,也有壞處。如果清河崔真的毫無建樹,那麽還真有被合并的可能,如果是那樣,崔民壽的家主之位很可能不保。
崔民壽顯得猶豫了,一方面天下未定,李世民雖然大敗,但尚有數萬兵馬,河北将近一半的郡治也在他的手上,若是拼死一搏,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如果他棄李唐投靠楊隋,若是楊隋統一天下還好,清河崔家就會再度崛起。
可是若是李唐統一天下,清河崔家面臨的便隻有血光之災,至少百年之内無法擡頭。
崔民壽沉默不語,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在有着極好風險的同時,也有着極高的收獲,就看他如何選擇了。
蘇定方不緊不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道:“我主已經統一長江以南,北方也有隴西、河北一部分,而且高句麗已經束手,李靖、屈突通都是一代名将,僞唐連續敗退,已經證明他不是對手。如果叔父不願投靠大隋,看來我隻能前往博陵郡,取的他們的支持了。”
蘇定方說着,站起身來,裝着一副要走的樣子。
崔民壽急忙一把拉住蘇定方:“賢侄,有事好商量,今夜你就在這裏休息吧。”說着,崔民壽吩咐下人前去準備酒食,他要好好招待蘇定方。
蘇定方得意地笑了,當夜蘇定方在崔府用餐,崔民壽旁敲側擊,蘇定方故作酒醉,洩露了一點“天機”之後,崔民壽決定投靠大隋。
兩日後,楊侑得到消息,立刻率兵南下,大軍經過信都郡,信都郡太守本是牆頭草,立刻選擇了投降。楊侑令蘇定方留守信都,繼續南下。
大軍抵達清河,程名振得到消息,立刻将城門關閉,令士兵嚴加防範。作爲反骨仔的程名振,他十分清楚城陷的後果,他急忙修書一封,讓人傳到博陵郡,請求李世民支援。
求援的快馬剛剛出去不久,楊侑率領大軍圍住了清河,程名振還沒有做出部署,以崔家爲首的世家造反,捉住了程名振,
将他押到了楊侑的跟前,楊侑大手一揮:“斬!”
片刻之後,親兵奉上程名振的首級。
楊侑率兵入城,對百姓大加安撫,又見城中百姓生活困苦,遂打開府庫,發放糧食、布匹,旋即任命清河縣的世家子弟張文礶爲清河縣令。
張文礶年僅二十二歲,飽讀詩書,有宰相之才,楊侑破格提拔他爲縣令,也有鍛煉的意思在裏面。
楊侑在清河休息了一日,次日一早,帶着親兵出了城。
五裏外,是原來清河郡通守楊善會的墳墓,楊侑讓人殺了牛羊,祭奠楊善會。
楊善會的墳修建的想當簡單,雖然他被窦建德殺死的時候,清河郡的父老都歎息流淚,但如今多年過去,縱然再是英雄,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忘卻。
墳頭上的雪已經化了,隻有幾根枯草頑強地紮根在墳頭,随着西風擺動。墓碑上,那幾個字依舊清晰,先帝曾經冊封追思,但在楊侑看來,卻遠遠不夠。
“崔民壽,楊善會是清河通守,曾經爲清河百姓立下大功,保證了一方百姓的安危。隻是可惜,他英年早逝,卻沒有留下後人。而他的仇人,朕卻不能殺他。”
“朕決定追封楊善會爲清河郡公,建廟以供奉,讓他享受後世的尊崇。同時,朕決定修葺他的墳墓,按照郡公的規格墓葬。”
“此事,就由你負責,開支可以從清河郡府庫中提取,務必要辦的風風光光。凡是爲大隋而死的臣民,無論他的地位高低,朕都不會虧待他。”
楊侑說着的時候,目光看向了崔民壽。崔民壽人老成精,他知道,這是在皇帝面前表現的機會,他忙拱拱手,道:“陛下,楊通守是清河的驕傲,小老兒願意出錢出力,爲楊通守修建墳墓,算是清河百姓的一點心意。”
楊侑看着他,道:“既然是這樣,就有勞崔卿家了,不過,人工的費用就由朕來出錢吧,不然崔卿家會說朕小氣呢。”
崔民壽看着楊侑微笑的模樣,不由也笑了,道:“多謝陛下,微臣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王世充踩着大雪,帶兵迅速前進,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這才抵達了襄陽郡。
襄陽城的兵馬雖然不多,但城牆高大,護城河有數丈,非常難攻。所以,王世充沒有急着攻打襄陽城,而是在離襄陽城有百裏的地方停下,每日派出騎兵四處騷擾,弄得人心惶惶,百姓紛紛湧進了襄陽城。
襄陽守将張鎮周急忙派人趕往晰陽郡,向韓世愕尋求救援,但數日後後,張鎮周看着韓世愕的回信,不由目瞪口呆。
韓世愕表示,他在晰陽郡将近兩個月,與李大亮依舊處于不戰不和的局面。李大亮屯兵在丹水縣,使得韓世愕無法分兵支援襄陽,對此,韓世愕表示無能爲力。雖然無法支援,但韓世愕卻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讓他向南郡求援。
張鎮周想了半響,立刻寫了一封書信,讓人快馬送往江陵。五日後,楊侗接到張鎮周的求援信,他迅速寫了一封書信,告訴張鎮周一定要撐住,兩日後他就率兵北上,解襄陽之危。
張鎮周接到楊侗的信,心中稍安,他帶着士兵每日巡視城頭,但讓他奇怪的是,王世充到了襄陽,并沒有急着發動進攻,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王世充大營,士兵們一片忙碌,正在加緊操練,王世充、段達、楊公卿等人正在大營裏商量着事情。
王世充臉上帶着微笑,他舉起了手中的密信,道:“諸位,我已經得到消息,楊侗已經率兵北上,兵力足有兩萬。”
楊公卿道:“恭喜陛下又能獲得兩萬精兵。”
段達眯起了眼睛,道:“陛下,楊侗雖然已經上當,但他若是奪下了襄陽城,還有一個對陛下不利的地方。”
單雄信一愣,道:“陳王,你這是何意?”
段達擺擺手,道:“陛下這一次起兵,畢竟在表面上奉楊侗爲帝,若是他占據了襄陽,召見陛下,陛下是去還是不去?”
王世充一愣,旋即明白了段達的意思,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他隻能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去觐見楊侗。因爲今日的楊侗不同往日,他有兵權,占據着優勢。王世充如果不答應,不僅陰謀暴露,他所做的種種努力都會付之流水,得不償失。
對于王世充來說,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去襄陽城觐見楊侗。
王世充眯着眼睛,微微帶着藍色的眼珠閃動着光芒。負手踱步思考了半響後,王世充忽然笑了,他輕輕敲打着案幾,道:“我是迎奉陛下而來,怎會不接受陛下的召見呢?我一定會去見陛下,我也正想看看,如今的陛下成了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