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地面微微顫動起來,剛剛回窩的鳥雀再度飛起,驚恐地看着四周,不住地在窩上盤旋,尖聲鳴叫着。
震動聲越來越激烈,很快一群騎兵出現在這片不大的樹林旁。他們踏破了夜的甯靜,匆匆南行,直到這群騎兵奔向了遠方,鳥雀這才驚恐地回到窩裏,可是沒有歇息多久,它們不得不再度飛起,看着遠處越來越多的人群。
身爲大隋先鋒,裴行俨一路急奔,經過一片樹林之後,繼續狂奔了十餘裏後,在黃昏時分,裴行俨率兵抵達了一處山丘,拍馬躍上山丘,視線頓時爲止一清。
裴行俨目光瞧向前方,不由便是一愣,眼前的這塊平原,剛剛遭受了一場可怕的水災,地上凹陷處多是泥濘,在較爲平整的地面上,隐隐約約能看到一些小動物的屍體,此時雖然是冬天,但已經有着一股臭味。
“果然如此!”裴行俨心中一驚,想起陛下的話,忍不住擡起頭看着前方,此時的距離尚遠,他隻能看見一片火光,卻分不清楚究竟是哪裏的火光。
“繼續前進!”裴行俨一聲高呼,數千鐵騎跟在他的身後,就像一條黑色的巨龍騰舞開來,朝着南方繼續前進。
二十裏外,楊侑的大軍正在朝着南方前進,楊侑緊緊地盯着前方,心中想着事情。如今,樂壽城的戰況如何了?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狂奔而來,騎士在楊侑身前十餘步外停下,禀告着:“陛下,剛剛得到的消息,唐軍攻入樂壽,夏王在竭力抵抗,夏王的大旗仍然屹立不倒!不過,唐軍的攻勢異常猛烈,夏王很有可能撐不到子時!”
楊侑臉色嚴峻,李世民的兇狠打亂了他的計劃,不然這個時候劉黑闼必然與李世民在爲糧食而糾纏。李世民舉手之間就将河北枭雄劉黑闼給滅了,使得楊侑隻能急行軍,才能将夏王給救出來。
“夏王,你一定要撐住啊。”楊侑心中默念,他挺直了身軀,突然大聲下令:“傳令三軍,加快速度,務必要在亥時前趕到樂壽城!”
楊侑說着,叫過了丘行恭、羅士信,讓兩人點齊騎兵,随着楊侑殺奔南方,至于大多數的步卒,楊侑讓沈光率領,随後而來。吩咐完一切之後,鐵蹄如雷,在月光下的玄甲精騎就像黑色的龍卷風,朝着樂壽席卷而去。
而此時的窦建德,已經絕望了。他想要拖延時間,等到天黑再突圍而出,可是,天色剛剛黑,他布置在城牆的兩千人就在唐軍的猛攻之下,傷亡過半,爲了守住夏王府,他不得不将最後的一千人投入現場。這一千人投入現場,使得窦建德再也沒有生力軍和機動力量可以使用。就算有了突圍的機會,也沒有一支體力充沛的軍隊打破唐軍的缺口,從而突圍成功。
窦建德明白,他将最後一千人投入戰場,就意味着他隻能死守,可是城牆高大的樂壽城都擋不住唐軍,一座小小的夏王府又能有什麽用呢?随着戰局變化,範願倒在了秦叔寶的身前,他至今想不明白,這個看起來一身是病的黃臉漢子爲何如此骁勇?
高雅賢、董康買、曹湛等人,也在尉遲敬德、羅成、段志玄等人的圍剿下,被亂刀砍死。夏國大部分的将領,已經在這場生與死的搏鬥中,成爲了唐軍的刀下亡魂。
秦叔寶的臉上幾乎全是鮮血,他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可是,人命和他的前途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繼秦叔寶第一個攻破夏王府之後,羅成也殺了進去。緊接而來的便是肉搏戰,秦叔寶每前進一步,都有一名夏軍士兵倒下。在戰場上,勝利者的腳下,是森森的白骨和無數的亡魂。
高台上,窦建德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心中無比絕望。曹氏陪在他的身邊,臉色卻是淡然的。她是一名多智的女子,死,又有什麽害怕呢?
窦紅線終于忍耐不住了,她不顧父親的勸阻,上陣殺敵。她雖然是女子,可是身手不凡,不少士兵倒在了她的槍下。
混戰中,秦叔寶看見一個年輕的将軍非常骁勇,他舉着橫刀殺來。
窦紅線知道這個黃臉漢子厲害,當即不敢怠慢,與他奮力厮殺。秦叔寶厮殺了一天,體力沒有得到完全的補充,而窦紅線體力較差,兩人鬥在一起,倒也旗鼓相當。不過,姜還是老的辣,秦叔寶征戰一生,大小戰役上百場,經驗非常豐富,他在搏鬥中虛晃一招,抽身就退。
窦紅線不明所以,追了上去,她要殺了秦叔寶爲範願報仇。然而追了兩步,秦叔寶突然身子一矮,一腳蹬在一棵樹上,借着樹木的反彈之力,他一躍而起,手中橫刀砍向了窦紅線。
窦紅線措不及防,沒有想到秦叔寶竟然還有這種奇妙招數,頓時吃了一驚,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橫刀帶着詭異的血紅色已經斬向了她的頭顱。
窦紅線暗叫了一聲,心想這一次死定了。正閉目等死之際,耳邊傳來一聲金戈之聲,旋即,就聽秦叔寶憤怒的大喝道:“羅成,你瘋了嗎?”
