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死死地看着薛萬鈞,口中喘着粗氣。身後,塔樓已經被點燃,火勢熊熊,直沖雲霄,将夜空映照的如同白晝。羅成的眼中已經帶着絕望,大火已經升起,裏面的人都會被燒死。他畢竟一個人,有心阻止,卻無力回天啊。
獨孤武師的錦衣衛雖然骁勇,可是薛家兄弟的部下,也不是一般的士兵。對于錦衣衛來說,刺殺下毒是他們的強項,與人搏殺反而不是特長。因此,與薛家軍作戰,一點便宜都占不到,一番苦戰之後,仍未能阻止薛氏兄弟放火。
羅成慢慢後退,他突然擡起頭,看着已經被大火吞沒的塔樓,眼中含着熱淚,他也不知道爲何對這個女子如此執着?或許,這是上天的安排吧。讓我遇見你,欣賞你。可是,在你最爲美麗和燦爛的時候,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就此消失,那種心疼的感覺,那種惶然無助的心情,真的比死了還要難受。
不能保護你,是我一輩子最大的遺憾,而這種遺憾,将會伴随着一生,不死不休。羅成昂望着塔樓,如同受傷的小獸,仰天大叫了一聲,他的心中着實不甘,可是不甘又能怎樣呢?火焰充滿他的眸子,火紅一片。
塔樓上,窦紅線看着下方,眼中充滿了一絲柔情,雖然對這個男子不是很熟悉,可是從他的表現來看,卻是一直在維護自己,女人總是容易傷感的,窦紅線也是如此。她看着那人一副倔強的模樣,心中有了一絲憐惜之意。如果,不是心中早就被某人所占據,或許她會感動吧。
羅成仰天長嘯之後,突然捏緊了手中的長槍,他死死地看着薛萬鈞。薛萬鈞雖然不是他的兄弟,可是兩人的感情已經非常深,可正是他,害了自己心上的人兒,這教他何去何從?薛萬鈞,是他們的敵人還是朋友?羅成覺得難以取舍。
薛萬鈞看着羅成憤怒的摸樣,忍不住後退了兩步,他以爲羅成會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然後揮槍殺來,但羅成隻是長嘯一聲之後,突然倒轉長槍,朝着自己的小腹就是一槍。
“噗!”一聲響,鋒利的槍尖捅破了羅成的肚子,但羅成沒有絲毫的痛苦,反而仰起了頭,看着塔樓。表情顯得十分嚴肅而虔誠。塔樓上的心上人啊,雖然我無法拯救你,就讓我陪着你,在遙遠的他鄉相聚,或許也是一種美好。
塔樓上的窦紅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這一切。一邊,窦建德看着塔樓下的大火,暫時束手無策。薛氏兄弟死死頂住了大門,士兵們幾次沖鋒都無法打開大門,随着火勢的蔓延,塔樓被點燃,決然是無法逃脫了。
窦建德長長歎息一聲,難道這就是命嗎?
羅成緩緩倒下,腹如刀攪,他雙膝已經跪在地上,就在這時,羅藝陰沉着一張臉走了過來,他冷冷地看着兒子,有一種恨鐵不成鋼之感。他怎麽也想不到兒子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難道這個女人,已經足以讓他抛棄父親,足以抛棄他的生命了嗎?難道說他的價值,就是爲了這個女人?
“逆子,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父親嗎?”羅藝冷冷地說道,看着跪在地上的羅成。
羅成張大了嘴使勁地呼吸着,目光有些迷離。他一隻手伸向前,想要抓住什麽,可是仿佛永遠都抓不住似的。
羅藝咬咬牙,究竟是他的兒子,雖然爲了一個女人如此不成器,但終究是他的兒子!眼神逐漸有了柔情,羅藝正要說話,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擡起頭一看,隻見一群身着隋軍制式铠甲的軍人快步闖了進來,爲首一個身着明光铠,頭戴金盔的青年一揮手,喝道:“殺!”
身後的士兵得命,提着手中的橫刀長矛殺了過去。錦衣衛戰士有了這批生力軍的加入,原本占據優勢的薛家軍頓時落了下風。
羅士信、丘行恭、裴行俨等人都是軍中猛将,薛萬徹雖然厲害,又怎麽以一敵三?亂戰中,薛萬徹被羅士信一刀砍中胳膊,裴行俨乘虛而入,一刀劈中薛萬徹的頭盔。
“铛”的一聲,薛萬徹的頭顱發出一聲巨響,震的薛萬徹耳朵一陣亂響,六神無主,茫然若失間,羅士信一刀割下了薛萬徹的頭顱。
薛萬鈞親眼看着自家兄弟被砍死,眼中無比憤怒,他大喝一聲,想要撲上,卻突然站住了身形。擡頭看了看已經是大火熊熊的塔樓,薛萬鈞一扭頭,提着橫刀殺向了後院。兄弟已死,窦建德的大仇或許已經報了,他必須要留着有用之身,才能爲兄弟報仇。若是在此地戰死,還有誰能爲自己報仇?
