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走到書房外,輕輕敲了敲門,道:“父皇,兒臣有要事求見。”
“是建成啊,進來吧。”李淵應着,坐直了身子。
李建成叩門而入,匆匆走到李淵身前,施禮,言語十分匆匆:“父皇,兒臣剛剛得到一個可靠消息,逆隋楊侑率兵兩萬餘人,翻越茫茫大海,說是要去剿滅高句麗。”李建成說到這裏,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絲微笑。
李淵聞言,愣了一愣,半響才合攏了嘴,将一口口水使勁咽下,道:“建成,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李建成慢慢重複了一遍,這一次,眸子也亮亮的。很顯然,他對隋軍遠征高句麗一事,不僅僅是詫異,更覺得不可思議。楊侑一定是腦子糊塗了,不然怎麽會做出這等瘋狂的事情來?
就在李建成帶着笑意的時候,李淵卻猛地站起身來,哈哈大笑不止。他甚至身不由己地彎下了腰,兩隻手捧着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哈哈,哈哈!”李淵如同枯樹皮的臉上的褶皺顯得更加多了,他大笑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這才停了下來,靠在軟塌上休息。
李建成上來給他捶捶腰,道:“父皇,有一點我不明白,中原未定,楊侑小兒爲何要去高句麗?”
李淵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喉嚨,道:“楊侑小兒表面仁厚,實際上心胸狹窄,有仇必報。如果沒有猜錯,他是占領了江都之後,想要爲楊廣報仇。”
對于這位姨表兄弟,他曾經伏首跪拜的帝君,他沒有任何的尊敬之情。正是楊廣的一意孤行,在高句麗折戟沉沙,還屢教不改,以至于天下大亂,這才給了他李淵一個争奪天下的機會。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楊堅打過高句麗,不過由于瘟疫所以放棄了,算是克制力非常好了。
而楊廣在國内蜂煙四起的情況下,一樣堅持攻打高句麗,而且還是三次之多,這讓李淵有些懷疑楊廣腦子有病。
如果說楊廣有病,那麽在李淵看來,楊侑也差不多是同樣的情況,而且還病的不輕。當年大隋何等國力,上百萬大軍圍攻高句麗尚且一敗塗地,如今楊侑隻帶兩萬餘軍隊就像滅掉高句麗,這不是笑話嗎?
盡管李淵對楊侑的舉動不明白,但李淵毫不猶豫地認爲,楊侑的行爲是自尋死路。
想到此,李淵呵呵一笑,道:“建成啊,這人呐,不能驕傲,一旦驕傲,就會自大,做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你可要記住這一點。”
李建成點點頭,道:“孩兒謹遵父皇教誨。”
李淵揉了揉肚子,漸漸冷靜了下來,他覺得,既然楊侑出兵高句麗,那麽國内無君,于大唐來說,是非常好的機會。想到此,他咳嗽一聲,道:“建成,河北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李建成搖搖頭,道:“父皇,前些日子我倒是聽見一些風聲,二弟似乎準備要動手了,隻是不知道情況如何。”
“河北的戰事一定要盡快結束,這樣,就算楊侑能滅掉高句麗,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整合河北,并乘虛而入,奪取山東,如此,兩翼已成,楊侑想要反攻北方,則難上加難。”李淵說道。
他話音剛落,就聽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卻是唐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大喜事呀。”
唐儉說着推門進來,看見李淵父子都在,不由趕緊施禮:“微臣見過陛下、太子。”
“愛卿不必多禮。”李淵眯起了眼睛,他更關心的是唐儉說的大喜事:“唐愛卿,剛才你說的大喜事是什麽事情?”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秦王在半個月前發動了攻勢,紅風營所向披靡,夏軍主将蘇定方兵敗如山,隻帶百餘人逃回樂壽,博陵郡落入秦王之手。秦王上報,就要圍攻樂壽,想必已經進行了合圍!”
李淵聽罷,忍不住長身而起,狠狠一巴掌打在案幾之上:“幹得好,哈哈!”
