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長白山裏還有着無數的礦藏,對于高句麗而言,最爲重要的便是鐵礦和銅礦,前者是制造兵器的涞源,後者是錢币的來源,地位都非常重要。可以說,長白山是高句麗的生命之源。
在廣闊的長白山餘脈裏,布滿了無數的坑洞。在其中一個鐵礦裏,一群身形高大但面黃肌瘦的漢子正光着膀子在辛苦地勞作着,此時九月的天氣,北方已經漸漸冷了,監工的高句麗人更是穿上了厚衣,以抵抗漸漸侵襲而來的寒意。
但是對于高句麗來說,這些幹着苦力活的隋人,顯然不是人,而是一群隻會幹活的畜生,他們沒有基本的醫療保障,沒有足夠的衣服遮寒,就連吃的,每天不過四碗稀薄得能看見人影的粥。
數年過去了,當初被俘的士兵不少被活活累死,畢竟一天七八個時辰的勞作,如此高強度的工作誰也受不了啊,有人曾經想過逃走,逃出高句麗,回到中原,回到可愛的家鄉。可是,高句麗人密布在礦區的塔樓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他們,一旦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這些人就會被抓起來,然後當着衆人的面,活活的打死,屍體随便往山溝裏一扔,就算了結。
時間久了,那座山谷,已經堆滿了森森白骨,在某些日子,還能聽見亡靈的凄厲叫聲,讓人心中懼怕不已。
誰也不想死,重壓之下,這群俘虜選擇了屈服,他們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每天賣命地工作,希望能夠生存下來,等待有一天,威震四方的大隋再度攻打過來,一舉拿下高句麗,将他們從暗無天日的奴役生涯中解放過來。
可是,可能嗎?監工在威逼他們的時候,大聲地告訴他們,如今的大隋已經自顧不暇了,整個中原一片大亂,窦建德、李淵、羅藝等各方勢力趁着隋失九鼎之際,逐鹿中原,掀起了陣陣波瀾。
換而言之,大隋已經名存實亡,這些曾經随着大隋皇帝征伐高句麗的将士們,已經成爲了棄子,沒有人會來救他們,他們的命運已經注定,那就是爲高句麗幹一輩子的重活,除非死,不然隻要有一口氣,就要繼續做事。
一些漢子聽到這個消息,當即選擇了自殺,自殺的原因多種多樣,有的人是陷入了絕望,有的則是爲國捐軀,有的則是不願意繼續受到高句麗人的奴役。當初被俘的大隋将士四十多萬,累死的累死,病死的病死,損失足有四分之三,餘下存活下來的,無不是面黃肌瘦,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可是他們不想死啊,即使監工告訴他們大隋已經滅亡,可是在他們的心中,大隋就像那天上的太陽,在每一個清晨,都會用光和熱來溫暖他們的心。
大隋皇帝一定不會抛棄我們的!許多人如是想着,在這樣的念頭裏日複一日,然後成爲了一具骸骨,被丢棄到山谷之中,連一座墳冢都沒有。
随着日子的流逝,很多人已經逐漸麻木,他們已經相信監工的話了,大隋已經完了。畢竟當初征伐高句麗的時候,大隋國内已經烽煙四起,或許過了這麽幾年,情況更加惡劣了罷?
麻木、失望,還活着的士兵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做着苦力,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解脫?死,不是沒有想過,可是苦苦撐了這麽多年,爲的是什麽?要尋死,他們早就尋死了。還不是心中那一點點飄渺的無處可尋的希望支撐着他們?
此時剛剛吃過飯,一個名叫的張靖關中人靠在樹幹上休息。張靖是張瑾的侄兒,屬于關攏世家之一,他是在大隋第二次攻伐高句麗的時候被俘的,作爲一名校尉,這無疑是恥辱的。聽到大隋内亂,張靖的心中也是十分悲戚的。可是,身爲關攏人,身爲武川鎮的後裔,在他的心裏,隻有堅持!在他看來,自殺無疑是懦夫的行爲,不是武川人的信仰,所以,面對重壓,他咬着牙堅持了下來。
張靖在盡力恢複着體力,因爲接下來的工作,無比的艱辛,沒有足夠的體力,是無法支撐的。時間就要到了,張靖歎息一聲,正要站起身來,突然,從一個山洞裏沖出一個衣衫褴褛的隋兵。
他沖出來之後,仰面朝天,大聲的哀嚎,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聲音凄厲而絕望。日複一日重複的工作已經讓他崩潰了,他已經承受不住了。聲音撕心裂肺,不少隋人看着他,有的人顯得十分麻木,這樣的情景,幾乎每隔幾日就會發生,見慣不慣了。
另外則有幾人跑上去,扶着他,關心地問着什麽。就在幾人剛剛圍上去的時候,兩名腰寬體胖的監工走了過來,手中揮舞着皮鞭,狠狠地抽打在隋人的身上,“幹什麽,要造反嗎?還不給我散開!”
