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侑思考的時候,其他諸将接到消息,也紛紛趕來,衆人席地而坐,圍成了一圈。
在楊侑和杜如晦的心中,淵太祚肯定是懂得,即使他如今已經年邁,身體也已經惡化,可是,像他這種在馬背上征戰一輩子的人,最爲擅長的是軍事,他什麽都可以糊塗,唯獨這種事情,糊塗不得。
那麽問題來了,淵太祚這麽做的意義何在?明明一千騎兵作用不大,爲何還要派出來?尤其是在隋軍防範十分森嚴的情況下,淵季琉璃還冒着危險,深入敵軍之内查看軍情。
大帳内陷入了短暫了沉默,侯君集突然開口,道:“陛下,莫要和他們玩虛的了,不如明日就帶兵攻城,微臣不相信在投石器的攻擊下,他們還能保持冷靜。”
楊侑搖搖頭,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如今兵力雖然很盛,可是實際上剛剛救回來的士兵派上的用處不大,實際上隻能依靠他的禁衛軍,僅僅一萬多人。借着器械的優勢攻破國内城不難,可是,一旦陷入巷戰,隋軍的傷亡就會增加,就像霸王朝山地一樣,在那樣的情況下,高句麗人依舊在拼死抵抗,使得隋軍的傷亡不小啊。
國内城是高句麗曾經的首都,比起霸王朝山地來,更加堅固,士氣也會更高,将來面臨的戰鬥也會更加激烈。當初在霸王朝山地遇見的抵抗,讓楊侑記憶猶新。所以,在看到高句麗人如此頑強之後,楊侑改變了作戰的策略,以降低損失。
杜如晦想了片刻,道:“陛下,淵太祚難不成有什麽陰謀?”
張靖也應聲道:“或許淵季琉璃的一千騎兵隻是爲了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張靖随口的一句話讓楊侑便是一愣,這句話看似不可能,可是卻有合理之處啊。正是一千騎兵無法撼動隋軍,所以才會讓人懷疑,從而達到迷惑的目的。
爲了防範一千騎兵,隋軍的行軍速度必然不會太快,速度就會慢下來,隋軍“撤離”的時間就會大大增加。這樣一來,就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某些方面的部署。
盡管楊侑本意不是真正撤退,但是在淵太祚看來,卻非常有可能。以淵太祚的性格,不可能讓隋軍在高句麗燒殺之後,任由隋軍撤走!而且其中還帶着他們的國王高建武!在談判的時候,淵太祚的低姿态,一副任由楊侑擺布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楊侑踱了幾步,有些懷疑地道:“難道說淵季琉璃的一千騎兵隻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
杜如晦也吃了一驚,如果是這樣,隋軍很危險了!因爲就目前而言,隋軍根本不知道淵太祚到底在耍什麽陰謀?敵人在強大,隻要是在明處,總能想出一些辦法,可是敵人在暗處,那就讓人難以對付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是這個道理了。
楊侑想了想,道:“快馬傳遞下去,讓各軍提高警惕,不可小心大意,包括霸王朝山地、望波嶺的守軍也是如此,誰若是不嚴加防範,朕就砍掉他的頭!”
侯君集、沈光等人應了一聲,杜如晦匆匆站起來,寫了兩封簡短的書信,然後讓士兵快馬送了出去。
“如今情況或許有變,朕決定改變計劃。侯君集,你立刻趁夜帶着三千士兵轉向北方,隐藏在長白山裏,若是有不明身份之人靠近,可先斬之。”
“沈光,你也同樣帶兵三千,沿着鴨綠水前行,尋一個地方駐紮,不可暴露行蹤。同樣,若是有不明身份之人靠近,一樣斬殺!”
“其他的将軍,都跟着朕走,張靖明日由你斷後,所帶士兵是你的舊部,可不做防備,迷惑淵季琉璃!”
衆人站起身來,齊齊道了一聲“喏!”
當下各人開始行動,侯君集、沈光趁着夜色各自帶人出營,不久,隋軍大營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他人都抓緊時間睡覺。次日天色剛明,隋軍就開始轉移,由于行李早就收拾好,這一次的行動更加快捷。
大軍剛剛走出五裏,就有斥候來報,說是後方發現高句麗人的身影,從打扮來看,是昨日的高句麗人無疑,楊侑大手一揮,下令三軍加快速度。
隋軍突然加快速度,讓淵季琉璃心中疑惑,他一直跟了十五裏,見隋軍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樣子,他心中不由奇怪萬分。他急忙派人将消息傳回國内城,讓淵太祚來定奪此事。
淵太祚得到消息,心中也是疑惑,隋軍突然加快了速度,并且已經走了二十多裏,依舊沒有停下來,難道說,他們有什麽企圖?在淵蓋蘇文的扶持下,淵太祚顫巍巍的都到了地圖前,凝視着國内城四周。
隋軍昨日走了二十裏,今日又是三十裏以上,霸王朝山地已經不遠了,不到五十裏的距離,再有一天,一定能趕到霸王朝山地。淵太祚想了想,突然察覺道一絲不妙來。
他已經有些明白楊侑的企圖了,如果他算計的沒有錯,楊侑行軍最多四十裏,就會停下來,然後明日再急行軍,就能一口氣趕到霸王朝山地!