李建成的臉上也帶着喜悅,但在眸子的深處,卻有一絲的遲疑、焦慮。
“父皇,秦王擊敗了蘇定方,夏軍在西邊的防線頓時形同虛設,兒臣有一個建議,就是讓羅藝兵圍樂壽,秦王帶兵掃蕩四周,一旦四周降伏,樂壽孤城一座,則不難攻下。”李建成笑着道,雖然有顧忌,倒在大是大非之前,他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李淵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不錯,建成,你這個計謀堪稱良謀。”頓了一頓,道:“建成,你替朕修書一封,告訴秦王如此做,八百裏加急送過去。另外,派人通知朝中重臣,臣在皇城設宴,與他們同喜。”
“喏。”李建成回答。
樂壽城,夏王窦建德現在城頭上,目光充滿了憂慮,看着城外隐約可見的聯軍軍旗。
李唐、羅藝、劉黑闼聯手,兵力足有二十萬人之多。其中羅藝、劉黑闼在樂壽死死地牽制住了他,讓他在蘇定方落敗的時候,無法進行支援。
蘇定方雖然是敗了,可是這一仗他的責任不大。李世民利用河水,進行圍城,天長日久,城牆遭到破壞,一旦放掉河水,在烈日的爆曬下,城牆就像沙子一樣根本堆不起來。
蘇定方不是沒有想過出擊,可是當初老謀深算的宋金剛在李世民的龜縮大法前都束手無策,年輕的蘇定方更沒有辦法了。蘇定方幾乎是眼睜睜地看着李世民進行圍城的,直到被唐軍攻破了城池,蘇定方都還一臉的不敢相信。
稀裏糊塗就這樣敗了,數萬大軍成了李世民的俘虜,夏軍的士氣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而随後,李世民帶着大軍殺來,在河間與羅藝配合,擊敗舊隋河間太守王琮,并将其斬殺。
王琮是在楊廣被宇文化及殺死之後,又不知道楊侑在巴蜀稱帝的情況下,無奈選擇了投降窦建德。王琮是并州太原王氏的旁支,早在楊廣是晉王的時候,就跟在了他的身邊,這樣的一個忠臣,窦建德對他非常上心。
對于王琮的死,窦建德心中十分愧疚,因爲那個時候,劉黑闼正帶着他的兵馬,對着樂壽城虎視眈眈,而且,他的騎兵在樂壽城四周遊弋,一旦樂壽城有任何風吹草動,劉黑闼就會帶着他的騎兵出現。
窦建德由于劉黑闼的背叛,騎兵特别少,在敵人的眼皮底下行動,窦建德不敢,再說劉黑闼對他知根知底,窦建德幾乎是眼睜睜地看着河間城淪陷。
國土一寸寸的淪陷,讓窦建德有一種無力之感,他曾經派人去找劉黑闼,告訴他,他的家人并不是自己所殺,因爲夏王沒有必要呀。大将領兵在外,屠殺他的家人,這不是逼大将造反嗎?窦建德覺得,自己沒有笨到那個地步。
可是,劉黑闼并不相信,他甚至将使者的耳鼻給割了,借此來羞辱窦建德。
窦建德看見使者滿面的鮮血,就知道這一次的和談,失敗了。獨立面對敵人的三面包夾,此外南部的王世充、李密也随時可能會揮師北上,夏國可謂是岌岌可危。
蘇定方在博陵大敗,不僅讓西邊的地利全部喪失,更重重地打擊了士氣,使得夏國面臨從所未有的危機。
下一步,該怎麽辦?窦建德的心中沒有底,他曾經寄希望于隋軍,希望他們能派出軍隊前來援助,可是,根據消息,隋軍依舊在江東停留,并沒有打算北進。窦建德不明白隋帝在想什麽,難道說他要眼睜睜地看着夏國滅亡嗎?
可是,這似乎不符合大隋的利益呀?窦建德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望着城外連綿數裏的聯軍大營,窦建德忍不住長長歎息了一聲。
蘇定方聽見夏王歎息,臉上帶着愧疚之色,他原本以爲他在博陵郡布置了一道鐵壁,可是,在李世民面前,他所謂的鐵壁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知道,僞唐幾度敗在大隋的手下,所以蘇定方的心中,難免有了輕視之心。當他知道僞唐帶兵将領是李世民的時候,心中充滿了譏笑。那個幾次被大隋戲耍的李世民?年輕氣盛的他,以爲李世民也不過如此,可是,當李世民動若脫兔的時候,蘇定方才領教到了李世民的可怕。
“夏王,這一次失敗,全是卑職之錯,以至于讓樂壽陷入如此困境。”蘇定方說道。
窦建德聞言,搖搖頭,戰敗并不可恥,當初他造反的時候,被楊善會、楊義臣追的到處逃亡,就算是蘇定方也是他的敵人。
窦建德就是這樣一個有着特殊魅力的人,他的敵人會投靠他,可是,他也是失敗的,曆史上的最終結局是被李淵斬殺在鬧市口。
“定方,我有一個打算。”窦建德慢慢說着,他不怕死,可是他不希望家人也遭難。
“如今南方李密和徐元朗打的不可開交,王世充也試圖分一杯羹,南方局勢雖然複雜,但我想短時間内,一定還會膠着。我打算将夫人和線兒送去南方,以免危及她們,你覺得如何?”窦建德慢慢說道。
“夏王,這倒是一個好主意,樂壽城之戰,恐怕時日良久。如果日子久了,保不定會出什麽事情。”蘇定方對此倒是十分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