說着,兩名監工一左一右,又是幾皮鞭,抽打在他們的身上,光着膀子的身軀上,立刻布滿了紅紅的鞭痕,幾人爲監工的威勢所懼,紛紛散開,好死不如賴活,他們還不想死,隻得帶着憐憫的目光看着那人。
兩名監工冷笑一聲,沖着那人劈頭蓋臉地抽打過去,啪啪的響聲讓人心驚,那名隋人在地上翻滾,皮鞭落在身上,多處已經綻開了血花,衆人都不敢在看下去了。
眼睜睜地看着袍澤被活活打死,這是何等的殘忍?他們隻能無能爲力地閉上了眼睛。
張靖咬了咬牙,作爲這個礦洞裏俘虜最大的官職,他有一定的說話權,可是,不管怎麽有說話權,在高句麗人面前,他依舊如同一隻蝼蟻。
一個叫做順子的隋人靠近過來,幹瘦臉頰看不出一點肉色,整張臉十分漆黑,他輕輕歎息一聲,道:“張大哥,這個月是第十八起了。”
第十八起,意味着這是這個礦洞第十八個因爲這個原因被活活打死的隋人,這才過去幾天呀!按照這樣的趨勢,恐怕剩下的隋人已經不多了。
張靖搖搖頭,我爲魚肉,人爲刀俎,這就是區别。縱然能打死這兩個監工,可是在礦區四周的塔樓能随時監控他們的行動,屆時,大批全副武裝的高句麗士兵就會趕來,将他們全部殺死。
如果是這樣,所有的忍辱偷生,所有的努力就會付之流水。
順子見張靖搖頭,隻得别過臉去,死傷已經太多了,他不能貿然的出去,不然死的人會更多。
兩名監工一邊罵着,一邊揮舞着皮鞭狠狠抽打,大有不将此人殺死決不罷休的态勢。那人連聲哀叫,在地上翻滾,碎石割破了他的身子,鮮血淋漓,染紅了石頭。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住手!”兩名監工惡狠狠地擡起頭,心想誰這麽大膽?但兩人看見是監工長的時候,趕緊收起了皮鞭,垂手而立。
“金大人,你怎麽來了?”兩名監工一路小跑到了監工長金再澤面前,讨好地說道。
監工長金再澤突然擡起了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離他最近的一個監工臉上,那人措不及防,被結結實實打中,頓時“哇”的一聲,門牙飛出兩顆。他剛才在使者面前信誓旦旦地說,沒有虐待隋人,根本不存在這樣的事情!可是剛剛進來,就看見這一幕,這不是在他打的臉嗎?所以他格外惱怒。
另一名監工見勢不妙,急忙跪在地上,哀求不已。
金再澤冷哼了一聲,讨好地看着一旁的官員,此人是一身文職打扮,看起來官職似乎不高,可是對于監工長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
“将隋人都集中起來!”那名官員吩咐。
金再澤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按照官員的吩咐去做,他踢了兩人一腳,道:“快,還不快去将隋人集中起來。”
“遵命,小人一定将隋狗集中起來!”那名門牙掉了兩顆的監工說道,他被打懵了。
“哼!”這一次不等金再澤動手,在官員身後一名一直沒有說話的黑衣人突然動手了,他上前一步,擡起腳,狠狠地一腳踹在監工的胸膛上。監工剛剛站起來,根本沒有防備,受到黑衣人的襲擊,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樣,飛出去數步,然後結結實實摔倒在地上,一顆突起的石頭恰好出現在他的頭顱處,頓時此人悶哼一聲,紅白之物從後腦勺流了出來。
金再澤吃了一驚,他狐疑地看着黑衣人,心想此人是什麽身份?竟然說動手就動手,地位如此超然?他不由擡起頭看着黑衣人,黑衣人同樣看着他,目光如同兇惡的海東青,刺得金再澤再也不敢說話。
那名官員一愣,旋即讨好地看着黑衣人,笑道:“上使做得好,這幾個不知道好歹的家夥,我早就想要收拾他們了。”
黑衣人冷冷一揮手,那名官員一瞪眼,看着金再澤,喝道:“你還等着做什麽,趕緊集合啊!”
金再澤動起身來,一部小跑,心想你沖老子發什麽火,有種你沖着黑衣人發火啊。但這話卻不敢說。一路小跑,到其他監工面前,他大聲吩咐着。其他監工聽了,嘟囔着站起身來,朝着山洞裏走去。
忽然,金再澤想起了一件事,又趕緊高聲吩咐了幾句,要這群監工對待隋人客氣些,不能動粗。剛才那名監工的死,仍然曆曆在目,金再澤可不想在沒有弄清楚黑衣人身份之前,貿然行事,不然怎麽死都不知道。
幾名監工應着,走下了昏暗的山洞,在山洞裏,還有無數的隋人正在劈山開石,用自己的生命爲高句麗賺取财富。