這樣做的目的是爲了防止受到高句麗的追殺!淵太祚如此想着,心中覺得十分有可能!
畢竟楊侑将十餘萬的隋人救回,對糧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在糧食不足的情況下,他選擇撤退,是非常明智的行爲。
隻是爲了防止像當年一樣被高句麗追殺,所以楊侑的撤退,顯得穩重了許多!
淵太祚皺起了眉頭,心中直呼危險,差一點就被這個年輕的皇帝給欺騙了,如果是這樣,他淵太祚的一世英明盡毀。
淵蓋蘇文在一旁道:“父親,楊侑小兒詭計多端,他如此行爲,正是想要迷惑父親。父親,不能再等了,再等隋軍就要逃走了。”
淵蓋蘇文被楊侑抓住幾次,早就想要報仇,如今有了機會,怎麽會眼睜睜地看着機會溜走呢?
淵太祚沉默了半響,瞧了兒子一眼,道:“楊侑小兒雖然詭計多端,可是這一次,他已經落入了我的圈套之中,諒他插翅難飛。”
淵太祚說着,心中計算了一下,次子淵淨土率兵走山路抄隋軍後路,按照腳程,需要五日左右,才能殺到望波嶺。
如今隻過了兩日,他需要爲次子争取時間。
隻要将楊侑堵在望波嶺,隋軍數萬人馬必定陷入缺糧的局面,那個時候,高句麗就穩操勝劵了。
淵太祚正要說話,又有傳令兵匆匆而入:“莫離支,隋軍在行軍四十五裏之後,紮下大營!”
淵蓋蘇文一愣,這也就是說,今日隋軍多走了二十五裏,他們離國内城有五十五裏,而離霸王朝山地隻有四十多裏,明日一天,隋軍便可順利趕到霸王朝山地。
想到此,淵蓋蘇文急忙道:“父親,再不出兵,恐怕就要晚了!”
淵太祚知道兒子一心想要報仇,但他爲了讓兒子冷靜下來,點點頭,道:“蘇文,這一次出兵事關重大,你可千萬要小心,不可魯莽。”
淵蓋蘇文也知道這一戰不僅事關他的榮譽,更是事關高句麗的存亡,不由鄭重地點點頭。
淵太祚又道:“今夜,你就帶兵兩萬,沿着鴨綠水向南出發,切記,要小心,還要防備隋軍的斥候。”
“一路迂回到了此地,可埋伏在兩側高山,用巨石堵住隋軍歸路,守高山而阻隋軍,隻要守住兩日,隋軍十之八九一定會崩潰。”淵太祚指着一處高山,這裏地勢較爲險要,是霸王朝山地通往國内城的一處要道,類似于麻線溝谷,非常重要。不過此地雖然重要,但由于沒有水源,不利于固守,所以高句麗沒有在這裏建立關隘。不過,若是隻守數日,隻要帶夠了糧食、淡水,還是可以的。
淵蓋蘇文本來就精通軍事,高句麗的地理更是十分熟悉,聽到父親如此說着,不由點點頭,道:“父親放心,孩兒一定給高句麗人一個教訓!”說完,匆匆走了出去,想來是召集士兵,準備出發了。
傍晚時分,淵蓋蘇文帶兵沿着鴨綠水而行,他剛剛出城不久,淵季琉璃回到國内城禀告。
這一次淵太祚得到的情報更爲詳細,他已經可以肯定,隋人是要撤退了。
淵太祚眯着眼睛想了半響,道:“琉璃,明日你再帶五千騎兵,在隋人後軍騷擾,延緩隋軍的速度。我已經讓蘇文帶兵兩萬,埋伏在兩狼山,你需要爲他争取時間,做出必要的部署,一旦隋軍在兩狼山被困,你可趁隋軍大亂之際,帶兵沖擊,就算這一戰不能擒獲楊侑,也要想辦法燒掉隋軍的糧草!”
淵季琉璃原本還覺得隋人難以對付,心中覺得十分擔憂,此時聽見莫離支的話不由精神一振,莫離支已經有了計劃,而且這個計劃看起來十分完美,隻要燒掉了隋人的糧草,他們必定陷入内亂之中!
想到此,淵季琉璃一抱拳,道:“遵命!”
淵季琉璃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他不覺皺皺眉頭,道:“莫離支,我帶了五千騎兵,大公子帶兵兩萬,而二公子也帶走了萬餘人,這國内城的守軍可不多了呀。”
“這個不妨,我打算明日就從丸都城調兵過來,确保國内城萬無一失。”淵太祚笑了笑。
淵季琉璃施禮匆匆而去,淵太祚凝視着前方,在侍女的伺候下,回到了軟塌上,忽然,他一陣猛烈地咳嗽,掌心上紅紅一片。
“唉,我這身體,已經不行了,就最後爲你做一件事吧!”淵太祚想着,躺在了軟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