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能吃飽飯就不錯了,還能有牛羊吃?整個薊縣大營的上空,飄揚着烤羊的味道,一些廚藝非常好的士兵自己動手,烤起了羊腿,讓人垂涎欲滴。而在府衙裏,得到了實惠的薛萬淑放下了身段,親自招待羅宇。在他看來,一向貧苦的漁陽郡能突然拿出大量的糧食、牛羊,甚至還有堆積如山的财富,顯然證明了諸葛德威已經得手,将大隋的皇帝擒獲,這才獲得了堆積如山的糧食和巨大的财富。
對此,薛萬淑在酒宴上不停地向羅宇灌酒,并借機套話,得到了更爲詳細的信息。一想到諸葛德威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将隋軍玩弄于鼓掌之間,薛萬淑就忍不住心驚。
根據消息來看,大隋有六萬多兵馬,而諸葛德威隻有三萬餘人,雖然他是守城,但要想擊敗六萬隋軍,顯然是難于實現的。可是,在諸葛德威的設計下,竟然兵不血刃收編了六萬兵馬,捉拿了大隋皇帝,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可惜呀,這樣的大功竟然不是自己的,讓薛萬淑略略有些遺憾。
遺憾雖然有,但薛萬淑心中卻想的十分透徹,因爲薛家幾兄弟中,他的才能無疑是最差的,他自問想不到這個辦法将隋軍六萬人馬輕松解決掉,所以他并不嫉妒。酒過三巡之後,薛萬淑讓人送羅宇會去休息。自己卻在院子裏踱步起來。
兄弟們跟着羅藝遠赴樂壽,目的是爲父報仇,可是至今沒有進展,讓薛萬淑的心中無比牽挂。他多麽希望薛萬徹能親手砍下窦建德的頭顱,然後用窦建德的頭顱來祭奠父親的英靈。
可是,從目前的局勢來看,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結束這場戰事,這時,他不免想到若不是諸葛德威抓住了楊侑,恐怕河北的這一場戰役将會持續數月甚至超過超過一年。
薛萬淑想了半響,回到屋子裏,寫了一封信,交給心腹,讓他帶給薛萬鈞。薛萬淑并不知道,他派出去的使者出城不過二十裏,就被隋軍的射箭手擊殺,随後,這封書信到了楊侑的跟前。
楊侑展開信件一看,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對于薛萬淑的反應,他已經料到了幾分。楊侑冷笑一聲,讓人磨了墨,模仿薛萬淑的筆迹寫了一封書信,又挑選了一名膽子大、做事冷靜的士兵,讓他帶着這封新鮮出爐的書信趕赴樂壽。
次日一早,在裴行俨的帶領下,三千士卒押送着更多的糧食以及十幾名俘虜,朝着薊縣走去,薛萬淑早就得到消息,親自趕到城頭觀察情況,羅宇在他身邊,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注視着城外緩緩走來的三千士卒。
看見更多的糧食,薛萬淑笑了,有了昨日的經驗,他對再度運送糧食到來的諸葛德威沒有半點戒備之心。不久,城門被打開,三千士卒緩緩走了進來。當士卒走進約五百人的時候,薛萬淑慢慢走下了城頭,準備看一看即将被押送進來的隋帝。
隋帝楊侑和幾名心腹大臣被捆綁着關在囚車裏,頭發散亂地落在臉頰,神情十分萎靡。薛萬淑的心情有些複雜,他默默注視着楊侑離他越來越近。不久,他已經能清晰地看清楚楊侑的臉龐了,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看起來高大威猛,和先帝有幾分相似,這讓薛萬淑不由想起了先帝,更想起了爲大隋基業奮鬥一生最後丢掉了性命的父親。
不管怎樣,他畢竟是大隋的皇帝,不可以受到這樣的侮辱,薛萬淑心中想着的時候,正要走上去,就在這時,押送隋帝的一名校尉打扮的将領突然拔出了橫刀,長嘯一聲:“殺!”
那人說着,手中提着橫刀朝着薛萬淑奔了過來,薛萬淑一愣的功夫,那人離他已經不足五步。與此同時,已經入城的五百多士兵一聲呐喊,紛紛取出了兵刃,殺向四周。
幽州軍根本毫無防備,他們原本是想要撈一筆的,很多人爲了減輕身上的重量,甚至沒有穿戴铠甲,隻是身着厚衣,不少士兵還偷偷帶着袋子,準備裝一些糧食回家,面對突然舉事的運糧隊,幽州軍顯得措手不及,直到數人被劈到在地,他們才咋呼着反應過來,紛紛拔出橫刀抵抗。
薛萬淑雖然勇武不及薛萬徹,但在薛家,也算不凡,他看見那人直奔自己而來,急忙抽出橫刀想要和他厮殺,但手臂剛動,肩頭傳來劇痛,他回頭一看,就見羅宇手中持着一柄利刃,刀尖上鮮血淋漓,而在兩人的中間,一條手臂正在半空飛舞,下一刻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薛萬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條手臂原來是自己的,羅宇的一刀竟然毫無征兆地将他的手臂給砍斷了。“嗷!”薛萬淑一聲痛呼,右手剛剛拔出的橫刀差點掉落在地上。
乘着薛萬淑驚呼的一瞬間,那名沖着他直奔而來的小将冷笑一聲,橫刀砍出,正中薛萬淑的另一條胳膊。肘子以下的手臂被一刀砍斷,橫刀落下,發出一聲脆響,薛萬淑再度慘叫一聲。
下一刻,羅宇和那人迅速靠近了薛萬淑,将橫刀一左一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薛萬淑臉色一白,他還沒有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元慶,你的動作很快呀!”羅宇笑着道。
“士信,又讓你快了一步!”被換做元慶的正是裴行俨,他搖搖頭,收回了手中的橫刀。
薛萬淑一雙眼睛帶着仇恨,死死地瞪着羅宇,仿佛在問他,你究竟是誰?羅宇冷笑一聲,道:“薛萬淑,我是羅士信,而不是羅宇!”