楊侑的注意力放在了塔樓上,對薛萬鈞仇恨的目光渾然未覺,踱步走上去,楊侑吩咐士兵:“快,取水澆滅大火!一定要快!”
士兵們得命,在夏王府四處搜尋木桶,不久,隋兵陸續趕來,開始滅火。
窦建德看見隋軍正在滅火,心中大喜,他緊緊抓着曹氏的手,道:“天不滅我!”
曹氏冷靜地注視着下方,突然問道:“線兒,那個人你可認識?”
一旁,窦紅線突然流下了淚水,她分明已經已經看清楚了,在大火中指揮着士兵正在滅火的,是何人。她原本以爲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她原本以爲會這樣被燒死在塔樓!在她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那個深深銘刻在心底的男子,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帶着大軍殺到了這裏,将她救了出來。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感動,還有什麽呢?
在隋軍士兵的努力下,大火漸漸熄滅,夏國士兵人人松了一口氣,終于從鬼門關回來了。
窦建德緩緩走下塔樓,塔樓的多處被燒毀,此刻正冒着青煙。窦建德長長呼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出了塔樓,十幾步外,一個身着铠甲的年輕男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窦建德雖然不認識楊侑,但在一瞬間,他覺得,這個人就是大隋的皇帝。
曹氏、窦紅線、蘇定方、曹旦等人跟在窦建德的身後。窦建德走上幾步,等看清楚楊侑容貌的時候,楊侑已經擺擺手,走了上來,道:“夏王,朕來遲了。”
“微臣多謝陛下救命之恩!”窦建德突然跪下,身後衆人也紛紛跪下,口中說着話。
楊侑雙臂伸出,扶住窦建德,道:“夏王不必多禮,如今城中局勢尚未完全平定,你可在夏王府内歇息,朕稍後就來!”
窦建德一愣的功夫,楊侑已經松開了手,深深地看了窦紅線一眼,微微點頭,然後快步走了出去,留下丘行恭與百餘人保護夏王,餘下的部隊跟着楊侑、羅士信等人走出了夏王府。
窦建德凝視着楊侑走出去的身影,突然一抹額頭上的汗水,渾身脫力一般坐在了地上,蘇定方、曹旦等人也坐在了地上,劫後餘生讓衆人心情放松。
曹氏握着窦紅線的手,臉上帶着一絲微笑,柔情似水地看着她。窦紅線臉色微紅,這時,他看見了被隋軍圍住的羅藝父子。羅藝在楊侑趕到的時候,就想要逃走,可是兒子是他的牽挂,他不能舍棄兒子逃走。但是羅成受了傷,被隋軍死死圍住,兩人最終沒有逃脫。
窦紅線默默地看着羅成,慢慢走了上去,她看着羅成,道:“你就是羅成?”
羅藝瞪着她,心想你不認識嗎?如果不認識,羅成又怎麽會對你如此傾心?一旁,羅成則是咳嗽了兩聲,看着窦紅線,眼中充滿了歡喜,但旋即又充滿了失落。這一刻,他的心情無比複雜。是該歡喜還是悲傷呢?羅成不知道,一雙眸子顯得十分迷茫。
楊侑走出夏王府不久,隋軍大軍趕來,步卒在諸将的帶領下,花費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方才逐漸消滅了占據有利地形頑抗的唐軍,殷開山、劉弘基盡皆被擒,楊侑見他們身上铠甲與常人不同,吩咐士兵将他們關押起來,嚴加看守。
忙完了這一切,天色已經微亮,隋軍士兵在打掃着戰場。整個樂壽城成爲了屍體和血的海洋,夏軍、唐軍的屍體堆滿了地面,縱然是在冬日,也有着讓人嘔吐的惡心。
除了夏軍、唐軍的士兵外,還有不少百姓也被殺害,在兩軍已經殺紅了眼的時候,未免有百姓遭殃。在士兵們打掃着戰場的時候,楊侑依舊沒有放松,在解救了窦建德之後,接下來的目标便是李世民。
在城北玄甲精騎和紅風營的對戰中,李世民有着不小的損失,但楊侑知道,這樣的傷害李世民不足以傷筋動骨。紅風營雖然是李世民麾下最爲精銳的騎兵,但卻不是全部。而裴行俨和羅士信的騎兵突擊看似犀利,但騎兵數量較少,對唐軍更多的時候心裏上的打擊,唐軍實際的傷亡并不高。
如果李世民在短時間内糾集敗兵,并成功鼓舞士氣,對樂壽進行攻擊,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此時勝利在即,楊侑更不可馬虎大意,他派出了斥候在樂壽城外二十内探查消息,并對唐軍大營進行監視,這才快步走向了夏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