替窦紅線擋住秦叔寶一刀的正是羅成,實際上他在厮殺中一直在關注着窦紅線的身影。當窦紅線和秦叔寶交戰之後,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對于秦叔寶的身手,羅成是非常了解的。在他看來,善良可愛的窦紅線怎麽會是秦叔寶的對手呢?他因此急忙趕來,恰好救了窦紅線一命。
在後世諸多的演義裏,羅成和秦叔寶是親戚,各自有着奇怪的瓜葛。可是實際上,兩人不是親戚。甚至派系還有不同。至少羅藝是******,而秦叔寶是秦王黨。
此時,羅成聽見秦叔寶一聲厲喝,他也高聲喝道:“她是我的人,秦叔寶,你休想傷害她,還不給我滾開!”
秦叔寶大怒,心想雖然你最近得到秦王的信任,可是也不能虎口奪食啊。我就要殺了此人,撈取功勞,你卻說是你的,秦叔寶怎會甘心?
秦叔寶“呸”了一聲,道:“好不要臉,天下有你這等無恥之人嗎?”
羅成臉色通紅,他瞧了一眼驚魂未定的窦紅線,道:“紅線,你就投降吧,我羅成可以保證你不死!”
秦叔寶不知道李世民和羅成之間的約定,心中雖然詫異羅成的話,但卻忍不住冷笑一聲,道:“羅成,你不過一名降将,有什麽資格保住這個娘們?”
窦紅線充滿疑惑地看了一眼羅成,不知道他爲何會救自己?
羅成臉色一紅,看着秦叔寶,高聲喝道:“秦王已經答應過我,要将窦紅線許配給我,她、她就是我羅成的妻子,就算是死,我也要保護她!”
窦紅線粉臉頓時紅了,羅成這話雖然粗魯,卻對自己有着一份愛護之心。她終究是人,心中不免感動。
秦叔寶卻哈哈一笑,道:“羅成,你見色起意,想不到竟然是色中惡鬼!你父親縱橫天下十餘年,總算一代枭雄,想不到老子英雄,卻會有一個爲了女色自誤前途的狗熊!”
羅成大怒,他一咬牙,喝道:“秦叔寶,你母親在床上等你!”
秦叔寶也大怒,他一生至孝,對母親有着深深的眷念之情,想不到羅成竟然出言不遜,難道說他就沒有母親嗎?要不然怎會說這等無禮之言!秦叔寶同樣怒喝一聲,道:“羅成,你老母才在床上等你!”
羅成将牙齒咬的咯咯直響,他母親早死,想不到死了還受到秦叔寶的侮辱,當即喝道:“無禮奸賊,吃我一槍!”說着,挺槍直取秦叔寶。
秦叔寶也不搭話,事實上他已經格外憤怒,當即一舞橫刀,喝道:“羅成小兒,吃我一刀!”
羅成冷笑一聲,手中舞着長槍迎上,兩人大戰起來。頓時灰塵四起,人人變色。在亂戰中,窦紅線咬咬牙,道了一聲多謝,匆匆退了回去。到了窦建德身邊,窦建德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女兒,窦紅線苦笑一聲,将事情說了出來,隻不過事情的原委她也不知道,因此窦建德也聽得十分迷惑。
看見羅成和秦叔寶在搏殺,尉遲敬德格外驚訝,他接到消息之後,立刻趕來。隻見兩人的身邊,沒有一個士兵,原來是兩人殺到盡興處,附近的人遇着就亡,誰也不敢靠近。
尉遲敬德有心想要阻止兩人,但兩人在亂戰中厮殺着,就連尉遲敬德的身手都不能靠近戰圈,急的尉遲敬德隻能跺腳。由于秦叔寶和羅成的厮殺,唐軍的進攻逐漸緩慢了下來,窦建德得以召集部衆,進行最後的抵抗。
此時,窦建德的身邊不足千人,多名戰将的戰死給士氣造成了巨大的打擊,蘇定方、阮君明等人身上多處是傷口,肌肉翻出,看起來頗爲吓人。所有的人都絕望了,可是在這種絕望的情形下,沒有人選擇投降。該投降的早就投降了,餘下的都是窦建德的心腹。他們唯有一死,才能報答夏王對他們的大恩,此時,他們緊緊地圍着夏王府的一塊高地,做出最後的掙紮。
李世民聽到心腹大将秦叔寶和羅成竟然相互鬥毆起來,頓時大吃一驚,他立刻跳上戰馬,朝着夏王府奔去,這麽一耽擱,時間便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李世民趕到夏王府,邁步走了進去,就見尉遲敬德焦急地走了出來,這個時候,隻有秦王才能制止兩人的鬥毆。
“他們在那裏?”李世民陰沉着一張臉,他的心中格外憤怒,這時什麽時候?難道你倆不知道輕重嗎?
尉遲敬德連忙一指前方,道:“在前面!”
“帶路!”李世民說的很簡單。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響起:“秦王!”
李世民回頭一看,原來是羅藝,羅藝的臉上挂着汗珠,顯然是一路疾奔而來。羅藝快步走到李世民跟前,拱拱手,道:“秦王,犬子無禮,還望秦王恕罪!”
李世民擺擺手,道:“此事稍後再說,先去阻止兩人!”說着匆匆離去,羅藝也反應過來,快步跟了過去。
片刻之後,兩人便看見了在人群中搏鬥的秦叔寶和羅成。由于兩人的搏鬥,四周的唐兵都停止了攻擊,紛紛看着兩人,甚至還有人在不停地鼓掌助威,似乎此刻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比武。
羅藝鐵青着一張臉,快步走了上去,喝道:“羅成,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