薛萬淑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他忘記了疼痛,此人就是羅士信?這時,四周喊殺聲震天,隋軍有心算無心,很快将街道上的幽州軍殺的四散奔逃。
這個時候,薛萬淑的心中還心存僥幸,他希望幽州軍借着人數上的優勢,能将薊縣給守住,可不久之後,隋軍三萬兵殺奔而來的消息傳入他的耳中的時候,他陷入了絕望。
在主将被擒的情況下,兩萬多的幽州軍群龍無首,很快就陷入了混亂,再加上毫無準備,很快就被隋軍所俘虜,大多數的士兵選擇了投降。當夕陽挂在山頭的時候,楊侑進入了薊縣,也就是所謂的幽州城。
這一戰并不激烈,更多的心理戰,所以整個薊縣遭受的損失并不大。而且隋軍并沒有像在高句麗一樣四處燒殺搶劫,所以整個薊縣很快就平定了下來。楊侑進入薊縣的時候,街道上的屍體已經被擡走,血迹也被打掃幹淨,除了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已經看不出薊縣曾經有過戰鬥。
“陛下!”裴行俨和羅士信前來參見楊侑。
楊侑笑道:“這一戰兩位愛卿辛苦了!薛萬淑何在?”
“帶上來!”羅士信一揮手,一名士兵将薛萬淑押送了上來。薛萬淑身上的傷勢已經被包紮起來,但大量鮮血的流失讓他臉色顯得十分蒼白,被那名士兵帶上來之後,薛萬淑這才看清了隋帝的真面目。
眼前的大隋皇帝神采飛揚,雙目炯炯有神,看向自己的雙目不怒自威,有着上位者的氣勢,顯然不是羅藝、李世民等人能比的。
“還不見過陛下!”裴行俨冷冷地道,看向薛萬淑的一雙眼睛十分不善。在他看來,薛世雄是大隋的忠臣,而他的兒子卻投靠了僞唐,這在他看來是無法容忍的。
薛萬淑苦笑一聲,道:“陛下,如今我已經被捉住,是死是活,全憑陛下一念之間。”
楊侑默默地看着他,半響方才走了上去,他一邊走一邊取出了一把匕首,緩步到了薛萬淑的身邊,慢慢舉起了匕首。在燈光下,匕首閃着光亮,折射到薛萬淑的臉上。
楊侑突然歎息一聲,猛地揮動匕首,朝着薛萬淑刺去。薛萬淑不由閉上了眼睛,等待他的是死亡,他已經有了心裏準備,可是迎接他的,并不是疼痛,而是身上一陣輕松。
薛萬淑不由睜開了眼睛,他發現,陛下正用手中的匕首爲他割斷捆綁着他的繩子,随着每一下的揮出,就有一根繩子被割斷,不多時,繩子全部被楊侑割斷。
薛萬淑疑惑地看着楊侑,仿佛在問,這是怎麽回事?
楊侑将匕首放入懷中,擡起頭,凝視着薛萬淑,道:“薛萬淑,帶朕去見見涿郡留守。”涿郡留守便是薛世雄,楊侑這話讓薛萬淑就是一愣。
“當年諸君留守雖然不是在戰場上逝世,但七裏丼之敗,是造成涿郡留守病逝的原因。涿郡留守一生爲國效力,最後憂心國事而走,朕要去拜祭拜祭他!”楊侑說着,一臉的凝重,整個人顯得無比的莊嚴肅穆,讓人充滿了敬意。
薛萬淑一愣,看着楊侑真摯的表情,他不由點點頭,道:“陛下,家父的墓在城北十裏外的烏龍嶺。”
楊侑掃視了一眼羅士信、裴行俨、沈光等人,道:“薛老将軍一生爲國,正是諸位愛卿的榜樣,諸位愛卿與朕同去拜祭薛老将軍!”
羅士信、裴行俨等人點着頭,道:“薛老将軍德高望重,正是微臣等人的楷模,自當學習之。”
薛萬淑咬着牙,眼圈微微紅了,雖然他知道陛下很有可能是收買民心,可是,能做到這一步的皇帝,又能有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